第六十二章 謝淵番外
林間。
陽光透過樹葉射到地上,鋪了滿地的碎金,山風(fēng)拂過,碎金也跟著搖晃,看起來影影綽綽的。
一片淺青衣角掠過草葉時,晶瑩剔透的露珠便四處彈開,像是珍珠散落一般,消失在草叢中。
“啪嗒——”在滿地落葉的地面,輕微的響聲,在靜謐的林間顯得突兀又清晰。
顧夏像往常一樣上山采藥,然后拿去早市賣掉,以此來維持生活。
自從三年前祖母去世后,她就是獨自一人生活,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份孤獨和寂寞,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是安靜的。
將采摘好的藥草放入簍子,背上背簍往山下走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腳下的草叢忽然發(fā)生異動,像是被什么東西拉扯了一下一樣。
顧夏低頭,只見草叢里伸出一個黑色腦袋。
林間蕩漾著她的驚叫聲,驚起一眾飛鳥。
嚇得顧夏轉(zhuǎn)身就跑,心臟噗通噗通跳的飛快,額上冒出細(xì)密的汗水,腳下踩著碎葉。
這里怎么會有人?
是死了還是……
跑出去幾步的她,又轉(zhuǎn)身折回來,大著膽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人翻過來,顫著手指探向男人的鼻端。
“呼……”她長吁一口氣,還有氣。
抬眼看去,躺在地上的是一位年約二十幾的男人。
臉上有些臟污,但仍然能夠看到他俊逸的面容,眉目如畫,厚薄適中的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似乎睡著了。
“醒醒。”顧夏小聲的喊道,手指輕輕碰觸他的臉龐。
心想這人長得真好看。
男人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視線往下掃去,才發(fā)覺他的右手指縫滿是血跡。
他到底是什么人?
是好人還是壞人?
“算了,先救了再說吧?!本热艘幻瑒僭炱呒壐⊥?。
顧夏蹲下身來的,架起男人的一條胳膊,讓他搭在自己肩上。
隨之費勁地將男人帶下山,一路上她也沒敢耽擱。
到家時,顧夏已是累得滿頭大汗,小心地將人放在床上,顧夏胡亂擦了下額上的汗珠,喘著粗氣坐在一旁的椅上。
打來一盆干凈的水,擰干手巾,顧不上男女大防,三兩下扒開男人的衣衫,仔細(xì)地清理著他腹部的傷口。
傷口比較深,有些猙獰,隱隱有潰爛的跡象,顧夏拿來匕首燒熱,將那些要爛的肉一點點剜去。
做完后,顧夏又用潔凈的手巾擦了一遍,輕聲道:“捅你的人真狠,我看著都疼?!?p> 說著,她還抖了一身子。
男人沉默著,臉色慘白,緊閉著雙眸。
她找來藥粉,將藥粉灑在傷口上,再用布條包扎好。
還好她會一點醫(yī)術(shù),看來今日采的草藥不用拿賣了,剛好給他用。
收拾妥當(dāng)后,顧夏走出房門,伸了個懶腰,揉揉酸痛的肩膀。
外面的天空晴朗,萬里無云。
摸了摸唱空城計的肚子,顧夏往小廚房走去,做飯?zhí)铒柖亲印?p> 接下來的幾天里,顧夏仍舊像往日一樣上采藥,賣完藥草后,就買一些補品回去給昏迷不醒的陌生男人。
顧夏肉疼地摸了摸兜里沒剩多少的銅錢,都睡了四天了,怎么還不醒,要不是他還有鼻息,她都以為他死了呢。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總不能一直守著他吧,早點醒來吧。
顧夏一邊想著辦法,一邊端著水往屋走去。
擰干的手巾剛碰到男人的臉頰,男人就猛地睜開眼睛。
顧夏的手一頓,有些尷尬。
“咳……那什么,你醒啦!”顧夏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先前還想著怎么才能讓他醒來,說曹操曹操就到。
男人的目光掃了顧夏一眼,又移到自己的身體上。
見他一直盯著身上的衣服,顧夏連忙解釋:“你別誤會,除了給你擦上半身外,別的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冷淡的目光給堵住。
隨之清冷慵懶的嗓音響起,“你是誰?”
“顧夏。”她回答道,然后將手中的毛巾遞過去,“喏,你醒了就自己擦吧?!?p> 醒了就沒什么大礙了,只需靜養(yǎng)一段時間就行了。
男人伸手接過,卻沒有動。
“你……你沒事吧?”見他沒有遲遲沒有動,還一臉戒備地看著自己,顧夏的心咯噔一下,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
“我是誰?”男人反問道。
“呃……”聽他這么問,顧夏愣了一下。
這個人該不會傻了吧,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嗎?
“你是我從樹林里撿回來的,當(dāng)時你躺在草叢里,受了很重的傷,不信的話你自己你的腹部?!?p> 想了想,顧夏把自己是怎么撿的他告訴他,希望能借此來喚醒他的記憶。
聞言,男人果然抬起手掌,按在腹部上,然后皺了下眉。
“難道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嗎?”顧夏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傷的是腹部,不是腦子啊。
怎么會不記得了呢?真是奇怪。
男人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嗯。”
“那個……”顧夏猶豫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問道,“你餓了嗎?想吃什么?我給你做?!?p> “隨便。”男人淡淡吐出兩個字。
顧夏有些窘迫,撓撓頭,要不要這么冷淡???
不過既然他醒了,那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
“那你等等。”顧夏說罷,轉(zhuǎn)身進(jìn)了灶房,準(zhǔn)備給他做碗清粥。
剛醒還是吃清淡些吧。
顧夏的廚藝很好,僅僅是一碗的粥也能做香味四溢。
將粥放在桌上,顧夏走到床前,將男人扶坐起來,“你喝點粥吧?!?p> 男人點點頭,沒有開口,依言喝起了顧夏做的粥。
“那我要叫你什么?”顧夏開口道。
“隨便你?!蹦腥苏f罷,便低頭繼續(xù)喝粥,似乎并不愿意多說話。
“……”顧夏嘴角抽搐了一下,“那就暫時叫你夏風(fēng)吧?!?p> 顧夏的話音剛落,男人便停止了吃粥的動作,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顧夏也沒有介意,轉(zhuǎn)身出去了,臨出去前還不忘對他說一句“我出去幫你煎藥,有什么需要盡管叫我。”
她每日精心照顧夏風(fēng),一邊幫助他恢復(fù)記憶,畢竟沒人喜歡不記得自己的事。
這些日子,夏風(fēng)的傷勢恢復(fù)得很快,在顧夏的悉心照料下,已經(jīng)能下地走路了,還能出來活動筋骨。
之前她是一個人,現(xiàn)在是兩個人,似乎熱鬧了一些,但她并不排斥這份熱鬧。
兩個人相處的時間越久,顧夏越發(fā)的發(fā)現(xiàn),夏風(fēng)表面上看起來冷冰冰的,實則很溫柔。
她會帶他去河邊捉魚,改善伙食。
清澈見底的溪水中,肥碩的魚游來游去的,夏風(fēng)會用樹枝抓魚,一挑一個中。
而顧夏在一旁嬉水,或是站在溪邊看著他抓魚,倒是給她平淡的生活添了些樂趣。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的照射在她的側(cè)臉,她彎著唇,笑容燦爛。
她就像是太陽一般,光芒四射。
夏風(fēng)的目光一直追隨在她的身上,不禁莞爾。
顧夏雙手往水里一抓,抓到了一條大魚,舉著魚高興地?fù)u晃著。
見他不動,顧夏朝他道,“你怎么不抓魚???快點抓,今天全魚宴!”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最璀璨的星辰。
夏風(fēng)的目光閃了閃,笑著應(yīng)了聲“好”。
也會在一起看落日,兩人坐在臺階上,看著落日緩緩地消失在天際。
夏風(fēng)覺得很滿足,這種的生活很舒心。
認(rèn)為他的生活本來就該是這樣子,平凡且幸福。
顧夏會問夏風(fēng),有沒有想來?
夏風(fēng)都會回答,沒有。
每每聽到他說沒有時,顧夏心下嘆息,他好像一點都不著急找回記憶的事,反倒是她挺急的。
知道他想不起來,顧夏也不勉強,有時候,強求不得。
這一日,顧夏又在河邊捕魚,夏風(fēng)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看著顧夏抓魚,他的眸光變得溫和起來,嘴角微微勾勒出淺淺的弧度。
顧夏抓了兩條魚,便放在了籃子里,走到男人的身邊,提議道:
“要不我們今天在這烤魚吧?看著落日,多美啊。”
“好,依你?!毕娘L(fēng)溫聲道,他的目光看著遠(yuǎn)方,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瞧他看著遠(yuǎn)處,顧夏順著視線看去,只看到染上了一層紅暈的天空,“你在想什么呢?笑得這么開心。”
聞此,夏風(fēng)回神,看向顧夏,淡淡一笑,“沒想什么。”
他在想,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的,不去尋找記憶,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見他不肯說,顧夏也不問,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心的事。
“我找些柴火來?!闭f完,夏風(fēng)起身往樹林走去。
“好,你小心點?!蓖Π雾犻L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她才收回目光。
走到河邊,拿出匕首,將魚鱗一片片剔掉。
剔好了魚鱗,顧夏拿起旁邊的木棍,一根一根的插到魚里。
夏風(fēng)抱著枯柴回來時,顧夏正看著河面發(fā)呆,不知在想什么。
他麻利地生起火來,將串好的魚放上去烤,再取出一些鹽巴灑在魚面上。
不多時,火堆上架著的魚散發(fā)出一陣陣香味。
睨著夏風(fēng)熟練的動作,顧夏忍不住感慨道:“你這手藝簡直比我還厲害啊?!?p> 顧夏吸了吸鼻子,聞著空氣中飄散出的濃郁香味,覺得肚子都叫起來了。
聽到她夸他厲害,拿著樹枝的手緊了緊,在昏暗夜色中,他的耳根悄然而紅。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一般般?!?p> “好啦好啦,你就別謙虛了,我肚子好餓了。”顧夏撇撇嘴,走走到河邊,蹲在河邊洗手。
夏風(fēng)看著她纖細(xì)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其實還蠻可愛的。
她一走近火堆,夏風(fēng)就將烤好的魚遞到她面前,眼帶笑意,“好了,可以吃了。”
顧夏也不跟他客氣,接過魚,咬了一口,頓時眼冒星星。
這味道……
“怎么樣?”見她面色有異,夏風(fēng)輕聲問道。
顧夏點點頭,一邊嚼著魚肉,一邊含糊地應(yīng)道:“好吃好吃!”
沒想到他居然烤得這么好吃,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烤吧?
肉質(zhì)細(xì)嫩,魚香味濃。
吃起來特別細(xì)膩,魚皮有一點點軟韌感,又有酥酥脆脆的感覺。
“味道真不錯,你以前經(jīng)????”顧夏隨意問道。
夏風(fēng)搖頭,“不清楚?!?p> “不清楚你怎么能烤的這么好吃?”顧夏詫異。
夏風(fēng)抿了抿唇,“看你烤過?!?p> “哦?!鳖櫹膽?yīng)道,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然后繼續(xù)吃著魚。
隨之她微微俯身向前拿了一條烤魚,笑道:“多吃點,這可是你辛苦烤的!”
兩人沉默地吃著烤魚,一時間,河流靜謐,只剩下風(fēng)吹過的聲音。
夏風(fēng)凝視顧夏吃著烤魚,他的心情莫名的平靜。
而顧夏對此一無所知,她的心里只有烤魚。
夜色漸濃。
吃飽喝足后,顧夏雙手撐在身后,望著天上明凈似的圓月。
月光灑在河面上,仿若蒙上了一層銀輝,夜風(fēng)一吹,河面就波光粼粼的。
岸邊的火堆忽明忽滅,一如人捉摸不定的命運。
偶爾有螢火蟲從草叢中飛出,發(fā)出撲哧撲哧的聲音。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夜晚的美景,誰都沒有說話。
許久之后,夏風(fēng)打破沉寂,“你為什么一定要我恢復(fù)記憶呢?”
他的語氣很輕,卻讓顧夏撐在地上的手微微卷起,他不是不記得嗎?
聞此,她一愣,旋即笑瞇瞇道:“怎么突然這么問?”
頓了頓,她繼續(xù):“你愿意面對一片空白的人生?”
繼而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不早,我們回去吧?!?p> “嗯。”
他起身跟在顧夏的身后,兩人回了木屋。
就這樣,夏風(fēng)陪著顧夏度過一個又一個春秋。
過著閑云野鶴般的日子。
每天,顧夏都會去山上采藥,夏風(fēng)則跟在她身后,幫忙。
兩人會一起去摘野果子、野菜之類的,有時還會上山打獵,日子過得充實又平靜。
但誰也不知道這樣的平靜能有多久?
夏風(fēng)依舊沒想起來自己是誰,來自哪里。
顧夏也不著急,每天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和他說話,賞花逛集市。
因為她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恢復(fù)記憶的,只是早晚的問題。
也明白他的身份不一般,光是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優(yōu)雅的舉止,她就知道他的不簡單。
這么多年了,他的家人或許找他都找瘋了吧?
她眸光掃向院中認(rèn)真劈柴的夏風(fēng),他周身總是環(huán)繞著幾分清冷的氣息,讓人難以靠近,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觀望著。
她想,等他恢復(fù)記憶了,他就會離開了吧?
畢竟,他不是普通人,也不屬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