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平淡晌午

　　越開彧將身上厚重的朝服換掉，穿上一身杏色輕綢質地半臂與八幅裙，頭面飾品也換成了柔白色的珍珠。長裙曳地，披帛隨風輕伏，終于像是一名貴族女子了。

　　穿過陽宿殿的前殿，來到后堂前，陽皇晏惑正站在門口。于是她上前兩步，行了一個萬福禮，面帶微笑地喚道：“阿爺?！标袒笪欀级嗽斔骸澳憬袢者@花鈿……”

　　“丑，是吧?！笔掌鹦θ?，越開彧起身，繞過他和門前的木制雕花屏風，徑直往內里去了。

　　一進陽皇起居的內殿，什么威嚴與矜持全都飛到九天云外了，一骨碌滾到父親的榻上，卷著被子翻來覆去地撒嬌。晏惑一拍她肩膀：“起來，都多大了。”

　　“不要?！痹介_彧把臉埋進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臉上珍珠蹭掉啦。”聽見這句話，越開彧才戀戀不舍地坐起來，乖乖地抬臉讓父親幫自己重新貼回去。

　　“我十九歲生日，你們打算送我什么？”如果越開彧有尾巴，此時一定是晃來擺去的。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不會又像十七歲那回吧？”

　　晏惑干笑一聲：“怎么會呢?！?p>　　這時，門外侍者通報：“殿下，恒良君到了?！?p>　　“嗯，”晏惑幫她整理了頭面，牽起她的手，“走吧，咱們去中堂?！?p>　　~~~~~~

　　恒良君，是月皇庶夫之一，頗擅長武藝，越開彧也曾蒙他教導了一二招，不過這次他并不是一個人來的。

　　越開彧本來以為能松范地吃個飯，沒想到恒良君還帶來了他姐姐的兒子梁尚，外人面前，越開彧只好繼續(xù)端著。

　　“請梁公子不要緊張，”晏惑坐在首位上發(fā)話了，“這次請你來只是我想認識你一下?！薄笆?。”梁尚怎么可能不緊張，吃飯也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梁公子所作《越京春色賦》我也讀過，很有新意，”晏惑想了想，介紹道，“尤其是‘百代光陰，停駐碧桃’一句，頗有氣勢?！?p>　　梁尚忙停下動作，叉手道：“小子們游戲所作，怎敢污殿下慧眼。”

　　晏惑輕笑：“不必謙虛。阿彧，你說呢？”

　　越開彧抬頭，向梁尚笑道：“原來是梁公子作的，的確很有才氣?！睆陀洲D頭向晏惑，表情里卻寫著：你還讓不讓我吃飯了？

　　晏惑假裝沒看見，又向梁尚道：“梁公子還未入仕吧？不如到紫薇殿中先做一份差事。”恒良君挑眉，內心了然。

　　越開彧看向梁尚。與恒良君英朗的長相不同，梁尚十分白嫩，五官清澈天真。體型來看與自己的父親相像，可長相卻比他蠢多了。越開彧叉手道：“父親，還是請三思。紫薇殿中無甚政務，梁公子如此才能，還是不要埋沒了的好?！敝灰娝练€(wěn)而快速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擦擦嘴，站起身來道：“父親，女兒就先去工部了。恒良君與梁公子吃好。某告辭。”

　　越開彧剛一出殿門，她的貼身宮人瑯嬛與華佩便圍了上來：“殿下，回宮嗎？”“不回了，直接出宮，去工部?！薄昂??！爆構中∈忠徽?，四個力士太監(jiān)抬著一頂步輦過來，越開彧坐上，徑直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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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勇公府。這座荀府是荀時傾已故母親荀鈞將軍留下的，如今的主人就是荀將軍的丈夫與一兒一女了。穆宣在自己的臥房中長吁短嘆，一會兒坐下嘆息，一會兒踱步沉思，思考良久，他招手吩咐仆人：“去，看看公子用完飯沒有，叫他上我這兒來。”

　　荀時傾抱著烏紗匆匆趕來，卻發(fā)現(xiàn)父親正側躺在榻上，忙問：“父親，您是又頭疼了嗎？我去請大夫?！薄安挥?，休息一會兒就好了?！?p>　　“那……我就先去工部了？”

　　“你不要去了?！蹦滦饋?，“我已經(jīng)派人去替你告假了。”

　　“為什么？”

　　荀時傾被穆宣扯著坐在他身邊?！澳阕娓盖叭諄硇?，說你祖母病了，我要你回老家照顧，直到她痊愈?！薄鞍?？”荀時傾不解，“來信不是說這是老毛病了嗎？需要慢慢調養(yǎng)，讓我們不必回去。”

　　穆宣嘆一口氣，目光轉向院子中那顆郁郁蔥蔥的大槐樹，仿佛想起了荀時傾剛剛兩三歲時，自己與他母親看著他在樹下跑來跑去的樣子。這一晃，多快啊。

　　“阿爺想支開我？為什么呢？”穆宣輕輕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我要你在大梁使團離京以后再回來?！?p>　　“希望只是我的臆想吧?！?p>　　“??？？？”

　　“你今日就啟程，不要聲張?？烊??！?p>　　荀時傾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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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部。越開彧找了一個角落，支著臉看那些筆錄們熱火朝天地計算防汛工事所需物資耗費。扒算盤這種事，越開彧確實不會，她也不需要學，但她看著的時候總是禁不住地想，如果她不是這個紫薇星，只是一個普通女兒，會靠什么謀生呢？家里又會給她什么教育呢？這些沒發(fā)生過的事，越開彧又怎么會想得明白呢，也沒有時間給她想明白，因為紫薇星這個身份總是帶給她無窮無盡需要做的事。

　　沒有多少時間讓她發(fā)呆，工部一個年輕七品錄事林雀英便湊了過來。說實話，整個京城也找不出多少比林雀英更精致好看的男孩子了，他與越開彧差不多大，家世也很不錯?，F(xiàn)在正用他那一雙無辜水靈的杏眼仰視著她，沉綠色的官服也掩蓋不住他那顆年輕的燥動的心，可越開彧始終就很厭煩他，當然，林雀英是不知道的。

　　“殿下，臨近午時，您怎么用飯？”“午時了？”越開彧坐直身子，用手翻翻案上的賬本，沒想到只看了不到半本就用了一個時辰。其實她也不怎么餓，心說不吃也行，可是林雀英接話接的很快：“工部的統(tǒng)一配飯，臣去給您拿一份?！痹介_彧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

　　工部的飯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吃多了也不覺得。也不知道他們的伙房是不是安在倉庫邊上。林雀英眨巴著他那長的過分的睫毛問：“殿下，您要在這里午睡一會兒嗎？”越開彧忙回答：“不了，我走了，下午還有其他事。”

　　邊說邊快速出門上了輦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