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您說什么呢!”荀筠趕緊岔開話題,“晏公子,你能從山賊手中救出阿熙,武藝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出色了?!?p> 越開彧輕輕笑了笑:“還好?!?p> “咱倆切磋一下?”
越開彧眼睛亮了一下:“您想怎么切磋?”
“晏公子善用何兵器?”
“劍。晚輩最擅長劍術(shù)?!?p> “呀,我擅長長戟和拳術(shù)。這樣太占便宜了?!?p> “不若晚輩舞劍一曲,權(quán)當(dāng)為各位助興了?!?p> “你是客人,這不合適?!?p> “在座都通武藝,權(quán)當(dāng)以武會友,沒什么不合適的?!?p> “那這樣吧,阿熙,你來為晏公子伴奏。年輕人玩一玩?!?p> 于是越開彧與荀時傾兩人站起來作一揖,同時示意仆人去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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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院中重新擺宴,夏日夜晚習(xí)習(xí)風(fēng)中,二人一同抽出劍來。
兩人握劍作揖,然后后退,越開彧站在正中,荀時傾則在一旁坐下,反手將劍插入土中。
越開彧回頭示意:“你隨意彈。”荀時傾點頭。
“鏘——”越開彧做一起手式。
荀時傾左手擊節(jié),先是用手指點,后根據(jù)情景變?yōu)橛弥讣讖?;右手奏音,初彈扣?jié),以其余音形成樂曲,并根據(jù)劍的每部分音不同當(dāng)做“宮商角徵羽”五音。因是一柄近四尺的四面漢劍,聲音清脆中暗含殺伐之意。
再看越開彧呢,她的身法不是男子舞劍般大開大合,而是輕盈敏捷,卻每次點刺劈砍都有必殺之決心,正是:
劍依聲振翩飛燕,身隨風(fēng)舞婉游龍。
隨著樂曲漸起,節(jié)點大噪,輕快的音律逐漸不平起來,仿佛平靜的美妙生活被打破。荀時傾突然停了一拍,接著左手換為四指輪擊,模擬馬蹄聲;右手則用金屬戒指磕蹭劍刃,模擬兵戈聲。
越開彧的步法擴大,大臂愈開,身形變得更加動蕩,劍勢也愈發(fā)凌厲,已經(jīng)不像是劍舞,反而像是御敵了。院落中的風(fēng)被她掌控,帶著輕盈的花葉在荀氏父子眼前飛舞著,而其白色的衣袂在中央翻飛著,正是一只獨舞的鶴。
漸漸地,戰(zhàn)場之聲停歇,荀時傾重又以指尖輕點,右手彈奏的間隔變長,樂曲轉(zhuǎn)為嗚咽幽泣,似為亡靈悲鳴。越開彧的步履也緩慢了下來,不再向外攻擊,而是不斷往回收,身形重回柔美態(tài)勢,花與葉失去了風(fēng)的依靠,颯然飄落。
最后,越開彧也被他的音律所染,心中多日以來的人生百態(tài)在眼前略過,百感交集。一個擰身,左手抹過劍刃從眼前劃過,她眼中的悲憫與堅毅映在劍身上。
越開彧收劍直立,荀時傾也長抒一口氣,收整了心情,收劍站起身來,兩人一同作揖,一曲劍舞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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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皈與荀筠一同拍掌發(fā)出贊嘆,少不了幾句吹捧,把他倆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荀皈倒是問:“晏公子,你這把劍,可否給老朽看看?”越開彧于是把劍雙手奉上。
這是一柄三尺來長的八面漢劍,劍身修長,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輕輕一彈,劍身輕振,發(fā)出“嗡——”的一聲,鶴唳一般的清脆孤絕;中間四面有同色暗鏤,靠近劍格的地方有篆書二字:無暇。
“劍名‘無暇’?為何呀?”
越開彧眼中有愛,似乎穿透了眼前方隅之地,投注四海:“劍者,可以歌,可以舞,可以御,可以殺,卻唯獨不能沾染無辜同胞的血。因此名為‘無暇’。”
荀時傾聽到此言,猶如遇見子期,眼中光芒亮起,對傾墨贊嘆道:“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君子之風(fēng)也?!?p> 宴會結(jié)束,荀時傾送越開彧出門,后者回頭,安撫道:“你不必不安,那些話我就當(dāng)沒聽過。”荀時傾感激地點點頭,目送她回客房,接著去祖母院中侍奉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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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和妹妹怎么沒有一起回來?”荀夫人問。
“我走的急,沒有來得及問?!避鲿r傾放下藥碗,拿起手巾給她擦嘴。
“怎么?京中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嗎?”荀夫人接過手巾。
荀時傾想了一下:“梁欲以七皇子聘紫薇星?!?p> 荀皈沉吟一下,分析道:“前年陛下親征,大挫梁國邊境守軍;再加上幾個成年皇子內(nèi)戰(zhàn),十年八年內(nèi)他們是沒有精力來管我們了,所以要送來個皇子穩(wěn)住皇帝。”
“雖說咱們是勝方,可幾十年來征戰(zhàn)不斷,國力恐怕已經(jīng)支撐不起吞下梁國了。因此答應(yīng)他們的求和,休養(yǎng)生息才是上策。”荀夫人接著分析。
“不過皇帝肯讓一個異族人來成為未來陽皇嗎?”荀皈冷笑一聲。
荀時傾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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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荀時傾只著寢衣散著發(fā),側(cè)臥在榻上睡不著,心里總有隱隱的不妙的感覺。于是這些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腦中重演一遍。
『皇帝肯讓一個異族人來坐嗎?』
『我這大女兒早有心上人?!?p> 『為了你?!?p> 仿佛被什么擊中一樣,荀時傾猛地坐起來,余驚未定地猛喘幾口氣,接著,憤怒的感覺涌上心頭,披上一件外袍氣沖沖地往外走。
走到半路,涼風(fēng)一吹,荀時傾卻突然站住了。
怎么?
想聽到她回答什么呢?
是坦誠承認:是,我是要利用你;
還是虛偽撒謊:不,我真心喜歡你?
荀時傾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頹然地原路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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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荀時傾站在門內(nèi)、越開彧四人站在門外,作揖拜別。越開彧把馬匹寄托在荀宅,以友人之禮與荀時傾作別,最后她抬頭問:
“我們回程的時候你要不要……”
“砰!”
越開彧被嚇得脖子后縮一下,看著緊閉的門眨了眨眼睛,回頭問瑯?gòu)郑骸八遣皇巧鷼饬???p> 瑯?gòu)峙欤骸耙业脑?,我也這么摔您?!?p> 越開彧回身往城外走,有點點委屈加不解:“怎么呢?”
“您是不知道自己一路上有多霸道?!?p> “霸道嗎?”越開彧回頭看另外兩人,兩人默默點頭。
“您是一點兒意見都沒讓人家發(fā)表啊。”
“好叭?!痹介_彧算是承認了自己“霸道”的屬性,回頭往前走。
希望回來的時候他也不肯跟她走吧。
臻梓Hazel
“人有不為也,……”語出《孟子·離婁章句下》 這一章草稿中只有一千三百多字,為了湊夠兩千字,我可費了老鼻子勁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