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宿殿。下朝以后，夫婦二人也沒換衣服，仍然身著厚重的朝服對坐手談。不多時，越開彧笑道：“你輸了?！避鲿r傾捏著下巴，皺著眉認(rèn)真看著棋盤思考。
“陛下?！笔陶咚蛠硪环庥审A站遞送的書信，越開彧打開看了，輕笑一聲。荀時傾看著她的表情，眨了眨眼，越開彧笑道：“石子出水了。”荀時傾更不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越開彧解釋道：
“林懷民抓到了，正在押送回京。
“哦，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我們到了岳陽郡以后，發(fā)現(xiàn)林懷民已經(jīng)潛逃了，只剩下岳陽郡守薛成群這個替罪羊，他竟誤以為我是跟他們一伙的。于是我將計(jì)就計(jì)，假借清理證據(jù)之名將證人集中保護(hù)起來，等到親衛(wèi)隊(duì)到時一起清算。
“那么就只有林懷民這個魁首的問題了。我從薛成群口中知道林有一只與別處聯(lián)系的信鴿，于是我陌生的筆跡替我告知對方證據(jù)已清理完畢。這樣一來，對方就會驚懼，進(jìn)而有所行動?！?p> “陛下怎么會那么篤定？萬一對方不動了呢？”
“不會的。能互相豢養(yǎng)信鴿的人一定是長期固定聯(lián)系的，筆跡方式等一定有約定。但是在沒有任何預(yù)兆的情況下，信鴿卻飛回來了，還帶著陌生人的筆跡。
“如果你是那個與林保持聯(lián)系的人，你會覺得心安了嗎？不會，你只會更加疑慮，擔(dān)心證據(jù)是不是已經(jīng)被第三方掌握了。再加上我回京以后宣稱并沒有查出什么異樣，他就會更加肯定證據(jù)就在不知名的人手里捏著。
“他只會千方百計(jì)地脫身。如果林懷民在他身邊，他會推他出來頂罪，如果不在他身邊，他會找到他封口。對于咱們這些在明處的人來說，找林懷民無異于大海撈針，可是對于他來說，只是有跡可循罷了?！?p> “難道陛下不想知道是誰與他勾結(jié)嗎？”
“這種事一定是一扯扯出一大串的，還是先不知道的為好。我當(dāng)時人手不夠，只能先找林懷民。倒不如先放他一馬，等他放松警惕時再施手段一舉除掉?！?p> 荀時傾瞪著，喉頭劇烈地滾動一下，顯然是被嚇到了：“天下人在陛下眼中就如股掌之中嗎？”
“天下如棋局，我乃執(zhí)棋人。”越開彧面色冷漠，望著窗外的溪水潺潺流過。
荀時傾有些步履踉蹌地走到屋內(nèi)，扶著書房內(nèi)的案邊，看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子驚懼道：“那，我是哪個？”
越開彧面色略微緩和，走到他對面，掂起最中心的那顆黑子看著他：
“時傾，現(xiàn)在你我二人，是同一個?！?p> 荀時傾看著這顆棋子，瞳孔震動著。
“你不喜歡我這個樣子，是不是？”輕輕嘆一口氣，越開彧道：“時傾，你得轉(zhuǎn)變思路了，你現(xiàn)在是掌權(quán)人。”
復(fù)又放棄：“算了，做你自己就好?！?p> 荀時傾微微顫抖著問：“陛下，你累嗎？”
越開彧別過臉，看著墻上的大月疆域圖：“陛下是不會累的?！?p> 荀時傾垂頭頓了一頓，手拿過這顆黑棋，放回到了棋盤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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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昌宮。柯那略面色煩躁地聽內(nèi)官報奏。他雖已換上了月國服飾，但頭發(fā)仍然未全部盤起，只梳一個半馬尾，中間有幾綹編成了辮子，一邊眼角也惡作劇似的學(xué)著月國女子的花鈿，用黑色勾出斜飛入鬢的紋路，原來身為皇子的正經(jīng)蕩然無存，更多幾分勾魂奪魄。
“大人，宮人偷盜皇城內(nèi)財物倒賣。”
“按規(guī)處置?！?p> “男女內(nèi)侍者私通?！?p> “嗯？？？怎么做到的？”
“呃……大人，本國男侍者不凈身的?！?p> “哦?！?p> “前日下雨，宮墻有部分倒塌。需要請工部進(jìn)來核算損失，然后報陽皇殿下奏批?！?p> “知道了?！?p> 工部來的正是林雀英。他緩緩入座，漫不經(jīng)心地?fù)崞今薨?，等侍者們?nèi)客顺?，他才看著柯那略。后者翻翻案上的事錄，抱怨道：“這就是你想過的生活？”
林雀英一挑眉：“不是說核算宮墻損失嗎？大人請吧?！?p> 兩人走在路上，侍者們遠(yuǎn)遠(yuǎn)跟著。
“陛下到底喜歡他哪兒啊？”柯那略小聲問。
“不喜歡?！绷秩赣⒑V定地說。
“你怎么知道？”
“我黏在她身上一年多，從來沒見過她對哪種男人感興趣。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帥的丑的都不喜歡，我懷疑她就是對男女之情不開竅。
“也不知道天天捯飭自己給誰看呢?！?p> “那陽皇呢？”
“被孔孟之道塞滿的榆木腦袋！”林雀英攥緊拳頭，“這倆人可真絕配！絕配！”
柯那略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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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侍者悄悄到后堂與寢居的分界處輕喚：“陛下，到時辰了。”
簾內(nèi)，越開彧緩緩睜開眼，看著身邊熟睡的荀時傾嚇了一跳，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兩人已經(jīng)成婚半個多月了。輕輕推了推他，喚道：“時傾，該起了。”
而左側(cè)的人不知是醒了還是沒醒，伸手?jǐn)堊∷嬖谧约簯牙铩Ｔ介_彧聽著他明顯加快的心跳，無奈笑道：“快起。”身邊人才有些不樂意地睜眼。
越開彧一邊默著今日朝會可能討論的話題，一邊看著鏡子里侍者們給自己盤發(fā)。忽而感覺身邊一個人坐下來看著自己，因不能扭頭，越開彧便伸手用鏡子照看，正看見荀時傾已經(jīng)收拾齊整，撐著自己的臉笑盈盈地看著她。
“你！”越開彧因自己收拾的時間長而不平，瞥眼看見一名女侍者正托著一盤點(diǎn)心走到二人中間跪下，便伸手拿起一塊塞進(jìn)荀時傾嘴里。
荀時傾笑著接過咬了一口，另一手拿起她面前描花鈿的朱砂筆：“來?！痹介_彧轉(zhuǎn)過身，閉上眼。
荀時傾看了看她今日的妝容服飾，先在眉中點(diǎn)一點(diǎn)，而后在這個點(diǎn)上畫出孔雀翎一樣的花紋，兩邊加上飛揚(yáng)的云紋，最后在兩個眼角邊各點(diǎn)一點(diǎn)，整副花鈿大氣又雍容，很是與女皇相配。
越開彧拿過鏡子一打量，開心道：“好看。要是阿爺能看見，肯定會說這是最好看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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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殿。越開彧換上一副冷漠面容，與荀時傾看著階下的大臣分成兩波辯論。
“林懷民為官二十年，多么清廉公正，政績頗豐，怎么能因?yàn)樘鞛?zāi)就將他處死呢！”
“他身為一州軍政大員，受災(zāi)百姓多有流離死傷，難道他不該負(fù)責(zé)任嗎？”
“誰能想到這次汛期規(guī)模這么大！再說了，他沒有第一時間采取措施補(bǔ)救嗎？要不然損失會更大！”
“哦，照你這么說，他不但無過反倒有功啦？”
“沒說。林懷民縱然有過，也罪不至死?！?p> “人家親姐姐都沒發(fā)話呢，你這么跳腳干什么？”
越開彧看到林懷四面色凝重地沉默不語。
那人似乎意識到再這樣吵下去也沒意義，于是向階上拜道：“兩陛下，林懷民不可殺呀。若殺了他，會使天下官員寒心的?！?p> 越開彧面無表情地將目光緩緩移向他。
荀時傾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只好也不說話，偷偷觀察所有人的反應(yīng)。
緊接著，近十個臣子魚貫而出，一起拜倒。
越開彧一個個掃過，大約知道了都是誰。本想就此擱置，不過眼珠一轉(zhuǎn)，她換上一副怒容。
左手伸給荀時傾示意他拉住，右手“啪”的一聲一拍桌案起身，仿佛怒極而笑：“再議吧?！北銧恐鲿r傾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