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初十是宜祭祖,宜出行的黃道吉日,皇帝便將瓊鸞峰之行祭天動身的日子定在這日。
今日,我們幾位奉詔前往瓊鸞峰的外臣之女,天擦黑時已在皇家的祭天臺等候。皇帝攜諸皇子到達祭天臺后,復(fù)雜繁冗的祭天儀式便開始了。禮部的大臣們在祭天臺上念念有詞,我立于臺下暗暗打量即將同行的幾人。
尹老頭中意的大皇子賢王容成賢,器宇軒昂,意氣風(fēng)發(fā),倒是能看得出其正榮寵加身,春風(fēng)得意。他始終微微笑著,眼中帶著寬容和氣度。雖然沒有母親照拂,但他自小便由皇帝庇護,想來一直過得順風(fēng)順水,也只有這樣覺得人世美好的人,才能有這樣的寬容和氣度吧。我深覺他會是個好想與的人,于是心中稍稍對他有些傾向。
二皇子容成聿……望著眼前的容成聿,我只能想到“姿容既好,容情亦佳”這八字,從他俊美的臉上,我看不到任何的情緒,“云淡風(fēng)輕”說的想必就是他此時的神情罷,此人若非真的寧靜豁達,便是城府深沉了。如果說容成賢是縷明亮的陽光,那么容成聿則更像云,似乎很閑適,很平淡,那么不疾不徐,那么悠然自得。陽光可以照在身上,可以輕輕撫摸,但云……永遠是高遠莫測,無法企及的。
三皇子容成祀一臉桀驁,神情中透著驕縱的傲氣,此等驕傲,想是緣自他良好的出身。我仔細端詳他的臉,從他的臉上,我找不到一絲韓玉璃的影子,而他的相貌雖然尚可,但比之其他幾位皇子,卻顯得有些平庸了。
四皇子容成具眉頭緊鎖,情緒形于外,想必是位急躁的皇子。他長得很不討我喜歡,明明生的不錯的五官,怎的在他臉上,就拼出這么一副陰鶩狠辣的樣子!我在心里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不大會選擇他;
五皇子容成睿還是同我上次見到的一樣,美得很不真切,美得十分疏離。方才他見到我時,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不同,目不斜視的從我身邊走了過去。盡管已不是第一次見他,我還是暗暗感嘆,為何人間會有如此美的男子,雖然容成賢和容成聿均是十分難得的俊逸男子,但睿王,卻是超脫了男女,渾然天成的美,就如那水中之月,讓人舍不得觸碰。
此次瓊鸞峰之行,先前的幾位外臣之子均未出現(xiàn),也并未有公主與我們同去瓊鸞峰,這便意味著,此行的女眷只有我、夏瑾、李思韻三人了,這與我先前的估計十分不符。我原以為皇帝會借此機會多收幾個駙馬,收幾分權(quán)力,但照如今看來,朝中形勢定是十分復(fù)雜,皇帝不便盲目下手,只得先把皇子們并我與李思韻重臣之女送得遠遠的。
祭祀臺上的唱念結(jié)束后,皇帝舉杯為我們餞行:“你們此去要牢記潛心酬神的重任,靜心斂神莫為俗事煩擾。天高地遠,務(wù)必小心謹慎照料好自己,孤也好向你們的母親交代。
皇帝這番話說得很耐人尋味,“牢記重任”?莫不是瓊鸞峰之行皇帝私下還有什么交代?“莫為俗事煩擾”?說白了就是讓一干皇子老老實實呆在瓊鸞峰莫要滋事,想來這朝堂之上是要變天了。“小心謹慎照料好自己”?這是我最擔(dān)心的,若真如皇帝所言,那此行倒是真的有許多風(fēng)險了。
他把自己的兒子全都送走,可謂兵行險招,兒子不在身邊,他在朝中的謀劃便少了很多來自奪嫡的阻力,外戚的力量也會有所限制,但若是外戚勢力過大,朝中大亂,他的兒子們恐怕也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把雙刃劍用起來想必很不容易,一不留神便會重傷自己。這是一場豪賭,皇帝用自己的安危來賭一個新的朝廷,一個為他馬首是瞻的朝廷。
心中對這位皇帝倒是有幾分欽佩,只不過,這外戚派系盤根錯節(jié)已很有些年頭,想要連根拔起,光有勇氣是不夠的。尹老頭愿意做這帝黨,想是知道皇帝決勝的底牌,但面對這樣的豪賭,我不想讓自己的性命成為賭桌上的籌碼。朝中變動,幾位皇子如何能無動于衷,我不能讓尹老頭拿我的性命去賭他下半生富貴榮華,我相信,鹿死誰手今猶未知。
既已想明白不能隨波逐流,我只能更加小心謹慎,尋找最有可能獲勝的一方,確保在這場權(quán)力爭斗中為自己留下生機。
“賢兒,你父皇甚喜歡月丫頭,這一路上顛簸勞累,你可要為孤照顧好她。”這皇帝又打的什么算盤,他是真真一點都不想讓我好過,你倒是讓你的一干兒子將我看作媳婦兒的候選人還是后娘的候選人??!我忿忿然在心里念著。
飲下送行酒,我們一行數(shù)人便上路了,由于路途遙遠,未免途生變故,我們裝成了去遠方探親的少爺小姐,男子皆打馬行于左右,女眷則坐于馬車中。
既化裝成普通人家,自是不好太過招搖,馬車也是較為簡陋。在馬車上晃了一個多時辰,李思韻大小姐便嚷嚷著停車,非要自己騎馬,賢王勸慰了一番,又行了一個時辰,賢王讓大家停下休整。
車剛停穩(wěn),李思韻便跳出馬車道,“這馬車坐得委實憋屈了些,賢哥哥,你就讓我騎馬吧,我可是會功夫的,你不用擔(dān)心我。”賢哥哥,真虧李思韻能叫的出口,也不嫌酸倒了牙,我心里對她的嫌棄又添了幾分。瑾兒則是一副“我沒聽到,我什么都沒聽到”的樣子,看她板著個小臉,我更忍不住想笑了。
李思韻還要往下說,一旁正在喂馬的祀王忽然道:“一個女子,不學(xué)著溫婉可人,非騎什么馬,有礙風(fēng)化!”
李思韻一聽便火了,叉著腰道:“祀哥哥你也太傷人了,思韻怎么就有礙風(fēng)化了,我自幼出入軍中,男子能做的我也能做!”“哦?”祀王奸詐一笑,“如此說來,你豈不是還想娶個媳婦?”說完便開始大笑。他這一笑不打緊,我也終于破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其他幾人也都笑得十分歡暢。
看李思韻窘得憋紅了臉,賢王打圓場道:“老三,你少說兩句,思韻,你若不怕辛苦,待我們到了下一個鎮(zhèn)子,便給你買一匹聽話的馬騎,不過,為防途生事端,你需得女扮男裝?!?p> 得知不用在馬車里顛簸,李思韻也不顧其他了,歡天喜地的回到車上,催著賢王快快出發(fā)。瞥了眼身邊一臉孩子氣的李思韻,我暗暗想,如此說風(fēng)就是雨的爽直性子,怎何會在宮中設(shè)下那樣迂回的圈套。
見我愣著神,瑾兒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口,湊到我耳邊道:“姐姐想什么呢,莫不是在想誰家的俊俏公子?”我被拉回心思,輕輕點了點瑾兒的鼻子,笑罵道:“你這小蹄子,怎的盡想著些沒邊沒影的事,我看,恐怕鎮(zhèn)日思春的,是你吧!”說完,我同瑾兒便在車內(nèi)鬧成一團。
鬧得有些累了,瑾兒伏在小桌上一口一口地喝茶,我則百無聊賴地靠在車壁上,掀開車窗上的遮簾向外看。
幾位皇子皆策馬在旁,姿態(tài)均十分優(yōu)雅,端的是玉樹臨風(fēng),瀟灑倜儻。我不禁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群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平日里趾高氣昂慣了,再怎么從簡,明眼人一看便知其非富即貴,如此招搖,想一路平安都難。
見我一臉憂慮,瑾兒遞過一杯茶關(guān)心到:“姐姐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讓馬車先停停?”李思韻正急著趕到下一站換馬呢,忙說:“別啊別啊,月兒你再忍忍,很快就能到下一站了?!蔽艺_口,車驟然停下,我們幾人均前仰后合。
我剛把手搭在車窗遮簾上,便聽見有人喊道:“幾位公子哥是攜美出游還是運送貴物?。恳桓鐑簬讉€給你們幫幫忙,替你們運送可好啊?”
唉,想什么來什么,這幾位招搖的主終于還是招來了劫道的,我本想讓李思韻安靜等著他們處理,誰料還未等我說話,李思韻便嗖地竄出車去。
這下可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