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猜測讓我微微有些欣喜,又在院子里獨自站了一會兒,懷揣著心里絲絲的暖意,說服自己暫且放下心中所有的猶疑和矛盾,我安心地回房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遙便跑來跟我傳播小道消息——十天后便是容成聿的及冠之禮,這些天,不在墨都的皇親國戚都要趕回墨都,參加這次慶典。一直云游在外的止郡王前些日子已經(jīng)回到了墨都,遠嫁慳山的二公主容成兮寰也在韓駙馬的陪同下,正在趕回墨都的路上,余下的只有遠嫁朔莫的大公主容成安若,和戍守邊關(guān)的皇帝的兄長肅郡王了。
大公主容成安若遠在朔莫,自然不能回到墨都。而肅郡王本就到了回都卸職的時候,按照大炎律,那戍守邊關(guān)之職一直是三年一述職,五年一卸職,可據(jù)說這次他并沒有及時回都,而是稱病留在了邊關(guān)。對此,皇帝和太后的反映還瞧不真切,后.宮的妃嬪們對此也都暗暗議論著。
想著即將到來的容成聿的及冠之禮,我暗暗盤算著,自己到底應(yīng)該送他些什么才好,可想來想去想破了腦袋,依然拿不出半點主意。他堂堂大炎的王爺,自然見過太多值錢的物事,更何況從他收藏了溫弦琴和國色天香圖來看,大概天下至寶也有不少在他囊中。所以,不管怎么說,送禮品這一條是決計沒有必要的。
送個繡活給他?這……似乎有些拿不出手,而且我的繡工也只是中上,宮里做活的嬤嬤手藝全都極好,而容成聿的生母德妃更是擅長女紅,記得上次她交給我的那條她親自縫制的裙子,繡工那樣精致……我怎么比得上。
思前想后,還是沒個主意,揉著發(fā)痛的眉心,我打算去德妃那里旁敲側(cè)擊一下。
進了前苑的正廳,畫梅正在打掃,見我來了,畫梅連忙要見禮,被我及時拉住。“娘娘呢?”幫著她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杯子,我隨口問道?!澳锬镌谒呐P房里繡花樣呢?!碑嬅芬贿叢磷雷右贿吇卮稹?p> 繡花樣?這么巧!哈哈,偷師去也!見我笑得像偷腥的貓一樣,畫梅臉色奇異地望著我,呵呵一笑敷衍過去,我樂顛顛的正想往德妃的臥房去,突然想起自己閨秀的身份,連忙壓住腳步,裊娜地慢慢朝后苑走去。
房門是開著的,站在門外輕輕敲了幾下,聽到德妃在里面應(yīng)聲,我才走進房間?!澳锬铩保洛弥C活坐在窗前的凳子上,聽到是我,她忙將手中的活計放下,沖我招手到:“哦,月丫頭啊,是有什么事嗎來,快過來坐?!?p> “呃……回娘娘,尹月其實沒什么事的,就是因為閑來無事,才冒昧地過來叨擾娘娘?!惫皂樀脑谒磉呑?,猶豫了一下,我終于還是拿起了桌上那繡了一半的繡活,細(xì)細(xì)端詳起來。這大概是一條帕子,上面繡著大片的芙蕖,只剩下葉子還沒有繡上,但只看那片片荷葉便深覺栩栩如生。德妃的繡工的確是精湛,顏色用得極為妥帖,形狀也漂亮得緊。
“月丫頭若是喜歡,這帕子繡好了便送與你”,見我拿著那繡活不愿放下,德妃和善地道?!澳锬锟蜌饬耍聦嵲谑求@嘆娘娘您的繡工,不覺竟有些看呆了?!甭犖疫@么說,德妃溫柔一笑:“都說月丫頭蕙質(zhì)蘭心,不但是個才女,手也巧得很,不如今兒便讓我瞧瞧你這位第一才女的繡工吧!”
一聽德妃這么說,我立刻緊張起來了,雖說我的繡工不至于見不得人,可跟她的比起來,實在是有些差距。見我猶猶豫豫的不做回答,德妃呵呵笑了起來:“莫不是……我們的第一才女不善女紅?”
這句話一下讓我鬧了個大紅臉,更加開不了口了。從小到大,我是獨自在落春園長大的,教我繡活的是個尹老頭從繡坊找來的繡娘。雖則尹老頭千叮嚀萬囑咐,讓那名繡娘一定要把我教成女紅了得的大家閨秀,可也不知是那繡娘沒有做先生的天賦,還是我沒有做學(xué)生的天賦,盡管被她教了月余,我還是沒能領(lǐng)會女紅的精髓,繡工也只達到了中上的水平。
為了應(yīng)付尹老頭的考察,那繡娘親自繡了一幅畫作為我的結(jié)業(yè)作業(yè)??粗沂稚夏歉本澜^倫的國光山色繡圖,尹老頭感動得老淚縱橫,他哪里知道,這繡圖可是繡娘多少天不眠不休才繡出來的。
尹老頭以為他家的尹大小姐繡活了得,忙將那繡娘辭了,此后便拿著那幅國光山色圖四處顯擺,那繡娘自然是不會打自己的臉,對外說那幅畫究竟是誰繡的,所以坊間便有了我“蕙質(zhì)蘭心,心靈手巧”的傳言。
但我總不能真的對德妃說,坊間的傳聞是假的,國光山色圖是別人繡的,我其實繡工中上,跟她比我繡工拿不出手,云云云云。所以,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我幽幽說道:“娘娘……其實,尹月幼時是不愿學(xué)繡工的。娘親她死得早,尹月又不善同幾位后娘相處。那時不懂事,只覺得若是沒有娘親來教,也沒有學(xué)的興致。后來父親知道了這些,找了位繡娘來教我,但終究是晚了些。”
聽我這么說,德妃很有幾分動容,她牽起我的手,一邊輕輕撫著,一邊說:“月丫頭啊,我在心里一直待你如自家的女兒一般,你若是想學(xué),我便認(rèn)真教你。我家的姑娘,哪里有繡活拿不出手的道理!”
嗯嗯,真是甚得我意啊。將笑容斂進心底,我眼光閃閃的看向德妃,糯糯的說:“如此,尹月便真的要謝謝娘娘了?!?p> 就這樣,德妃歡歡喜喜的開始了她的教育事業(yè)。從箱子里翻出一個新的繡花繃遞給我,又找出一塊漂亮的白絲帕幫我繃在繡花繃上,德妃隆重向我介紹了她的繡花工具——整整一箱的彩線。
打開那精致的木箱,一層層的彩線擺得整整齊齊,針盒固定在線盒的角落里,木箱的夾層里還放著許多精致的花樣。將那一沓的花樣拿出來,我細(xì)細(xì)翻了一遍,正巧看到一張翠竹的花樣。
看著紙上活靈活現(xiàn)的竹子,我不由想起了瓊鸞峰上的那片竹林,于是決定,得了空便繡上一條帶有竹子的帕子,若此生還有機會見到師兄,便送給他,也算感謝他那段日子對我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