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委屈……算不上委屈……
秦亞茹忽然暴躁的想瘋狂的大叫,瘋狂的大鬧,想把手頭所有的東西通通毀滅,耳朵里轟鳴聲陣陣,眼前一片模糊,但她只是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椅子上,隨手拿起針線,繼續(xù)繡那只湖藍色的荷包。
一針一線地繡著,心情一點點地平靜下來,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簡直比她兩生兩世,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還要冷靜。
她的動作又輕緩,又優(yōu)雅,陳文岳看得發(fā)呆。
秦亞茹溫溫柔柔地笑了笑,雙目里隱隱有一絲淚光,那眼淚晶瑩剔透,看著陳文岳的目光,仿佛含情脈脈。
“五郎,你知道的,無論你說什么,我從來就沒有不聽過?!?p> 陳文岳猛地低下頭,即使是他,面對一心一意為自己的發(fā)妻,也忍不住有那么一絲心酸,他不是不愛秦亞茹,只是這份愛,和權(quán)力富貴比,太過渺小,渺小到他隨時都能一腳踢開,毫不在意。
秦亞茹嘆了口氣,站起身,拿來紙筆,奉上筆墨。
“郎君,就請你寫一封和離書與我,愿郎君相離之后,娶窈窕淑女……”一句話未完,已是淚滿衣襟。
陳五郎皺眉,猛地抬頭,看向秦亞茹,卻只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說不出的幽怨,目光閃了閃道:“這是為何?你,你可是怨我?”
“郎君,如今你好不容易考中舉人,以后就是官人了,公婆若在,必然開懷?!鼻貋喨愕吐晣@息,“我不怨郎君,那龐元英龐小侯爺是何等人物,又豈是我們能夠拒絕的,可‘典妻’如何能行?郎君若是擔(dān)上這等名聲,以后哪里還有前程可言?”
陳五郎一怔,悚然而驚,他只想著和龐元英拉上關(guān)系之后的好處,只想著連劉太后都是別人送給先帝的,這等事,算不了什么,卻忘記,他陳文岳是士子,不是鄉(xiāng)野村夫!
文人最重視名聲,若真因為‘典妻’而傳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他這一輩子,便再別想出人頭地,雖說陳家莊是小地方,離都城又遠(yuǎn),不一定會傳出什么,可這種事,哪里能輕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陳文岳猛地抬頭,正好看到秦亞茹目中的憂慮,見她明明悲痛欲絕,卻強忍著,連身體都止不住顫抖。
“五郎,亞茹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秦亞茹閉了閉眼,珍珠一般的淚滴滾滾而落,“五郎寫下和離書,我再去,再去……便不干五郎的事,影響不到五郎的名聲,只希望五郎莫要忘了亞茹才好?!?p> 陳文岳心里一顫,嘆了口氣,緩緩地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紙筆,剛想落下,就見秦亞茹一伸手,捂住了那上好的紙張。
“娘子?”
陳文岳一驚,整顆心一下子提起來,他剛才還為秦亞茹一心一意地為他而略有感動,這會兒卻開始擔(dān)心——莫不是她又不愿意了?哪個女人又樂意和自己的丈夫和離?
他這會兒反而忘了一開始是秦亞茹要求和離的,開始擔(dān)心這封和離書寫不成,連忙道,“亞茹,你莫怕,等一年半載,那小侯爺沒了興趣,你再回陳家來……雖然正妻不可能了,但我會一輩子照顧你?!?p> 秦亞茹嘆了口氣,苦笑:“我自是信五郎,可我擔(dān)心大郎?!?p> 陳文岳一怔,皺眉,這才想起,他回來這般久,竟然還沒見過大郎,只是他并不在意,他還年輕,將來想要兒子,自然是要和郡主生才好,凝眉道:“你放心,大郎到底是我兒,沒人會給他委屈受?!?p> 話雖如此,陳文岳卻打定主意,隨便找個莊子,把大郎養(yǎng)在莊子上,省得到柔藍面前礙眼,讓柔藍不痛快。
秦亞茹搖了搖頭:“我自是相信郎君,可郎君將來是要娶新婦的,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心思,沒哪個新婦愿意剛進門就當(dāng)娘,便是你……未來的新婦賢良淑德,見到大郎,想必也會不痛快。”
她嘆了口氣,做出一副一心一意為了陳文岳著想的模樣,“若是我不去那地方,還能把大郎他拘在身邊,不讓他給你添麻煩,可我都要……恐怕照顧不了他,我擔(dān)心你,也擔(dān)心大郎,哎?!?p> 陳文岳心下一松,伸出手,安撫地拍了拍秦亞茹瑟瑟發(fā)抖的后背,低聲道:“難為你了,你放心,我必不負(fù)你。至于大郎,你也別太操心,他一個小孩子,沒人會為難他?!?p> 秦亞茹遲疑地點點頭,滿臉愁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拉住陳文岳的手臂,“五郎,我想到了,我記得前年族長還說,二郎早去,也沒留下后,逢年過節(jié)連個祭拜之人都沒有,一直想從族里給他過繼一子,只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這才耽誤下來,你看看,二郎總算得上是你堂兄,論輩分,大郎極為合適,不如請族長做主,把二郎過繼過去,好歹也讓二郎有個后人。”
陳文岳愣了愣,一轉(zhuǎn)念,忽然覺得這個主意挺不錯,那陳二郎的父親,和他父親是叔伯兄弟,兩家關(guān)系雖然不算很親近,卻是未出五服的親戚,說起來,陳二郎的家境還不錯,只是身體不好年紀(jì)輕輕,還未娶妻,便病逝了,偏偏他父母就他一根獨苗,兒子死后,傷心難過,很快也走了,連個近親都沒有。
秦亞茹心下嘆息,其實,一開始她并不想把大郎過繼到別人家,只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怎么把大郎留在身邊,畢竟,大郎是陳文岳的兒子,她與陳文岳和離,大郎也是陳家的人,若是想帶著大郎離開陳文岳,只有過繼一途,思前想后,反復(fù)把利弊考慮清楚,她還是決定寧愿給大郎再找一個爹,也不能由著陳文岳把他帶到郡馬府去。
這個法子,還是王氏聽說秦亞茹想要和離,又看見她眉苦臉,替她想出來的,按照王氏的說法,反正二郎人都死了,家里也沒有父母長輩,就是過繼過去,也沒人會攔著秦亞茹這個親娘養(yǎng)自己的兒子。
若是她還想讓大郎在外面也能光明正大地叫自己娘,那無論是她干脆嫁給陳二郎,或者認(rèn)大郎當(dāng)義子,都是個法子。
秦亞茹實在想不出其它辦法,事態(tài)緊急,也由不得她猶豫,這事兒實在很難盡善盡美。
陳文岳想了想,點頭道:“罷了,二哥身后無嗣子,也是可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