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了一陣，林若素這才罷手?？粗倌暝诨鸸獾挠痴障录t彤彤的面頰，林若素嗤嗤地笑：“嘖嘖，你知不知道你長得很禍國殃民？”
“嗯？”少年不明白。禍國殃民似乎不是個褒義詞吧。
“我在夸你長得好看啊。”
夸的人很大方，聽的人倒是局促不已。少年感覺自己的耳垂又燙了幾分。從小到大，他只學(xué)會怎么殺人，卻沒學(xué)過如何與人相處。至于自己的容貌，也是第一次聽人這么夸。只好借給火堆添火掩飾自己的尷尬，嘴角卻不知不覺泄出靦腆的笑。讓一旁的林若素看呆了。直到火堆發(fā)出咝咝聲，這才把她拉回現(xiàn)實：“怎么了？什么聲音？”
少年忍住笑：“樹枝受潮了?！?p> “怎么會呢？我明明只選干枯的樹枝撿的啊?！?p> 看著郁悶地翻撿著樹枝的林若素，少年終于克制不住笑意：“你剛剛……流口水了?！?p> 感覺頭頂飛過一排烏鴉，林若素裝傻嘿嘿地笑，長袖一揮，抹掉了犯罪證據(jù)。繼而又開始轉(zhuǎn)移少年的注意力：“你真的沒有名字？”
少年目光一黯，搖了搖頭。
“我姓安，叫安若素。”汗，身體是安敏的，靈魂是自己的，那把兩個人的名字合在一起也不為過吧。
見到少年點頭，林若素這才接著說道：“我今年十八。我原來也有個名字叫安敏，是在驚雷山莊當(dāng)三夫人時用的?！睍灒杏X自己怎么把當(dāng)人家小老婆說成上班一樣？
“不過后來被休了，所以我就改名了?！彪m然是才決定改的。
“安四夫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但是我被掃地出門以后，他們一直照顧我，所以我認(rèn)他們做了義父義母?！币驗槲冶淮虻门蓝寂啦粍恿?。
“然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焙诡仯齻€月了自己才知道。心里鄙視一下萬惡的舊社會，想自己這身體的生理年齡才十八就要當(dāng)媽媽了。
就這樣半真半假再在心里半補(bǔ)充地，林若素介紹完了自己。
一直靜靜聽著的少年問出了第一個問題：“為什么你會被休？”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該問得這么直接。
林若素倒是不太介意地搔搔頭：“據(jù)說好像是和長工私通吧。”
“據(jù)說？好像？”少年不明白。
林若素聳聳肩：“我也不清楚，因為我被休之前，還被驚雷山莊的人打了三十杖，命都差點丟了。醒過來就什么也不記得了。不過我娘說我是被人陷害的，大概吧。”
遲疑了一下，少年又問道：“你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為什么……不去找他？”
“他？誰??？”林若素有點摸不著頭腦。
“赤炎霜?！鄙倌瓴唤?jīng)意地想起一次機(jī)緣巧合下見過這個名動天下的驚雷山莊莊主。那是個看上去沉穩(wěn)，剛健，甚至有點冷酷的男人。
林若素花了五秒，這才理清“赤炎霜=驚雷山莊莊主=自己的前夫=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親”的關(guān)系，不禁呆呆地反問：“我干嘛要找他？等他再派人打我一頓？”
感覺林若素有些不悅，少年低聲道：“對不起。”
林若素大大咧咧地朝他擺擺手：“沒事啦，我就是有點郁悶?！币挥X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坐都坐不了，后來又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懷了那個差點把自己打死的人的孩子，任誰都是會郁悶的吧。
正在少年為自己說的蠢話而懊惱時，林若素轉(zhuǎn)眼又笑嘻嘻地道：“我去找他做什么？我不是還有你嗎？”
少年不禁想起自己說過的要“負(fù)責(zé)”的話，面上不由有些泛紅。
“呵呵，”林若素站起來，跳到少年面前宣布：“我決定了，我不要你以身相許。因為——”她賊兮兮地笑道，“我要你做我的弟弟?！?p> “弟弟？”少年仿佛沒有反應(yīng)過來，喃喃地重復(fù)著林若素的話。
“是啊?！绷秩羲仡^點得和小雞啄米一樣。見少年不吱聲，她進(jìn)而開始游說他：“你看，我現(xiàn)在孑然一身，什么親人也沒有。你比我小兩歲，你做我的弟弟，當(dāng)我的親人，好不好？”說完，還故意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他。
只是稍微想了想，少年便點點頭：“好?！?p> 耶！林若素在心里狂呼。不過，她高興的理由到底是因為多了個親人，還是因為可以有足夠的機(jī)會吃少年的豆腐，就要她自己去分辨了。但是，看著少年瘦削的身體，又憶起他時不時浮現(xiàn)的嘲諷的笑容，林若素有些心疼，一時母性泛濫，居然環(huán)腰抱住了少年。感覺少年的身子有些發(fā)僵，林若素拍拍他的背，讓他放輕松：“不如，我?guī)湍闫饌€名字吧?！?p> 少年輕微地點點頭。
林若素放開他：“我姓安，你既然做我的弟弟，也隨我姓安吧?！?p> “好?！鄙倌晖耆珱]意見。
“至于名字嘛……”林若素沉吟了一會兒，“叫‘無憂’怎么樣？”
“好?！鄙倌瓯硎就?。
林若素這才發(fā)現(xiàn)，除去殺手這層外衣，安無憂同學(xué)實在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啊。
林若素拉拉安無憂的衣角：“無憂，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姐姐’啊?！?p> 安無憂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愿意。
林若素露出受傷的表情：“你不愿意當(dāng)我弟弟？”
安無憂這才無奈地低低地喚了一聲：“姐?！?p> “我剛才好像聽見一只麻雀在叫哦?！绷秩羲毓室馀艿讲枧锏那懊鏂|張西望一番。
安無憂滿頭黑線，現(xiàn)在是半夜好不好，哪有什么麻雀?？擅髦浪谒Ｙ?，他還是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姐?！?p> “乖——”林若素眉開眼笑地跑回來，掐掐安無憂的臉頰：“姐姐疼你哦。”嘖嘖，這小子皮膚真好，名副其實的“嫩豆腐”。
想不到林若素竟然這樣“疼”他，安無憂摸著自己有些痛麻的臉頰，哭笑不得。
心情大好的林若素拍拍安無憂的肩膀，豪氣萬丈地說：“小弟，以后我罩你?！贝蠼泔L(fēng)范十足。也不想想，她一沒錢，二沒權(quán)，甚至連武功都不會，拿什么“罩”人家。
雖然聽不懂什么是“罩”，安無憂還是大體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著點頭。
稍稍休息，安無憂要運功療傷。林若素因為要看到傳說中的高手運功而興奮不已，還自告奮勇地要幫他把風(fēng)，任安無憂怎么向她解釋自己沒有走火入魔的可能她也不相信。勸說無效的安無憂也就隨她去了。
盯著盤腿打坐的安無憂近半個時辰，林若素既沒有看到他頭頂冒煙，也沒有看見他渾身顫動，總的來說，安無憂就像老僧入定了一般。又過了一會兒，林若素已經(jīng)無聊得呵欠連天。待到安無憂散功，她竟然蜷在地上，就這樣睡著了。
輕輕地從林若素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罩衣，給她蓋上，安無憂又給火堆添了些柴。似乎樹枝炸開的聲音擾了她的美夢，她嘟囔地翻了個身。安無憂不由抿抿嘴，她連睡著都這么不消停。
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的笑容，比之前的十幾年加在一起都多。他不禁望向睡得不太安穩(wěn)的林若素，這大概都是因為她的出現(xiàn)吧。
今天，是他完成任務(wù)回去復(fù)命的日子，在路上，他受到了偷襲，前所未有地被傷得那么重，在意識消失的那一瞬，他想的居然是“就這樣死掉吧……”，沒有遺憾和留戀，任由自己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也許自己早就厭倦了殺手的生涯，總是去不同的地方，見不同的人，完成同樣的任務(wù)。
他一直記得自己做第一個任務(wù)時殺死的那個孩子。當(dāng)時他的任務(wù)是殺死一個退隱江湖的俠客和他的妻子，很無聊的江湖尋仇。那個孩子驚恐地看著他殺死那對夫妻，躲在角落抖抖索索地求他：“我只是來送米面的……我不是他們的兒子……求求你……”
他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但是他還是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他一直忘不了那孩子死時瞪大雙眼的樣子，甚至后來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會夢到。所以他開始拼命地接任務(wù)，拼命地殺人，冷酷地看著那些人死在自己面前，直到他再也記不起那個孩子的臉。
而他也成了甲。甲乙丙丁的甲。
在昏迷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話，不停地說話，即便聽不清內(nèi)容，卻好像有種奇異的力量，讓他想睜開眼。而他睜開眼睛，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她。
她戳著自己的臉，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容。他出聲問她做什么，卻見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可旋即，她又因為自己的清醒而高興起來。
真是個奇怪的女子，明明面容清秀，單薄瘦弱，卻偏偏有一雙靈動的眼睛，顧盼生輝，神采飛揚。
而自己，生平第一次，居然被人“調(diào)戲”了。
便是那一刻，他決定跟著她。她的身上，有種讓人想要靠近的溫暖。
說實話，剛聽到她說自己是個棄婦和孕婦，他著實吃了一驚。即使不太通世情，他也能想象頂著這樣的身份，生活會何其艱難?？煽粗凉M不在乎的表情，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你做我的弟弟吧。”她這樣對自己說。其實，自己下意識是不愿意的。可是，看著她的眼睛，他卻開不了口拒絕。她讓他當(dāng)他的親人，那是不是代表，這以后，她也是他的親人？他可以，一直守護(hù)她……
順了順林若素凌亂的鬢發(fā)，他低聲地念著她的名字：“安若素……以后，我們相依為命……好不好？”
林若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你叫我了嗎？”
安無憂搖搖頭，替她蓋好滑下來的衣服：“睡吧……姐……”說著他也躺了下來，透過茶棚殘破的棚頂望向星空，感覺心情從來沒有這么平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