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角立地白玉瓶內(nèi)插著幾枝含苞待放的金黃色臘梅,暗香浮動的房間里,捂在嘴里的輕笑聲再次傳開,隨即似乎被誰制止,只剩悉悉索索的裙裾聲和榻桌上杯碟碗筷輕微的碰撞聲,緊接著是酒壇封泥被揭開的細微響動,不久又傳來酒液傾入酒器的汩汩聲響,經(jīng)久不歇,似灌入分酒器內(nèi),酒香芬芳醇厚,不嗅自襲人。
哇,好烈的味道,分明不是黃酒,而是蒸餾酒的濃香,一聞便知度數(shù)不會低。樂菱在那里顧自品評,圣蓮空間里還有一位養(yǎng)成中的品酒大師卻激動了,樂菱慌忙傳信地魂安撫。這家伙,還有隔空嗅覺?樂菱一陣無語,幸好不久前剛補充了五十壇美酒,不怕它造反。
還是想想如何將懷里媚里的拜帖交給白大公子吧。
樂菱稍稍抬頭看去,只見榻上兩個侍女跪在白大公子身后,不緊不慢地用棉麻巾一點一點輕輕絞拭白大公子那一頭黑色濃密的長發(fā)。起先被喚著天驕的那個侍女,則跪在白公子身側,一手執(zhí)碟,一手執(zhí)箸,挑選不同的菜品,不時乘空送入白大公子的嘴里。白大公子本人則仍疏懶地斜倚在靠枕上,眼神空濛,手里端著一個白玉酒杯,時而淺嘗,時而一飲而盡,清秀丫鬟侍立在榻前,手里執(zhí)一白玉酒壺,一見白公子杯中酒盡,便迅速添上。
好不奢靡的生活,醉生夢死,樂菱評點到。不過舍此看來這位白大公子還是個喜靜的人,用膳飲酒都不言語,侍女們想是訓練有素,一舉一動也盡量不發(fā)出聲響。有點悶悶的感覺。
白大公子長得確如雞丁所說的好看,五官清俊十指纖長長身如玉,舉止溫文爾雅,白絲浴袍隨舉動間或露出暖玉般瑩潤肌膚,絲毫看不出狂暴的跡象。再打量四個侍女,卻發(fā)現(xiàn)除了接引自己那女孩長得清秀可人外,余下三人卻并非絕色,細細看去,也就某個部位生得姣好一些,面上又不施粉黛,十分干凈,既不上彩妝,便更談不上姿色動人了。
這就是這位鑒美專家的眼力?樂菱不由暗自生疑,媚里的一個小手指頭,怕是都比眼前眾女強吧?此人……該不是自己錯認了?不行,不能杵在這里瞎耽誤功夫,得問清楚。于是樂菱突然開口問道:
“白公子,我有一事相問,不知可否?”
“放肆!你這伙計竟敢對我家公子你我相稱?休說你是新來的,一再破壞規(guī)矩,這次可輕饒不得你了?!碧祢湲斚炔粣偟睾浅獾?。天驕生得一張嬌俏的嘴,許是因之而受寵。
清秀丫鬟似也不滿了,蹙眉望向樂菱,欲言又止,轉而望向白公子,顯是等待主人發(fā)話再行定奪。梳頭發(fā)的兩位少女也向樂菱看來,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氣氛一時緊張,樂菱暗自咂舌,方覺冒失,只好望向白大公子,看他如何表態(tài)。
白大公子卻無及時指令,反而抬眼向樂菱看來。
這一眼看來,卻令時空凝滯,有如火山爆發(fā)前的窒息。樂菱一陣緊張,遂想起這位先生早間的表現(xiàn),迅速思謀對策,如有任何物件砸來,該如何閃避。
時光一息息流逝,大約十息之后,白大公子突然起身下榻向樂菱走來。
此人有無武功?眼見白公子在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眙視著自己的雙眼,樂菱也不敢怠慢,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視其眼,不到萬不得已不想無故傷人,到了萬不得已,也只好因故防御了。
但只見白公子清亮的目光漸漸轉為黯淡,最后似乎失望地搖了搖頭,嘴里幾不可覺地低語:
“不是,怎會有紫色?”
呃?樂菱愕然,蝦米紫色?
不待樂菱回神,白公子隨即溫言問道:
“你有何事問我?”
樂菱一聽,慌忙取出懷里媚里的拜帖,胡亂塞到白公子的手里,見他打開來看,才指點著拜帖說道:
“呃,一個,這個,姐妹,仰慕先生風采,故爾相托,那個,還望白公子,白先生不吝賜教于她。”暈,胡言亂語什么?本小仙太也不經(jīng)嚇了。
白公子白先生卻明顯聽明白了樂菱的意思,合上拜帖,微笑問道:
“你這個姐妹,跟你是什么關系?”
“呃,關系?嗯嗯,……親戚,呵呵,遠房那種,你懂?”懂?懂才怪了。本小仙自己所言,貌似自己都不懂啊。
白公子稍停了片刻,卻忽然轉身,哈哈大笑著返回榻上坐定,笑畢雙手往榻桌上一放,一手用拜帖拍打著桌面,嘴里說道:
“既是親戚,她若眼睛似你,就叫她來吧。”言畢不再理睬樂菱,示意丫鬟斟酒。
清秀丫鬟忙背轉身子斟酒,一手在身后,拼命示意樂菱離去。到是個好心腸的女孩子。
樂菱旋即轉身退走?;爻虝r心里哀嘆,媚里啊媚里,火蓮啊火蓮,你們把本小仙害得可不淺吶,這叫什么玩意嘛?什么叫似我的眼睛?
再一琢磨,想到白無情身邊那幾個侍女,鼻子嘴巴眉毛啥的,忽爾恍然,敢情,那家伙是集郵愛好者?還真是與眾不同的怪癖啊……
樂菱突然停下腳步,這么說來……有門!那狐媚里不是會千變?nèi)f化的嗎?瞧那家伙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本小仙……不妨給你個驚喜,哈哈,哈哈哈哈。
越思越興奮,樂小仙先沖到春香樓將好消息告訴媚里,然后指點了媚里一番裝扮,之后再飛快地返回緣木魚館,一溜煙閃回了自己不久前剛宣布過主權的地盤。
一進房間,發(fā)現(xiàn)竟然多了一張床鋪。這么說,糖醋那家伙不怕自己搶他錢財了?樂菱聳了聳肩,身在江湖,也不要過分挑剔,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只當是房間里多了一件家具罷了。
今日一天發(fā)生的事比以往任何時候加起來都多,腦子里亂哄哄的,干脆先睡它一覺再說。樂菱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床去蒙頭大睡起來,恍惚聽見雞丁宮保輪番前來叫自己進膳,也假裝熟睡不理不睬。雞丁最后一次干脆把膳食送至房間,擺在樂菱床頭木箱上,還坐在樂菱的床邊呆了好一歇,確認樂菱只是困倦而不是暈迷,才猶猶豫豫地離開了。
夜半時分,樂菱才明白同室那位糖醋哥不僅僅只是一件家具,翻滾磨牙,嘴里忽高忽低地不停念叨“血手印”、“血蝴蝶”,生生將樂菱的汗毛念得一根根屹立不倒。
樂菱氣惱之下,沖過去當胸將其提起一通猛搖,才搖醒夢魘中的糖醋,不料糖醋卻拒絕承認自己有此表現(xiàn),還一個勁地認錯道歉,樂菱罵也不是,打也不妥,只好郁悶地回到床鋪上打坐。
糖醋這家伙一定受過什么嚴重刺激,才變成這樣,既然他不肯說,明天想法打聽一下什么是血手印和血蝴蝶,也許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不然早晚得讓這家伙給嚇出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