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但為君故
赤州城東西城區(qū)跨度極大，樂菱在冬日午后的陽光下老老實實地步行，東打聽西打聽才東轉(zhuǎn)西轉(zhuǎn)地找到了座落在外西城區(qū)的方府，已是傍晚倦鳥歸巢時。
方府高門大院，枯藤爬滿老墻，積韻厚重，卻稍嫌蕭索。西側(cè)門前一株百年石榴樹青翠無紅，正門階上朱門深鎖，階前左右盤踞石獅，兩個腦袋大的銅環(huán)分別銜在兩扇大門的螭龍獸吻中。
樂菱步上臺階叩過銅環(huán)后立在門前等候，心里默念著對于爽約的說辭。不久，大門“咕咕”開了，一個年邁的老仆出現(xiàn)在門內(nèi)，當(dāng)對方問及來意時，樂菱恭敬地回道：
“有勞老丈代為通報，在下受貴府公子方文皓所托，特來為他父親診病?！?p> 老仆上下打量了一番樂菱，見樂菱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jì)，面上似乎甚為懷疑，嘴里卻道：
“啊，呵呵，這位小大夫，你可算來了，昨日我家小九公子在門前候你多時，鬧得老奴也一刻不得消停呢，今日你可算來了，呵呵，不過我家小九公子昨日等不到你，今日一早又進山去尋藥去了，啊……我家小九公子極有孝心，就是性子急了點。不過這也不怪他啊，再過幾天，恐怕就沒時間進山了啊……”
老仆年邁，有點啰嗦，不過意思表達還是很清楚，于是樂菱忙到：
“實在抱歉，昨日在下確有急事，不能如期赴約，既然小公子不在，那么在下改日再來，煩請老丈待方小公子回轉(zhuǎn)將在下的歉意一并轉(zhuǎn)達于他。那么在下先行告辭，啊，不送不送?！闭f完就打算溜之乎。
“不不不，小大夫先別急著離開，老奴話還未說完，我家小九公子出門前還叮囑過老奴，若小大夫前來，便帶小大夫直接前往四爺處診治，小大夫還請隨老奴來吧?！?p> 呼，這老人家還真不嫌麻煩啊，非得弄出兩段話來僅供參考，一開始就直奔主題不行么？樂菱笑笑，只好依言而入。
樂菱跟在老仆身后，穿過外院行至內(nèi)院，經(jīng)過內(nèi)院正堂門前時，忽聽堂內(nèi)一人發(fā)問，聲音沙啞蒼老，似有病痛：
“忠善啊，何人來訪，你又帶他去哪里？”
老仆忙回返堂門處對內(nèi)稟到：
“回老爺，是昨日九小公子等候的大夫，老奴正要帶他去四爺處診治。老爺您怎不在楓林居內(nèi)休息呢，這內(nèi)院正堂風(fēng)多大啊，您……”
“老毛病了，咳咳，不礙事，哦……是皓兒請來的大夫啊，咳咳，去吧去吧，切莫怠慢了大夫，回頭診完四兒的病，再請大夫過來一敘?！?p> “是。老奴這就馬上去。”
老仆隨即返身又給樂菱做了個請的手勢，越過樂菱繼續(xù)帶路前行，很快穿過一處側(cè)門進入后院。
后院很大，周邊林木蒼翠，亭臺樓閣掩映其中，林前道路縱橫，入林不知去向。老仆一路東行，途中經(jīng)過無數(shù)樓院，古色古香布局巧妙，與周邊景色自然融合，至少百年以上方能達此程度。但奇怪的是，偌大的庭院，沿途卻幾乎無人，偶見仆從丫鬟，亦是形色匆匆，顯得十分清冷。
瞧這景象，以前方府人口一定很多，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搬遷的緣故，而且已經(jīng)搬得差不多了，樂菱暗道。
老仆對眼前的景況卻并無說辭，似乎變成一沉默寡言之人。樂菱雖對其前后變化之大頗覺意外，卻也不便多問，料想老人也許故園難離，此刻大約觸景傷情。
最后進了一處名為牡丹園的院門，方見略增人氣，遠處往來丫鬟著裝打扮看起來也很不錯，還有護院家丁，裝備貌似比於菟熙的侍衛(wèi)還好，遠遠看見老仆帶著樂菱入園，立刻分出兩人迎上前來。老仆站定，歉意地對樂菱說道：
“小大夫在此稍候片刻，容老奴先行通報?！?p> 樂菱點了點頭。老仆隨即迎上前去，不知說了幾句什么，兩護院向樂菱看來，隨后點點頭，轉(zhuǎn)身往牡丹園東南一處處檐角鏤雕描繪牡丹圖紋的錦樓華廳走去。老仆回轉(zhuǎn)樂菱身邊，手指向園北的池塘和亭臺，說道：
“四爺常在那兒一坐整日，現(xiàn)下日落，想已回房歇息，唉，四爺腿不方便，行動只能乘坐步輦，也就只能在這園內(nèi)活動了。我家四爺心思又極重，原本話語就極少，如今，竟連一句話也不說了，唉……”老仆說著，眼中隱有淚光。
到是人如其名，一個忠厚善良的老人，樂菱想到，同時亦自問，自己這蒙古大夫，是否真能治好他家四爺?shù)牟?？唔，但愿木靈力可以放諸四海而皆治吧。話說自己對各種靈力的掌握，貌似還不如地魂啊……
樂菱正自慚愧中，起先前去稟報主人的兩護院很快折返回來，其中一人對老仆說道：
“忠伯，公主請這位大夫一人前往花廳，你隨我去用些茶點吧。”
公主？樂菱一愣。忠伯卻轉(zhuǎn)頭又對樂菱歉意道：
“那老奴就不能陪著小大夫了，請小大夫隨這位侍衛(wèi)兄弟前去吧。老奴在外等候，請小大夫一定盡心為我家四爺診治，老奴多謝您了?！?p> 樂菱只好點點頭，說道：
“忠伯請放心，在下一定盡力而為?！?p> 樂菱隨公主侍衛(wèi)穿過種植無數(shù)花期已過的牡丹花樹庭院，進入一花團錦簇的花廳，廳內(nèi)所有家具陳設(shè)均與牡丹相關(guān)，木雕漆描，屏繡娟扎，令人目不暇給。
堂上巨幅水墨牡丹軸畫下主位雕花靠椅上，更坐了一位虹彩繡裳，富貴逼人的美貌少婦，仔細(xì)看去，面上卻略帶浮腫，眼圈微紅，象是哭過。
樂菱暗道這位應(yīng)該就是公主了，那這四爺豈不是駙馬？樂菱有些犯暈，既屬皇室，那么必有御醫(yī)，這御醫(yī)都無法醫(yī)治滴疾病，……咳咳。咳咳。
侍衛(wèi)告退后，公主輕啟朱唇，緩言問道：
“這位大夫想必便是皓兒口中贊不絕口的醫(yī)道圣手吧？”
樂菱忙回道：
“不敢，方小公子謬贊了，在下愧不敢當(dāng)。”
公主沒有接話，目光在樂菱臉上停留了約五息時間，方才收回目光，端起桌邊的細(xì)瓷茶盞，細(xì)細(xì)品了一口，放回桌上，才又說道：
“皓兒這孩子，孝心可嘉啊，難得他竟尋到一位醫(yī)術(shù)能勝過趙御醫(yī)的大夫來……”
“啊，不不，在下可不……”
“你別打斷本宮的話，好嗎？”公主有些不悅。
樂菱只好點頭。公主才又說道：
“既然來了，不請你這位大夫看看可不行，否則皓兒一定會十分失望，……不過本宮有言在先，還請這位大夫稍加掂量，趙御醫(yī)多年來，對駙馬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并非無法徹底醫(yī)治駙馬的……實乃不敢輕易用藥，駙馬身子骨極為虛弱，本宮也曾延請多位名醫(yī)，均無良策，這位大夫如有良方醫(yī)治，亦需經(jīng)過多方辯證，方可用于駙馬之身，不知你可愿接受？本宮聽聞俗世偏方均為不傳之秘，若確有奇效，本宮亦可巨金收買，不知這位大夫又可愿割讓？”
公主左一個這位大夫，右一個這位大夫，看來只是把自己當(dāng)作江湖郎中混吃騙喝來了，還是看在她兒子孝心可嘉的面上，勉強與我敘話，即便有所指望，仍只是認(rèn)為自己不過有啥勞什子秘方而已，本小仙哪里來的秘方給你？樂菱一陣郁悶，于是回道：
“在下并無秘方，不過小有一些手段而已，公主既然不放心，那么在下也不勉強，請恕在下就此告辭?！?p> 樂菱說完轉(zhuǎn)身即走，心道方小公子，并非我不愿為你父親醫(yī)治，既然來過了，也算是有個交待了。而且聽他母親這意思，他父親的病也不是不能醫(yī)治，只是駙馬大人身體金貴，不敢胡亂用藥而已，我要是貿(mào)然出手，萬一弄出別的啥毛病來，豈不糟糕？嗯，還是趕快閃人的好。
樂菱還未走出廳門，只聽身后公主又發(fā)話到：
“來人哪，送那位大夫去駙馬那兒看看吧?！?p> 公主話音剛落，廳外即刻過來四名侍衛(wèi)，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將樂菱挾持住，帶往一處樓臺遮蔽的所在，繞過樓臺抬眼望去，遠處殘陽斜照池塘邊，約十來個丫鬟侍衛(wèi)環(huán)護中，有一男子面朝池塘西面坐在一木質(zhì)轎椅上，白袍白發(fā)隨風(fēng)鼓蕩，低頭沉思狀，看不到樣貌表情，只覺整個人若同夕陽下的雪山，被殘陽侵染了一身的凄紅。
侍衛(wèi)并未再前行一步，很快又將樂菱帶離，到了牡丹園園內(nèi)方才停下，只一會功夫，忠伯由先前帶走他那位侍衛(wèi)陪同下也來到樂菱立身之處，忠伯詢問的目光看向樂菱，樂菱苦笑搖了搖頭，忠伯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馬上又恢復(fù)，想是本為預(yù)料中之事。
忠伯帶著樂菱離開牡丹園，一路二人亦未多作交流，只是稍微提到了方小公子，樂菱自是表示十分歉意，忠伯除了言謝外，還流露出對自家小九公子的擔(dān)心，一個勁地嘮叨，怕小九公子又如前日那樣，久久不能回歸。
樂菱謝絕了忠伯去見方家老爺?shù)奶嵴f，雖說隱約覺得公主的行為有些怪異，但畢竟連病人的面都沒見到，更未醫(yī)治，又有何面目去見人家堂上老父？
忠伯見樂菱態(tài)度堅決，亦不好勉強，只得遺憾地將樂菱送出了方府。
出得方府，樂菱方才呼出了胸中的一股悶氣，搖了搖頭，快速往回緣木魚館的道路行去?；芈芬阎?，自是快了數(shù)倍，夜色中剛剛走入雜院燈火處，就見宮保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一把拖住樂菱的胳膊就往緣木魚館大廳跑去，一邊嘴里還急道：
“快快快，有人砸咱們場子，老板派人到處找你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