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
七班的人離開后,六班這邊其實也沒法再繼續(xù)了,畢竟剛剛實在是喝了不少的酒,不像成人常出去應酬,這些個大都剛剛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酒量大都還很差。
不過相對于“落荒而逃”的七班男生來說,六班的眾人顯然“士氣”和精神狀態(tài)要好的多,仿佛完成了一次成功的保衛(wèi)戰(zhàn)一般,對于高三六這個團體的歸屬感和自豪感前所未有地高漲。同樣的,對于今天晚上李巖的表現(xiàn),六班的同學在驚喜或者說更多的驚奇的同時,大都是覺得與有榮焉的。
不管高中三年李巖多么的低調和不起眼,僅今晚的表現(xiàn),就足以讓高三六甚至大多數(shù)高三七的同學記住他了。相信即便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回想起高中生涯,都很難會忘記這高考結束后的聚會,很難忘記李巖這么個人。
聚會也到了尾聲,這時候大家點了些合唱的歌,《送別》、《祝?!?、《朋友》之類,不論是男生還是女生,也不用麥克風,就那么跟著一起大合唱,男生勾肩搭臂,女生手挽著手,放開喉嚨高聲歌唱,將高中三年的友誼,將高考前復習的壓力,將離別的愁緒,將對未來的迷茫和期待,通通地宣泄出來。
“……
朋友一生起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話一輩子
一生情一杯酒
……”
在《朋友》的歌聲中,高三六班的聚會結束了,李巖的高中生涯也就此劃上了一個句號。
和朝夕相處了三年的六班同學告別后,李巖和阿皮也一起離開了KTV。剛走沒一段路,就聽到旁邊一個巷子里有一陣壓抑的呼喝慘叫聲,阿皮轉過頭去,看到昏暗的巷子里,影影綽綽的十幾個人似乎在圍毆地上的三四人,一邊打一邊還罵罵咧咧,隱約聽到什么“還錢”、“泡妞”、“廢了”之類的詞,阿皮趕緊縮了縮脖子加快腳步離開。
阿皮走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不對勁,回頭一看,李巖竟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那邊的巷子。旁邊路燈的燈光照射下,李巖的眼睛有些發(fā)紅,眼神里竟有種躍躍欲試的味道,只不過還有一絲理智在牽扯猶豫著。阿皮當然知道好友在躍躍欲試什么,平日里這小子和他一樣都是低調的很,不喜歡惹事,看到有麻煩總是離的越遠越好。但李巖卻又不止一次地跟他討論過對自己武功程度的好奇——不知道能一個打幾個?自從跟著徐穆平習武以來,他還從來沒真正地和人打過一架呢。
阿皮知道,雖然平??粗@小子人畜無害甚至有點膽小怕事的樣子,但實際上總是看熱血漫畫的李巖骨子里還是有著男人天生好斗的本性的。這時候喝了點酒,那本性就開始流露出來了。李巖的酒量雖不好,卻也不是三杯就倒,要說真醉了也還不至于,但今晚相對來說著實喝的是不少,這酒壯慫人膽,平時大都只是想想的念頭,這時倒有種付諸行動的沖動了??粗沁呉蝗捍蚣艿娜擞行┐来烙麆樱顜r倒是沒有什么路見不平的想法,純粹是看人打架想起了自己也練了十幾年武了,想摻一腳試試身手,看看磐元功的威力而已。
阿皮趕忙過去拉了拉好友的手臂,低著聲道:“發(fā)什么酒瘋,都幾點了,趕緊走了?!?p> “你說……我要是過去,能打的過幾個?”李巖瞇著眼看著那邊的巷子,說道。
阿皮真是一個頭變兩個大,繼續(xù)用力拖他:“打你個頭,那邊幾十個人呢,你沒看他們手里還有家伙么,還一個能打幾個,你以為你是李小龍啊,走了走了?!?p> “我覺得我怎么也能放倒六……七個吧……”李巖尤自嘀咕著,伸出個手比著六或七的手勢。
兩人在這邊駐足停留,拉拉扯扯,嘀嘀咕咕,那邊巷子里辦事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個平頭青年抬步走出巷子,指著兩人罵道:“看什么看,他媽找死呢?!”
這一聲罵喝很大聲,也很突然,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加上夜風一吹,李巖的酒意立刻散了大半,腦子清醒過來,一轉身趕緊拉著阿皮閃人。
一路上李巖面對阿皮的埋怨忙不迭地道歉,不然要是真一沖動過去多管閑事,搞不好現(xiàn)在就得給人揍得滿地滾了——他對自己的身手還沒自信到能一個打十幾個的程度。李巖想想剛剛的沖動,還有些后怕,暗暗告誡自己,以后可得少喝酒。
這時候的李巖還不知道,自己所掌握的磐元功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后來他將這晚的事情告訴了徐穆平,后者對此多有些哭笑不得。徐穆平這十多年來基本上只顧著教李巖磐元功了,對于武德、俠義之類的東西,卻是一點沒教,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小子至少不會拿自己學來的武功欺善行惡,但從這件事和他的性格來看,倒是有些懦弱甚至膽小了。雖然磐元功是一門以守為主的武功,但只要是武功,難免都要和人交手,否則的話閉門造車,總是很難有真正的提高。對于這個情況,徐穆平倒也想到了一個應對的辦法。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告別了阿皮,李巖回到家,卻發(fā)現(xiàn)家里的燈竟然亮著。
進門后,李巖看到鞋柜里擺著的一雙黑色女式低跟皮鞋,便知道是母親回來了。走進客廳,一臉喜色的李巖果然看到了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文件的母親。
沙發(fā)上的中年女性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模樣,穿著灰色套裝,戴著黑框眼鏡,頭發(fā)盤起,看起來倒是頗有幾分企業(yè)高管的模樣,她便是李巖的母親張明艷,是某大型研究所的首席工程師。
張明艷所在的研究所距離青洋市市區(qū)有兩百多公里的距離,一般除非是放假,否則是很少回市區(qū)家里的。自從李巖上初中后,張明艷更是平均一個月只能回家一兩次,每次待的時間也都不超過一天,有兩年甚至連除夕夜都沒能在家過。到了最近這一年多,她更是曾經連續(xù)四五個月沒有回過家,李巖也便連續(xù)四五個月沒見過母親。
李巖知道張明艷所在的研究所有軍方背景,似乎這些年來研究有了什么突破,所以母親忙得簡直沒法著家了。平日里別說見面、吃飯了,連打個電話都難,李巖已經無數(shù)次打電話過去沒說幾句話母親就被急急叫走的經驗了。
在高考結束后、高中三年的最后一天能夠看到母親,李巖無疑是高興的,不過張明艷看到剛踏進家門的兒子,卻是皺了皺眉,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有些不悅地道:“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還喝酒了?”
李巖那堪比關公的紅臉,還有那撲面而來的酒氣,無疑都證明了他深夜不歸跑去喝酒的事實,這讓張明艷有些生氣的同時又有些自責,早些年還有李巖的奶奶可以照顧他,后來奶奶因為身體原因住進療養(yǎng)院后,李巖又不同意請保姆照顧他,便都是一個人生活,已經好多年了。不論是學習上的、生活上的,還是為人處事上的,張明艷都沒有能夠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看到母親的神色,李巖便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連忙解釋道:“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我們考完試后班上就組織了聚會,在KTV里小小喝了幾杯,連班上的女生都喝了?!闭f著又補了一句:“我平時不喝酒的?!鄙履赣H以為他變成了一個酗酒的壞孩子。
張明艷聞言怔了怔,抬手攏了攏鬢角的秀發(fā),輕嘆道:“都已經高考了啊……”不知不覺中,兒子都已經結束高中了,看了看已經超過一米八個頭的李巖,她不由得心下感嘆:兒子真是長大了啊。又想到這些年來她只顧著研究所的事情,孩子父親也一直在外地,李巖從孩童到少年的成長階段,他們這對父母都沒怎么關心他,大部分時間竟是只有他一人。這么想著,心里的愧疚愈發(fā)深了。
讓李巖到自己身邊坐下,張明艷摸了摸李巖的腦袋,笑道:“好像又長高了,是媽媽不好,連你高考了都不知道,這段時間都沒有能回來照顧你。”
李巖低著腦袋,任由母親摩挲著自己的腦袋,低聲道:“沒事,媽媽工作忙嘛,我能自己照顧自己?!?p> “你理解就好?!睆埫髌G輕嘆一聲,又問道:“高考考的怎么樣?有想過要考什么樣的大學了么?”想著這些年來對兒子的冷落,想著兒子一個人過了這么久,張明艷就覺得心里無比的歉疚,想著兒子就算高考考的不好,她都要動用下關系幫他上個理想的大學。
李巖撓了撓腦袋,剛想厚著臉皮說考的還行的時候,張明艷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微皺了下眉,張明艷看了下手機上顯示的來電,還是接了起來:“老劉嗎,是啊,我在青洋市呢,對,在家里,幾個月沒回來了,看看兒子。嗯?你說,什么?!好好好,我馬上回去……不用,我兒子都十八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不用派車來,我自己有開車回來,好的,就這樣?!?p> 只是站在旁邊聽母親說話的內容,李巖便知道,今天剛回來和自己見面時間還不到十五分鐘的母親,又要回研究所了,原本回家看到母親時涌起的喜悅,此時頓時化作了失落。但看到母親掛掉電話抬起頭來看向自己那滿含歉意的眼神,李巖仍是強笑著道:“研究所有急事么?你去忙吧,不用擔心我?!?p> 張明艷輕嘆了口氣,揉了揉兒子的腦袋,起身拿了文件和車鑰匙便離開了家。
李巖站在門口,看著母親駕車離去,然后返身回到再次變得冷清的家中——諾大的家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此后一整個暑假,直到李巖離開青洋市,張明艷都沒能再有時間回家哪怕看一眼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