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引弓控弦
我心下惱怒，正欲收回右手，卻被鄧訓(xùn)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我怒目而視。
竇旭方才抓我的手，是因他不知道我是女的，情有可原。這廝明明知道我是女的，還抓我的手，分明是在報上次的“非禮”之仇！
我扭動腕骨掙扎起來，鄧訓(xùn)卻是牢牢握住，漆黑的眸底分明浮起一絲譏笑。
“把這個戴上！”鄧訓(xùn)將一個白玉扳指套上了我的拇指，他指著扳指上一道淺淺的凹槽解釋說：“正確的拉弓方式，是以虎口控箭，拇指的扳指槽引弦?！?p> 我尚在發(fā)怔，鄧訓(xùn)已經(jīng)松開我的手，他拿過另一把弓，將卡箭引弓的動作分解演示給我看后，又道：“你再試試？”
這一次，我依照他講授的方法，大拇指上弦，將牛筋弓弦牢牢控在玉扳指的凹槽上，再暗加臂力。沒有了那種割勒的生痛感，弓弦又比前兩次拉得更開了一些，只是還是拉不到滿弓。
方才他演示那一下，似乎根本沒花力氣，便將長弓拉成了滿月狀，我這般咬牙切齒，卻依然只拉到一半?？磥?，箭術(shù)這種比拼力氣的武藝并不適合女人。
“不錯，進步很大！”鄧訓(xùn)點頭贊道：“初學(xué)箭術(shù)，能把弓弦拉到這個程度，相當(dāng)不錯。手上的姿勢對了，接下來要注意的就是下盤的重心了……”
原以為，射箭就是把箭鏃利用弓弦的彈力釋放出去就完了，卻不知道還有平肩步、騎馬式、微曲膝、后收腰等諸多站姿方面的要求。
待這站姿終于達到鄧訓(xùn)的要求，我卻已是滿身大汗。一箭還沒射出去，便已經(jīng)覺得十分累人了。我望著一旁督學(xué)的竇旭，懇求道：“可以先休息一陣么？
“等你能一箭射中三十尺外的箭靶，便讓你休息?！备]旭的神色十分堅定。
三十尺？這才多遠啊，我頓時信心滿滿。
我將箭鏃扣上箭臺，拇指上弦控箭，按照鄧訓(xùn)方才教習(xí)的射擊要點，屈膝下腰站好了姿勢，隨即拉弓開弦。弓弦一點點拉大，直到感覺力量要到極限了，我便驟然松開控弦的指節(jié)，“嗖”的一聲，雕羽箭破空而出。
我的視線一路緊追急速轉(zhuǎn)動的尾羽，眼看那金屬箭頭就要栽入靶心，箭桿卻突然偏轉(zhuǎn)了方向，隨即便“啪”的一聲栽落到了地面。
怎么會這樣？！
心下不服，又從鄧拓端著的箭囊里抽了一只箭來，“嗖”的一聲發(fā)出了第二箭。這一箭卻比上一箭還糟糕，箭桿離弦便歪曲了方向，差點射中一旁負責(zé)移靶拾箭的小廝，小廝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待那小廝爬起身來，擦著額頭的汗水退開到三丈外，我便又松弦射出了一箭。這一箭，更糟糕，只飛了十來尺，便直接墜入地面。
我待又要抽箭，鄧訓(xùn)卻一把將箭囊推開：“照這模樣，你再射一百只，也中不了！”
“這模樣不是你教的么？”我出言譏諷道。
“我雖教了你射箭的正確姿勢，可你此刻氣急敗壞的模樣，哪里適合射箭？”頓了一下，鄧訓(xùn)分析道：“第一箭，你右手松弦時機不對，要在臂力把控均衡時松弦，而不是在堅持不住時倉惶松手；第二箭，你左手把弓不穩(wěn)，松弦的剎那弓身被弓弦回復(fù)的彈力帶動，導(dǎo)致了箭桿偏斜；第三箭，敗在你心態(tài)焦躁，準備工作都沒做到位，就急著出箭了……”
聽他說得這般頭頭是道，我心下便有些著惱：“你說得這般好聽，不如你射給我看看？”
鄧訓(xùn)勾唇一笑，從箭囊取出一只箭，轉(zhuǎn)身從我手里拿過長弓：“你說靶點定在哪里？”
我尋思一番，這鞠場約有兩百步長，此刻我們站在鞠場偏東的位置，從這個位置射到球門，距離至少有一百二三十步遠。聽人吹噓羽林衛(wèi)中的射手個個都有“百步穿楊”的功夫，我便要看看鄧訓(xùn)這廝能不能超過百步射中球門上的橫桿。
我指著橫桿道：“那球門上的橫桿，你能射中么？”
“射橫桿？岳弟，就是辟雍的武學(xué)博士，也沒試過這么遠射中橫桿啊。”鄧拓似擔(dān)心鄧訓(xùn)出丑，便上前辯道。
“我試試看?！编囉?xùn)移步平肩，屈膝收腰，擺出了他方才教我的站姿，隨即將箭頭按入箭臺，箭桿卡入虎口，弓弦勒入扳指槽。這般姿勢擺好以后，他卻并沒急著開弦，而是豎舉長弓，瞇起一只眼睛，瞄準橫桿，微微轉(zhuǎn)動手腕。
這廝架勢造足了，才慢慢將弓弦拉到滿月狀，如此卻又好半晌不松弦。我便笑道：“滿弦拉了這么久，你不費力……”
我話還沒說完，那箭鏃便“嗖”的一聲離弦而出，引得四周空氣一震，耳畔竟能捕捉到細微的“噗噗”聲。這一箭的力度，可以想見。
我在驚嘆之余，忽然發(fā)現(xiàn)這箭桿并不是直直飛向目標的，而是以一定弧度斜向天上。疑惑之余，我移動半步靠近鄧訓(xùn)。然而，從他的角度看出去，這箭桿上斜的角度更大，和那球門上的橫桿足足差了好大一截。
“你出箭的角度明顯比目標高了啊，斜得這般厲害，射不中！”我連連搖頭。
果然，我話剛落地，那箭鏃便逼近了橫桿，卻是在橫杠之下與之擦肩而過，最后落在了球門里面。
“哎，可惜，只差了一點點。”一旁的竇旭惋惜不已。
鄧訓(xùn)卻并不出聲。側(cè)身從鄧拓手中又抽了一只箭放上長弓。這一次，他用來擺架勢的時間卻比剛才短了很多，只眨眼的功夫，箭鏃便破空而出，飛向橫桿。
這角度竟比方才的斜得還要厲害，我便笑道：“你方才還教導(dǎo)我說出箭不能焦躁，你這一箭卻這般倉促……”
我話還沒說完，便聽得“咄”的一聲，箭鏃竟直直釘入了橫桿之上，箭桿拽著箭尾的雕羽在空中來回顫動。
“好厲害！”
“好棒啊！”
身后突然傳來竇媛和竇童拍手歡呼的聲音，旁邊圍觀的幾個小廝也都一臉興奮的“啪啪啪”鼓起掌來。
“鏃不上指，必?zé)o中理。指不知鏃，同於無目?！编囉?xùn)將長弓放回我手里，笑道：“第一箭，重在測試目標的距離和該用的力度，失利在所難免。有了第一箭的經(jīng)驗，第二箭便容易掌控力度和角度。”
我撇嘴道：“你不過是誤打誤中罷了。這一箭，我明明看你射歪了！”
鄧訓(xùn)笑道：“射擊遠距離目標，必須要算好重力的影響，角度稍稍往上，才能減除重力誤差，校準目標。如果是在戶外射擊，則還要考慮風(fēng)速和風(fēng)向……”
看來，我真是小看了箭術(shù)，不知道里面的門門道道有這般多。劍術(shù)看起來雖然紛繁復(fù)雜，卻都是些可以模仿和借鑒的招術(shù)。而箭術(shù)，需要掌控的可變因素太多，力度、角度、重力、風(fēng)向什么的，全得憑自己領(lǐng)悟和測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