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廣陵半擋半攔,一臉無奈。
女聲如魔音穿耳,黃鶯出谷硬是拔成了老鴰趴窩,“北齊何時出了這么個東西?還做了玉乘少主,憑她也配?”
女子雖然一身交領(lǐng)天青道袍,布料卻隱泛流銀光彩,并不是山中統(tǒng)一發(fā)放的。而且在衣擺和袖口都團了大朵富貴牡丹紋,花蕊綴著溜圓珠子。一頭青絲綰著十字流仙髻,發(fā)間僅插著一支鳳銜翠足金步搖。
蕭奚奚咂嘴,這姑娘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錢啊,道袍都能改得這么不倫不類。
罵人的柳眉倒豎如遠山青黛、唇脂潤澤。嬌嫩的雪頰因怒氣而泛著粉暈。端得是美人兒一個,口中卻是不客氣,估計也是個不會罵人的,翻來掉去只是“雜·種”、“賤人”之類。
蕭奚奚曲指搓搓自己略寬的眉心,這姑娘生氣都這么漂亮,自己這燒火丫頭的姿容確實是不怎么配得上“郡主”稱號,但是這東西也沒經(jīng)過她同意啊,她都沒抱怨呢。
承元黑臉,老道抖胡子。
邱掌教嘴角一抽,怒斥,“廣陵,你怎么管事的?”轉(zhuǎn)向怒美人卻生生轉(zhuǎn)柔了聲調(diào),“燕喃,還不來拜見太師公?!?p> 蕭奚奚也看出來廣陵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就算不能動武他好歹也是一院院首,不可能連個徒弟、而且還是個女徒弟都壓不住。但是看掌教大人這態(tài)度,她在心里毫不猶豫地給邱星澤又加了個大黑叉。
美人這脾氣如驟雨忽歇,她雖然罵得痛快但也不是傻子,邱星澤這是在給她臺階下。委委屈屈的住了口,期期艾艾地挽住老道的胳膊,甚是親昵,“太師公,你都不疼燕喃了嗎?怎么能讓這種賤民都踩到我頭上,您怎么能讓她做了咱們玉乘的少主?她算個什么東西”
還不等老道回話,蕭奚奚接口道,“姑娘,你哪位?”
假哭的美人很兇猛,她一把抓住蕭奚奚的前襟,揚手一個巴掌就呼過去。纖纖蔥指雖然未染蔻丹,但圓潤的指頭上還是留著半寸長的指甲,這一耳光若是打?qū)嵙?,腫都是其次,怕是就地毀容了。
承元剛要出手,老道一甩拂塵將二人分開。
“胡鬧!還不拜見你小師叔。”蕭奚奚噗呲一聲沒忍住,噴了。
燕喃不可置信,杏眼里瞬間蓄了包淚珠子,這是一向嬌她疼她的太師公?
“太師公?她、她?她怎么配!我堂堂西滇公主,拜她?也不知攀了什么高枝才混上了玉乘??隙ㄊ桥P底,她是來害咱們的,太師公你不能……”燕喃一口銀牙咬得格格做響,好似要生啃了蕭奚奚。
“公主大人,老道我是不是也得行個大禮?”老道怒極反笑,平時也是個機靈的,關(guān)鍵時候怎么就這么不爭氣。
“太師公……”燕喃一怔,霎時就金豆銀豆落玉盤了。
邱星澤想打圓場,承元一個閃身就擋在了他前面。老道眉頭一跳,繼續(xù)盯著燕喃。
“小師叔?!奔毴缥脜龋⒖谂坌湎滦闳o攥,牡丹花紋顫得好似雨打風(fēng)吹。
蕭奚奚低頭撫著抓皺了的前襟,沉默半晌心思幾轉(zhuǎn),不咸不淡的扔出個,“嗯?”
燕喃面色鐵青,好像要戳死這個故意裝耳背的賤民,“你……你”
“奚奚。不去試試軟甲嗎?有不合適的地方我好讓他們抓緊趕工。”邱星澤終于從狐貍墻后面繞了出來。
蕭奚奚彎唇,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頓,“遵命,掌教師兄?!北疖浖拙妥?。
她從來與人為善,人若犯她,她都是能少一事就一事。她忽起刁難之意是因為這姑娘居然出身西滇,跟韓奢有關(guān)?她也不過是存意想看看還能說出點兒什么。
可惜有人不讓她套話。韓奢啊韓奢,她雖然知道他不靠譜,女人為難女人這一套都弄出來,還真是沒法高看他。
但是蕭奚奚猜錯了人。
※※※
卻說當日赫連警下山之后,令玄七留守眠城。這是蕭奚奚的“老家”,依她的性子,如果能下山必然會回到這兒。
“主子,這不妥吧,鄴都那邊危機四伏,屬下不能...”玄七摸摸大頭,臉擰得能夾死蚊子。就算那個蕭某某得了什么少主之位,就那位白眼狼?能指望她真的幫主子?
“阿七?!焙者B警看著心腹,正要說什么。就聽見嬌滴滴一聲,“警哥哥~”
玄七看著自己主子深吸一口氣,端出一副赫連式官方笑,“好久不見。公主?!?p> “你來玉乘都不說來看看我嗎?”女子嬌嗔,眼角掩不住的羞喜。
玄七看看主子,又看看這女子。認命地打馬避開,還招呼玄部其他眾人躲遠點兒。他可不想當出氣筒。
“公主玩笑了,我此來是奉命觀禮?!焙者B警禮貌而疏離地回答。
女子卻如占斷春·光的花鰲牡丹一般,裊裊盛放出極致笑顏,“我就知道……你,斷不會是故意的?!?p> 她上前一步就要拉住赫連警的袖子,好好傾一傾這柔腸萬千。她因為要給某個辦事不力的“蠢材”收拾爛攤子,連掌教的繼位大典都沒能參加,否則也不會險些錯過與他相會,還好趕上了。
赫連警卻忽然一抱拳,“舍妹此次上山求學(xué),還請公主多加照拂。警必相謝?!?p> 笑意一滯,女子秀眉微蹙,妹妹?她是知道北齊情況的,而且各國高門子弟來玉乘都是各懷籌謀。他私下里拜托自己,那就是……
“她是我極重要的人?!焙者B警繼續(xù)說道,雖然笑意依然。女子卻在他氤氳的桃花目里尋到繚繞的溫柔。那是?女子面對心上人是何等敏銳的觀察,她垂下要拉他袖子的手,笑得有些森寒。
“那是自然,你的妹妹……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p> 在魂牽夢縈的“良人”面前,女子勉力維護住一副端莊柔嘉的淑女風(fēng)范,心底卻想好了“論情敵的一百種死法”。送別赫連警,她快馬加鞭趕回玉乘。卻聽見一個不可置信的消息,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女人,居然當了玉乘少主?
本來就被揉搓得酸疼的心,登時就怒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什么都不顧了。所以才有了蕭奚奚險些被掌摑那一幕。
可惜蕭某人把所有都歸在了某個“蠢材”的名下。
※※※
倚在軟轎里看書的紅衣美人,忽然“阿嚏--”打了個噴嚏,撩起簾子回望巍峨玉乘山,狹長鳳眼微瞇。
起風(fē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