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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臣

第三十章 朝天子

傾臣 天衣有風(fēng) 3107 2010-01-26 00:08:39

    東方未曙,明星猶光,車塵起揚,燭影交張。

  準備了數(shù)日,這一日凌晨,天還沒亮,小橋便喚起聶然,洗漱穿戴,穿著一身玄色朝服,緩步登上馬車。

  馬車內(nèi)空間很大,桌椅俱全,便靠軟榻,幾乎就是一間稍矮的小型房屋,地上鋪著雪白的皮毛,馬車內(nèi)壁上懸掛著一柄寶劍,鑲滿寶石的劍鞘襯著琥珀金色的木質(zhì)紋理,顯得華美非常。

  桌面上點著手臂粗細的潔白蠟燭,燭火伴著馬車行進時的震動搖曳,聶然坐在桌邊,神情有些緊張,時不時傾身撩開窗簾,去看車外情形。

  馬車在高墻之間行進,夜幕的陰影在青黑瓦片上起伏,天穹上的星子靜靜照耀,遠處皇城中,輝煌的燈火勾勒出屋宇的形狀。

  來到宮門之前,已經(jīng)有許多馬車了轎子停聚于此,兩排太監(jiān)整整齊齊地站立,每人手上都提著一盞燈籠,為星夜趕赴的朝臣照亮道路。

  招英順著聶然的視線,對她低聲提點,這是張大人,那是李大人……

  早在接近宮門前的時候,各位朝臣便注意到了這邊的響動,聶清玉的馬車是特制加寬加大的,四匹拉車的照夜玉獅子馬通體雪白,夜里遠遠看去,仿佛渾身放出銀光一般。

  小聶丞相已經(jīng)有許多天未來上朝,朝野中甚至有傳聞?wù)f其已經(jīng)身亡,弄得人心浮動,但如今馬車一現(xiàn),想必謠言不攻自破。

  錦緞車簾掀開,先從車上跳下來的是一個身量挺拔的男子,接著,那男子站在馬車邊,等待片刻,卻沒有人再出來。

  群臣心中疑竇叢生,不知道招英究竟玩的什么花樣,招英心中也有些尷尬,按理說聶相應(yīng)該立即走出馬車,但不知為何,始終不見動靜。

  又等了一會,還不見聶然跟下來,招英按捺不住,返回車中,卻見聶然正對著車廂壁,面無表情念念有詞,他好奇地凝神一聽,便聽到:“我叫不緊張,我叫不緊張,我叫不緊張……”

  ……

  念了一百遍不緊張心經(jīng),聶然終于姍姍地下了馬車,她環(huán)顧四周,卻見她目光到處,人人皆低下頭去,不敢與她對視。

  與此同時,聶然心中響起云之的話:“你如今最大的錯處,便是你太把小聶丞相這個身份當回事了?!?p>  她在沈園之中,可以毫無芥蒂地與人交往,為什么來到朝堂上,便會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關(guān)心則亂,當局者迷。

  歸根結(jié)底,還是她想要負擔(dān)起責(zé)任,太在乎能不能當好一個丞相,事實上,從前的聶清玉,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當好丞相。

  她缺乏上位者的心態(tài)。

  什么是上位者的心態(tài),上位者不會用仰視的目光來看自己的位置,而是要將之當做理所當然,身為上位者,尤其是已經(jīng)到了聶清玉這個境界的上位者,她不需要仰視,只需要俯視,她不需要小心翼翼,只需要生殺予奪,隨心而為。

  聶清玉是從底層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她為自己的地位付出了努力,享用得心安理得,但聶然卻是從天外空降到這個位置,在此之前,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故而才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邁出一步。

  沈開說,東家的話,只能信一半。

  但是,這句話應(yīng)該是真的吧?

  她根本就不需要擔(dān)心自己會有什么破綻被人發(fā)覺,發(fā)現(xiàn)她不是聶清玉這件事,上位者想什么做什么,下位者根本就沒有權(quán)利置喙,喜怒無常,情緒翻覆,也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的決然罷了。

  慢慢地呼吸一口黎明前微冷的空氣,聶然轉(zhuǎn)過身,徑直朝宮門中走去,一名面貌清秀的小太監(jiān)自動站出隊列,提著燈籠在前方為聶然引路。

  因為上朝的時候天還沒亮,道路看不清楚,才特別做出這一安排,像丞相這樣的實權(quán)高官,能有一人單獨為她引路,而宮門外那些成群結(jié)隊站著的,則是多人用一盞燈籠進宮。

  從燈籠的分配,也可以看出官職的高低和身份的尊卑。

  就在聶然的前方不遠處,便有一道頎長身影,不緊不慢地走著,也是一人獨占一盞燈籠。

  聶然看那人背影從容,禁不住低聲問招英:“那是何人?”

  招英瞥了一眼,靠近聶然耳邊道:“那位是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明春水明公子?!?p>  聶然心中一動,即刻想了起來。

  朝中官員太多,她沒法全部記住,云之便教了她一個辦法,只記重要的幾位,其中一位,便是這位翰林院的明春水。

  昔日聶清玉嶄露頭角之際,曾經(jīng)與另外三人,并稱金陵四公子,其中一位,便是這位明春水明公子。

  雖然已經(jīng)是官身,但招英還是習(xí)慣稱呼其為公子,是因為這人身上的世家氣息太重,這也是聶然注意他的原因,翰林院雖是清貴的地方,但明春水身后有一個世家大族明家,把握了一部分實權(quán),是除了聶然之外,南楚朝堂中的第二號人物。

  雖然論實權(quán)論名聲是聶清玉比較大,但比起受姑娘家歡迎,卻是這位明公子更勝一籌,是無數(shù)金陵少女的夢中情人,其受異性歡迎的程度,幾乎可直追當年南楚的云柔公主,又或者北魏的清都王。

  據(jù)說明春水已經(jīng)被內(nèi)定為明家的繼承人,是以今后是友是敵,就要看這位明公子的意思。

  或許是聽到了接近的腳步聲,前方的人停步回頭看來,借著兩邊的燈光,聶然也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當真是人如春水,俊美的臉容上,神情溫柔至極,容貌秀麗之外,還帶著幾分令人憐惜的柔弱,他目光清澄柔和,嘴角一抹微笑似帶著十分的情意。

  發(fā)現(xiàn)來人是聶然時,明春水微微一怔,隨后,他抬手行了一禮:“得見聶相安好,春水不勝欣喜?!?p>  聶然遲疑一下,本能地想回個招呼,但云之的告誡再度浮現(xiàn)心頭:“你現(xiàn)今地位,根本無需給任何人顏面,遇到有人行禮,還禮是恩賜,不還禮是應(yīng)當,根本無需顧及他人眼光,你若是實在沒有把握,怕露破綻,便索性不理不睬?!?p>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聶然想了想,強迫自己無視了明春水的存在,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

  我叫不緊張,我叫不緊張。

  ……

  或許是因為一直在心里催眠自己的緣故,又或者總想著事,精神上比較放松,聶然一直到走到朝拜的正陽殿時,都完美地維持了面無表情這個表情。

  殿上朝拜的格局是這樣的。

  皇帝的龍椅高高在上,群臣排著隊整齊地站立在下方,在朝臣與皇帝的中間,有一片特別建造的平臺,只比龍椅矮一個階梯,地面上鋪著燦爛的織錦,是屬于聶然的位置。

  這是聶清玉的特權(quán)之一,讓她站在幾乎與皇帝差不多高的位置,以示其昭然身份,除此之外,她還可以面君不拜,宮中縱馬,佩劍上殿。

  遙想聶清玉站在這里的情形,定然是氣度威嚴,睥睨群臣,但聶然卻是另一種感覺。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課堂,龍椅那個位置是講臺和老師,群臣們是教室里的學(xué)生,而她,則是因為遲到被拉到一旁罰站……聶清玉給自己設(shè)這么一個地方,難道就不覺得別扭嗎?

  為了分散心中的胡思亂想,聶然掉轉(zhuǎn)目光,望向下方的群臣,她目光到處,官員們都低下頭去,少數(shù)幾個沒低頭的,其中便有明春水。

  饒是如此,聶然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怪異之處:這個南楚朝廷的權(quán)貴群體,有點年輕得過分。

  聶清玉這么一個異類也就罷了,但假如整個南楚官員年齡的平均值都趨向年輕化,這是不是有點詭異?

  群臣之中,年紀在四十歲以上的只有三五個,其余的一半二十多歲,一半三十多歲。

  而南楚選官的標準,又偏偏有些以貌取人,假如相貌太過丑陋,就算滿腹才學(xué),也很難得到重用,故而朝堂之上,聶然一眼看去,只見各個五官端正,氣質(zhì)清爽,更有甚者,劍眉星目,唇紅齒白。

  假如把這樣一票人拉去現(xiàn)代,參加選秀比賽,定能橫掃各大賽場。

  雖然與一群潘安共事,絕對比身處牛頭馬面之間要賞心悅目,但這樣怪異的情形容不得聶然不驚異,只不過如今身在殿上,不能問個明白,只有等散朝之后再行解惑。

  沒一會兒,皇帝來了,在百官的恭迎聲中,聶然好奇地轉(zhuǎn)過頭去。

  當今南楚皇帝姓蕭名琰,年方十七,倘若不是事前知道他的身份,聶然幾乎要以為,坐在龍椅上的,是一個穿上了男裝的美艷少女。

  大約是因為聶然的緣故,蕭琰在龍椅上坐得很不安穩(wěn),吹彈可破的嬌艷臉蛋上滿是不安惶恐,聶然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有這么一個男身女相的皇帝,她總算能理解,為什么聶清玉女扮男裝多年而無人覺察了。

  而在下方的朝臣,看見聶然的微笑,紛紛忍不住開始腦內(nèi)想想,這位小聶大人在盤算什么惡毒陰險的詭計,讓可憐的小皇帝飽受ling辱折磨。

  ******************************

  次日,招英身形筆直地站在車邊等待,而馬車內(nèi),聶然面壁念道:“敵人都是紙老虎,敵人都是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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