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吳鉤
如今盜墓風(fēng)氣,官方也好,民間也罷,那些個身前榮華富貴,高高在上的君王貴族們,處心積慮的把自己的墓建的如彌諾陶洛斯的迷宮一樣復(fù)雜,但架不住廣大勞動人民在八年抗戰(zhàn)中就積累的智慧與勇氣,一個個的墓被挖掘出來,試問古今五千年還有幾個有名的墓敢說自己是處墓呢?
我們這里也不例外,驚聞居然女皇武則天的墓也挖開了,市里的考古學(xué)家們就像響應(yīng)號召一樣,積極向中央靠攏,居然也在城市郊區(qū)發(fā)掘出了一塊墓室,而且似乎年代極為久遠(yuǎn),據(jù)說是春秋末期的。那時候我們這里屬于吳越一帶。
從隨葬品來看,墓室的主人來頭不小,不過肯定不是皇帝,估計是大夫一類的大臣。我幸運的被老總派去報道這一件事,既然是兩千多年前的古墓,自然我拿起相機就過去了。當(dāng)然,我也告訴了紀(jì)顏,可惜他不是太感興趣,所以我只好獨自一人乘車去了。
我以為自己算去的快的了,沒想到那里已經(jīng)圍了厚厚一堆人,都是各大媒體的記者,我好不容易擠進去。其實我沒打算搞點什么,只是好奇,想看看古墓到底什么樣子。
可惜里面被一條白色塑膠帶攔住了,幾個穿這制服戴著袖標(biāo)的人正在努力地把人向外推,我夾在人群中間,如同在波濤中一樣,擺來擺去,腳幾乎都觸不到地。最后還好出來一個看上去像是個頭頭的禿頭男人,他相當(dāng)?shù)呐?,加上外面又裹了件厚重的綠色軍大衣,可能越胖越怕冷吧,我看他走幾步就跺跺腳,摸摸他碩大滾圓的腦袋。不過他總算把秩序整理了一下。原來膠帶后面幾米處就是古墓,我看了看,似乎沒有預(yù)想的那么宏偉,只看到個頂多容一人進出的一個石制小坑,或許里面連著一個巨大的墓地吧。
“到底是誰把消息抖落出去的?來這么多記者,怎么進行發(fā)掘工作?”旁邊過來個神情嚴(yán)肅剃著平頭的男人,額頭上有著幾條深深的皺紋,眉頭擠成了個川字形,兩手放在背后,從洞里貓著腰走出來,人未見聲先道。禿子連忙低著頭,搓著碩大的肥手,結(jié)結(jié)巴巴而又充滿委屈地解釋。
“林隊,我也不知道啊,他們幾乎都同時來的?!蔽艺帽慌诺搅藘扇俗笫植贿h(yuǎn)處,加上本人聽力甚好,雖然這一點我學(xué)生時代的任何一位英語老師也絕對不會贊同。
這個被禿子稱作林隊的人又訓(xùn)斥了幾句,接著似乎對這洞內(nèi)的人喊了什么。然后他走到中央,大聲對這嘈雜的記者們喊道:“請各位朋友暫時關(guān)閉所有的相機,不要拍照,請合作,等下我們會統(tǒng)一給大家一些時間?!敝貜?fù)了幾遍后,大家還是自覺地收起了相機。過了下,有幾個人從洞里面小心翼翼地搬出幾樣?xùn)|西,我看了看,有陶瓷,有銅像,還有些兵器。而其中最令我感到好奇的是一把鉤子。
大家都知道,吳鉤越劍。吳國的主兵器是鉤,而越國則以出產(chǎn)鋒利的青銅劍著名。像非常著名的劍師干將莫邪,他們雖然后來在吳國,其實卻是越王允常殺害了干將的師傅“鑄劍子”才勉強逃往吳國,不過干將后來又逃了,但那是后話,不過由此可見越國的劍的鑄造程度已經(jīng)是當(dāng)時的頂尖水平了。但吳鉤不同,那時一種比較適合水戰(zhàn)的武器,雖然后來隨著吳的滅亡也消失了,但在當(dāng)時,還是吳國的標(biāo)志性的兵器。所以吳越一帶的南方人經(jīng)常說,男兒行千里,腰間系吳鉤。
不過這把鉤和我以前見過的略有不同。似乎更長,更大,埋沒在潮濕的泥土中幾十個世紀(jì),卻絲毫沒有影響它的光澤。
這種鉤,上細(xì)蝦寬和彎曲的形狀,大概象一只豎起身子來約二尺多長的大螳螂。在它的頭上有一個曲向前面的尖嘴的鉤,鉤的頂上有一根尖出的槍頭,它一面可以鉤落敵人的兵器,或者鉤向敵人的身體,同時也可以刺。在全部鉤身的五分之三的地方鉤身加寬了,成了外凸內(nèi)凹一面圓形的小盾牌――盾牌的前面凸出的地方也有一只小槍頭――后邊凹陷里裝了半環(huán)形的把手。人的手就握著這把手來使用,手恰好遮在小盾牌的后面被保護者不致為敵人所傷。這后半部猶如螳螂的肚子和尾巴。后來人們在衣袋子所使用的德那“扣手”、“帶鉤”、以及“如意”,可能就是這種兵器形制的遺留。――只是肚子上和頭頂上的槍尖取消了。這種鉤的獨特和多種用途會讓使用者的空間很大,所以春秋戰(zhàn)國有名的四大刺客之一――要離才可以憑借這種鉤子彌補了自己獨臂的缺陷而殺死了吳國第一勇士――慶忌。
據(jù)說當(dāng)時的吳王曾下令百金懸賞好鉤,使得很多老百姓荒廢田地而去成為鉤師去鑄鉤,吳鉤的影響可以一斑。
我突然有種非常強烈的熟悉感,是的,對那把吳鉤我覺得似曾相識,就仿佛它曾經(jīng)是我身體一部分一樣。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在那位林隊的阻擋下,我們大部分人都沒拍到什么,一小時后,現(xiàn)場被封鎖,大家也只好掃興而回,當(dāng)然,也包括我。
“怎樣?古墓好看么?有沒有小龍女?。俊被氐綀笊缈匆娐淅?,她笑著打趣道。我也回笑了下,似乎看見那鉤后我感覺整個人都沒什么精神了,要是以往肯定和她好好聊天,不過她送了我一個蠟像娃娃,一個小女孩,我收下了。現(xiàn)在卻只想回家躺著休息。我告訴老總回去寫專稿,并把照片拿去洗了。
頭開始非常痛了,一陣一陣的,如鑿擊般。我感覺身上每寸皮膚都有灼熱感,仿佛站在一個熔爐旁邊一樣,我趕緊躺下,這段時間容易感冒,我怕自己發(fā)燒,于是決定休息下,脫掉衣服,隨后把蠟像放在了床頭的桌子上。接著很快我就睡著了。
非常的熱,迎面來的熱浪幾乎讓我站不住腳,臉上,手上,凡是裸露出來的肌膚都覺得生疼生疼的。我不知道自己站在何處,卻只看見一些鑄造的工具,錘子之類的。我四處亂走著,地上到處都是廢棄的鉤,各種各樣的,有的還是毛坯。不遠(yuǎn)處,一個上身**的男人全身冒汗,古銅色的皮膚在火光的照射寫閃著光。他左手用火鉗夾住一塊鉤坯,右手揮舞著錘子在狠命敲打著,一下又一下,他的手臂上到處都有燙傷的疤痕,右手的指頭已經(jīng)被熏成了灰黑色。他的臉很模糊,我根本看不清楚。這時候一個穿著灰藍(lán)麻衣,頭系紅繩,腰間綁著一條布帶,只有五歲左右的小孩跑了過來,抱住了那男人的腿。小男孩長得很漂亮,拉著男人的褲腿,頭極力仰望著,那樣子很可愛,
“吳鴻,別鬧,去找你阿哥玩去?!蹦腥送妻讼潞⒆樱瑓s不是很用力,孩子已久執(zhí)拗地扯著男人的褲腿,搖晃著說,聲音清脆好聽。
“父親,母親說吃飯了。”這個時候,男孩突然轉(zhuǎn)過頭望著我。他能看見我?不過很快他被那個男人抱了起來。我依舊看不清鑄鉤男人的相貌,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卻覺得非常熟悉,孩子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一直盯著我,眼睛大大的,我看著他們遠(yuǎn)去。這時,電話響了,我才從夢中醒來。
我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是汗,連**都濕透了,電話吵個不停,一接卻是老總的。
“歐陽,出大事了?!崩峡偟穆曇魥A雜著焦急和興奮,我心想他這么高興肯定沒什么好事,我們這行如棺材鋪的老板,事情出的越大,最好是壞事,我們越開心。
“古墓發(fā)掘出來的一把非常珍貴的吳鉤,你應(yīng)該看見了吧,我有個朋友就是考古隊的,他剛才告訴我,那把鉤居然不翼而飛了?!蔽覐奈粗览峡傆袀€什么考古的朋友,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猛地聽見吳鉤消失了,我的心居然也接著一沉。
“你如果有時間就去查查,看有什么好爆料的,這年頭新聞難搞,大家明星看厭了,選秀看煩了,說不定這個能吸引眼球!”老總的思想果然獨到,我哼哼哈哈的應(yīng)了下來,他總算掛了電話。身上已經(jīng)覺得有點冷了,我決定去洗個澡。
換洗的**由于昨天整理了衣柜,被我放到最上面的一層去了,放上去容易,拿出來卻難,我只好找來個凳子,墊著腳,但還是不夠,外面的燈光很暗了,衣柜黑漆漆的,我只好勉強把手伸進去摸索,里面衣服很多,我費了很大勁才摸到,剛想把手拿出來,卻聞到一股怪味從里面飄出。
一股焦臭味,是的,那種好像肉燒焦的味道。同時,伸進衣柜的手被什么東西抓住了,力氣雖然不大,但非常突然,而且手腕立即感覺到被火燒一樣。我嚇壞了,使勁拔出來。手上多了一圈黑色的手印,手摸過去,居然還有熱度,還帶著一些黑灰,看手印的大小,似乎是小孩的手。
衣柜依然半開著,仰起頭正好看見柜子的邊緣,里面很黑,實在不不太清楚。我勉強的摸到開關(guān)的位置剛想按下去,但很快縮了回來,原來電燈開關(guān)已經(jīng)燒得燙手了。房間無法在呆下去了,桌子上的蠟像居然已經(jīng)在熔化了,房間的溫度太高了,幾乎變成了一個蒸籠。
逃出臥室的我走進了浴室,用水去沖洗手腕上的痕跡,但那黑色的手印怎么也沖刷不掉,拿手去搓洗也無濟于事?;叵雱偛诺膲粢约澳涿钍й櫟膮倾^,我依稀覺得兩者間似乎有什么聯(lián)系,這下我不管紀(jì)顏對古墓感不感興趣了,因為我知道他一定對我的夢和遭遇感興趣。
果然,電話打過去,還沒說完,他便急著叫我過去,后來又改口說他自己過來,并叮囑我別在進臥室了。我只好隨便找了件大衣披著,坐在客廳等他來。
大理石鋪設(shè)的地板非常漂亮,幾乎和鏡子一樣,但在冬天也非常的冷,剛才接連受了幾次驚嚇,現(xiàn)在出的汗在背上開始慢慢蒸發(fā),我整個身體像被放入逐漸變涼的溫水一樣,使勁把自己裹緊了點,但一點用也沒有,我想紀(jì)顏估計要幾十分鐘才能到,因為他的宗旨是能走路就不坐車。
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了,是那種熟悉的感覺,我很驚訝,因為伴隨著頭痛的居然還有強烈的睡意,我拍了拍自己的臉,但一點用也沒有,如同被孫大圣的瞌睡蟲附體了般,我居然在客廳睡著了。
真是驚訝,我又回到了先前看見的那個地方,不過這次并沒有那么高的溫度,我看見那個男子,就是那個鑄鉤師。他沒有在鑄鉤,而是蹲在一堆鉤子前發(fā)呆,在他旁邊,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正呼呼酣睡。其中一個正是我見過的那個五歲的男孩。一個年輕的婦人大約二十六七歲,穿了一身淡黃色的衣裙,頭頂上挽了一個螺形的很大的發(fā)髻,用一條深紫色的絹帕圍在了四周。身材比較高大,臉色接近棕紅。手上端著一個黑色的木盤。盤子里裝著碗盛著的合水的麥飯,新鮮的燒魚還有幾張薄餅。我看著婦人的裝束和吃食,覺得他們應(yīng)該是吳越一代的居民,因為最近電視上不還正在播放著《臥薪嘗膽》么。但奇怪的是,即便我可以清晰地看見盤中的食物,卻依舊無法看清楚那男人的臉,因為他深埋著頭,雙手插進了濃密而烏黑的頭發(fā)里。
“吃點吧,為了得那百金神鉤的獎賞,你都多久沒好好吃東西了?”婦人依舊站在旁邊勸慰,臉上帶著焦急的表情,但聲音卻異常溫柔。蹲在地上的男子沒有任何動作。
“我鑄了上百把了,為什么始終鑄不出那神鉤?到底要如何啊,百金的懸賞之日就要到了!”
“吳王是因為鑄不出超過越國的劍才去鑄鉤,干將和莫邪走了,再也沒有可以和越劍匹敵的劍了,我們的大王腦袋里只有戰(zhàn)爭和殺戮,你何必去為了那百金而耗費心血呢,我們的孩子在漸漸長大,你卻從未教導(dǎo)過他們,吳鴻經(jīng)常向我抱怨,說父親對他很冷淡?!蔽艺驹诓贿h(yuǎn)處,好奇地聽他們夫婦倆的對話,想必旁邊熟睡的雙胞胎有一個就叫吳鴻。
“百金啊,我一個窮苦的鑄鉤師要鑄多少把鉤才有百金?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名聲,如果我成功了,我就是吳國最優(yōu)秀的鉤師?!蹦腥怂坪踉秸f越激動,再次站了起來,背過身,又去努力鑄鉤了。那婦人望著他,深深嘆了口氣,默默地朝孩子走去。
爐子的火又燃燒起來。我的手和臉又感覺到那火燒的灼熱感,這感覺讓我醒了過來。望了望四周,紀(jì)顏還沒來,我依舊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旁邊靜的很,對面墻壁上的掛鐘提醒我,原來我只是睡了幾分鐘,不過很好,因為我的頭部疼了。
“站起來走走吧,免得老坐著感冒了?!蔽野淹庖乱痪?,剛想起來,馬上發(fā)覺腳踝處有異樣的感覺。
我低頭一看,自己的腳踝處,被兩只近乎于燒盡的木柴般的手牢牢抓住了,手指如同雞爪,雖然瘦弱,卻氣力極大,幾乎入肉了,我被抓的生疼,忍不住喊了一聲。我彎下腰,順著那手臂望去,在沙發(fā)黑暗的底部,我借著不多的光線,只能依稀看見有一張人臉。
姑且稱之為臉吧,雖然看不清楚,但還是能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燒得一塌糊涂了,只是從眼白部分看,好像還是個孩子的臉。而且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雖然嘴前面的門牙只有一半,似乎被什么硬物磕掉了。
“陪吳鴻玩啊,不要走啊?!彼尤徽f話了,吳鴻?剛才夢中提到的鑄鉤師的孩子不是就叫吳鴻么?我實在有點混亂了,直起腰,想努力掰開那孩子的手,可是掰了一會,我看著地面上如鏡子般光滑的大理石,完全把背后的墻壁顯現(xiàn)出來了,起初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但當(dāng)我仔細(xì)一看,卻已經(jīng)沒有在去掰那個叫吳鴻的孩子的手了。
后背的墻壁上,一個被燒得渾身如黑炭似的身體,漸漸的從墻體破出,他就像早已經(jīng)融合在墻壁里一樣,先是手,然后再是頭和肩膀,慢慢的把手朝我移動,我想離開,但腳卻被吳鴻抓的死死的,沙發(fā)下還不停的傳出雖然稚嫩卻帶著磨砂石一樣的喊聲?!皠e走啊,陪我們玩啊?!?p> 身后的手已經(jīng)很近了,繞到了我面前,一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想去扯開,卻沒有任何氣力。只是仍憑后面的東西靠在我的肩膀上,對著我耳朵小聲說。
“猜猜我是誰啊?!?p> 眼睛被勒得死死的,他的手指幾乎要插進我眼眶了。門外響起了門鈴聲,是紀(jì)顏來了。我不知道那里來的力氣,居然掙脫了出來,踉蹌地跑到門邊。
開門一看,果然是紀(jì)顏,看我如此狼狽模樣,他有點奇怪。而我自己回頭望去,沙發(fā)下伸出的手和墻壁出來的人體都不見了。但手臂上和腳踝處黑色的手印卻依稀可見。
“你眼睛怎么了,跟被火熏過一樣?!奔o(jì)顏走進屋子,指了指我眼睛,我立即拿來鏡子一照,果然,眼睛周圍都是黑炭一樣的殘渣,現(xiàn)在眼睛還有點疼,視力都不是太好。
當(dāng)我把事情經(jīng)過大體上和紀(jì)顏敘述一遍,他一邊聽,一邊走到臥室,我也跟著進去。里面一切如常,已經(jīng)沒有先前那么高的溫度了,但桌子上落蕾送的蠟像娃娃已經(jīng)融化成一堆蠟塊了,可見那些不是我的幻覺。紀(jì)顏找來張凳子,把手伸進衣柜,拿出來的時候,手掌上沾滿了黑灰色的粉末,然后從口袋拿出個塑料袋,在把粉末小心翼翼地裝進去,封好。
“既然你住的老出問題,去我那里吧,順便我去化驗下,到底是什么東西。還有,你說你老夢見一個鑄鉤師?”我拼命點著頭。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說:“我到是認(rèn)識一個考古學(xué)家,叫林斯平,好像他最近正在挖掘個吳國古墓,就在郊區(qū)附近,里面就出土了把吳鉤?!?p> “林斯平?”我一聽,難道那個叫林隊的就是他?
“這樣吧,如果你還撐的住,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他,他是我父親的故交,向來和我們家往來密切,我稱他為林叔,其實他只比我大十歲左右,以前曾經(jīng)為我父親所救,所以和父親成了好友?!边@樣就好,我還正愁不知道怎樣接近林斯平,或許還可以拿到些關(guān)于古墓的資料,剛才的經(jīng)歷早忘記了,自己的職業(yè)習(xí)慣卻又出來了。
林斯平現(xiàn)在正呆在寒風(fēng)蕭瑟的郊外的一棟平房內(nèi),這里距那個古墓不遠(yuǎn),大部分人員在這里休息,南方的冬天雖然不似北方酷寒,卻透著股陰冷,而且濕風(fēng)大,呆久了,非常傷人,加上天氣灰暗,似是將要下雨,所以林斯平吩咐工作人員搭好雨篷保護好現(xiàn)場,就隨著大家去屋子了。
我和紀(jì)顏到那里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下雨了,好像還夾雜著小雪球,噼噼啪啪地打得臉上生疼。開門的人,正是林斯平,他一見紀(jì)顏,就愣了一下,然后馬上放下握在手中冒著熱氣的搪瓷杯,雙手握著紀(jì)顏肩膀。
“想不到你都長這么高了,記得上一次看你,你還在你二叔腰那里呢?!绷炙蛊椒浅<?,他的臉幾乎被風(fēng)霜打磨得粗糙不堪,仿佛是月球表面一樣,在屋子昏暗的燈光下泛著黃光,紫黑色的嘴唇上干裂的利害,不過看的出,他很開心,五官幾乎都笑到一塊兒去了,與在挖掘現(xiàn)場看到的嚴(yán)肅神情截然不同。
“林叔,你也是啊,又蒼老了許多?!奔o(jì)顏也笑道,隨即對著我介紹說。
“這位是我好友,叫歐陽軒轅,他是報社的,上午還來采訪過,不過他剛才遇見點怪事,好像和您的隊伍發(fā)掘的古墓有關(guān)?!绷炙蛊饺粵]有注意我,直到紀(jì)顏的介紹才看過來,他用鉤子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后,收起了笑容。
“我還在納悶?zāi)兀降渍l把消息捅給外界的,不過歐陽同志,我希望你不要把你知道的東西那么快公布在報紙上,我們希望有個安靜穩(wěn)定的工作環(huán)境。”我聽完,也只好半笑著答應(yīng)。林斯平這才領(lǐng)著我們進了屋。
“吳鉤?”林斯平一聽,屁股下像安了彈簧一樣跳起來,掙駝鈴般地眼睛瞪著我們,卻不說話。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停止了交談,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一時間房子里安靜的出奇,我和紀(jì)顏也不說話,感覺非常尷尬,還到林斯平先打破了沉默。
“那把鉤,實話告訴你們,奇怪的很。”林斯平的語調(diào)有點異樣。眼神也很恍惚,“在記者們走后沒多久,我們剛想把那把吳鉤搬運出來妥善保管,但它卻忽然飛了起來,在我們的頭頂盤旋,還嚶嚶作響?!彼跀⑹龅臅r候老是習(xí)慣性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我發(fā)現(xiàn)他的額頭在流汗,周圍的人也低頭不語,整個屋子都只有林斯平一個人的聲音,他的聲音絕對不動聽,但說出的事卻讓我和紀(jì)顏聽的聚精會神。
“接著,如果你們不是在現(xiàn)場,我打賭沒有人會相信發(fā)生的一切,那把鉤居然唱出了歌,而那聲音像是小孩的童聲,非常好聽,但詞語卻晦澀難懂,不過我們還是記了下來。”我問林斯平記錄的歌詞,他從口袋里翻出了折的四四方方的一張稿紙,打開一看,是幾行蒼勁有力的大字。
“清清之水兮,其流潺潺,吳王索鉤兮,民俱爾瞻,百金之其誘兮,我夫為之狂,鉤兮,鉤兮,何日得成,母老子幼兮,我心其悲!
鉤兮,鉤兮,慎莫毀我家兮?!拔野堰@首詞看了許久,大體上看明白點,但我始終覺得那鉤還能唱歌,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紀(jì)顏湊過來問,我也是靠著高中那點殘留的古文知識去讀,還好春秋時代的詩歌并不算太難懂。
“清澈的水啊,潺潺的流動,吳國的王在索要鉤啊,百姓們都低頭不語,百金得**啊,讓我的夫君為之瘋狂,鉤啊,鉤啊,你什么時候才能鑄成?母親衰老兒子年幼啊,我的心都么悲傷,鉤啊,鉤啊,千萬不要把我的家給毀滅了。”我大致翻譯了過來,紀(jì)顏聽了聽,并沒說話。我望了望林斯平,他也點頭,看來他也同意我的認(rèn)解。
“可是這和那把怪鉤有什么關(guān)系?”林斯平問我,我沒敢說話,因為我心中忽然覺得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但我實在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這件事,因為如果是真的話,那是在過于殘忍和無法理解了。
“這首歌應(yīng)該是鑄鉤師的妻子寫的?!蔽移届o地說,旁邊的人愣了愣,包括林斯平在內(nèi),但他們很快開始嘲笑我。
“你怎么知道?難道就憑那句‘我夫為之狂’?就算是,也不能說明那鉤會唱歌啊?!辟|(zhì)疑的聲音撲面而來,比外面的風(fēng)雪更厲害,我沒理會,只是追問林斯平。
“我聽說鉤已經(jīng)飛走了?”林斯平呆了下,接著說:“既然你知道,而且又是紀(jì)顏的朋友,我就沒必要隱瞞你?!彼檬肿柚沽伺赃呉粋€相插話的人,繼續(xù)說:“的確,唱完歌后,那把鉤就飛了出去,至于去哪里了,我們也不知道,現(xiàn)在正在拼命尋找?!蔽铱戳宋萃?,雪下起來了,茫茫的連成一片,如同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緩緩地把大地舞臺拉攏了。
“雪太大了,我們等小點就去查吧,既然你們兩也來了,正好多點人。”林斯平倒了兩杯開水遞給我和紀(jì)顏,我接了過來,?了一小口,腦袋里卻依舊想著那個被燒成焦炭的孩子,那個叫吳鴻的孩子。
“陪我玩啊?!倍呌致犚娨痪淙粲腥魺o的聲音,我一驚,拿杯子的手一振,幾乎把水潑了出來,一旁喝水的紀(jì)顏注意到了,湊過來小聲問我:“怎么了?”
我沒回答他,因為那聲音好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來,還帶著風(fēng)聲似的,最重要的是,居然還是在慢慢靠近這里。我坐立不安,拿著杯子走到窗戶前,玻璃窗已經(jīng)被屋內(nèi)的人呼吸的氣熏得模糊了,我拿手去擦了擦,把臉湊窗戶前想看看外面雪停了沒有。
“啪”一只烏黑的手掌拍在窗戶上,緊接著是一張小臉。翻著眼白,裂著嘴巴,雪白的牙齒,和缺掉一角的門牙,他的嘴巴兩邊的肌肉由于笑得過猛,已經(jīng)破裂開了,燒焦的皮膚紛紛落了下來,如黑雪一樣。我嚇得往后一退,正好撞在了在看書的林斯平身上。
“搞什么!”林斯平的書被杯子的水潑濕了,埋怨我說,我根本吐不出半個字,只是捂著眼睛,手指著玻璃,好半天結(jié)巴地說:“窗戶,窗戶上有東西!”
眾人圍了過去,然后是一陣曬笑。
“不過是風(fēng)雪卷起的爛樹枝啊,把你嚇成這樣?!蔽彝诉^去,果然一截焦黑的樹枝貼在窗戶上,還被風(fēng)吹得拍得啪啪作響,但在我看來,那樹枝卻極像人的手臂,或許剛才真的是我看錯了。大家哄笑了幾句,便又坐回原位,默默等待雪停。
“你到底怎么了?又看見了?”紀(jì)顏間我臉色很不好,關(guān)心地問。我搖頭,或許事情太奇怪了,連紀(jì)顏也沒辦法幫助我。在此灌下一杯熱水,我坐在爐火前,居然想睡覺了,這倒不怪我,因為已經(jīng)有幾個人蜷曲著身體在旁邊呼呼大睡了,連紀(jì)顏也無精打采地看著火。我實在受不了,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靠著墻睡了過去。
“我這是神鉤!”我忽然聽見一個人在高喊,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瘦弱的老人被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推搡在地,老人的身邊被扔了把鉤。
“狗屁!滾你的蛋吧,哪里來的鬼鉤,神鉤,你是想要賞金想瘋了吧?你的鉤和那些有什么不同?”一個穿著青色長袍,頭上扎著發(fā)髻戴著冠帽像官員模樣的人從士兵后面走了出來,一邊指著老者罵道,一邊向后一揮。我看過去,層層疊疊,不知道多少把吳鉤,各種各樣,堆放在地上,原來,這里就是鉤庫,想必這些人就是吳王專屬負(fù)責(zé)收鉤的人了。老者走后,又來了幾位,大體都和剛才一樣的遭遇。這個時候,我又看見他了。
雖然是背影,但再熟悉不過了,就是那個鉤師,他正站在我面前,但我無法說話,更無法靠近他,當(dāng)然別提走過去看看他的長相了。
“怎樣算神鉤呢?”他走到官員面前,那官員用這隙縫般的眼睛斜瞟了他一眼,從鼻子里哼了句。
“神鉤和神劍一樣,可以自由駕御,首先是鋒利無比,無堅不摧,接著可以由使用者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們大王說了,有了這種鉤,我們吳國想打贏那個國家就打贏那個國家,吳國自然可以昂著頭顱和那些中原的大國平起平坐了!即便成為霸主,也是理應(yīng)之事!”
“自由駕御的神鉤?”那男人低頭喃喃自語。
“做不出就不要在這里搗蛋,快滾!”官員揮了揮手,士兵便把那男人趕走了。鑄鉤師獨自一人走在路上,而我卻始終只能跟在他后面。仿佛如同兩塊同極的磁鐵一般,總是保持一段距離,無法再接近了。
我一直跟隨著他,直到他回到了家里。鉤師似乎在家中翻找什么,我看見他把箱子翻的亂七八糟,到處都是雜物。終于,他停住了。
“欲造神兵,以親祭之?!彼统林曇裟畹剑磸?fù)念了幾遍,每念一次,語速便越快。最后他發(fā)瘋似的把什么東西往后一扔。我看見了一張發(fā)黃的羊皮,飄落在我腳下。我仔細(xì)看了看。
羊皮上用刀清晰地刻著幾個字,“欲造神兵,以親祭之。”正是剛才那男人反復(fù)嘮叨的那句,但再這句話的后面,還刻著幾個字,比那些略小,但還是勉強可以看清楚。
“王詡題?!?p> 王詡?這個名字很眼熟啊,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真是奇怪。我姑且沒再去想這個人。繼續(xù)看著那鉤師。他走到了一張床邊,上面躺著一個孩子。
鉤師在床邊站了很久,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我可以喊可以動的話,就一定會去阻止他,但可惜,我只是個看客。鉤師終于動了起來,他嘴巴里不停的念叨著:“神鉤,神鉤?!?p> 接著,他點著了爐火,鼓風(fēng)機呼呼地吹著,里面的火苗越來越旺,紅得如血一般,鉤師脫去上衣,**著上身,把孩子從床上提了起來。
“父親,干什么?”孩子用手揉著雙眼,迷糊地問他。鉤師一言不發(fā),猛地用手提著孩子的腦袋,向爐壁摔去,孩子瞬間被摔得血肉模糊,連哼都沒哼一聲,接著,鉤師把孩子的尸體扔進了爐里。
我不忍再看,如果這是夢,讓我醒過來吧。
舞動的火苗,孩子的尸體瞬間被吞沒了。
“父親,你,你把扈稽怎么了?”鉤師沒有說話。我看過去,原來是另外一個孩子,看來,他正是吳鴻。
“鴻兒,過來?!便^師對這孩子招手,吳鴻恐懼地朝后退。
“鴻兒,你不是老抱怨父親不和你玩么,剛才我和扈稽玩了,他很開心呢,你也過來啊?!蔽鍤q的孩子知道什么,輕易相信了父親的話,慢慢又向鉤師走了過去。鉤師見孩子過來,一把抓過來,再次如法炮制,想摔死吳鴻,但似乎這次并不順利,吳鴻用手一撐,嘴巴磕在爐壁上,滿嘴都是血,我看見一顆斷牙從哪里飛了出來,掉在我腳下。
“胡琴(父親)你干書么(什么)啊?”小吳鴻口吐著血,含糊不清的哭喊起來。鉤師似乎失去了耐心,直接把他扔進了爐子。關(guān)閉了爐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整個房子里回蕩,我捂著耳朵,但依舊穿透過來,伴隨著哭聲的是鉤師瘋狂的笑聲。
“疼啊,疼啊!”
“神鉤!神鉤!”
笑聲和哭喊聲混雜在一起,把婦人從外面引了進來,她側(cè)眼一看,什么都明白了,一下昏厥了過去。而我的頭也疼得厲害,吳鴻的哭泣聲就像是在我耳邊一樣,揮之不散。接著我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
醒過來的我還在那屋子里,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門大開著,看來是寒冷使我醒了過來。我摸摸頭,全部都是汗水。
“紀(jì)顏!”我走出屋子,外面的雪停了,我站在空曠的雪地上大喊,但聲音很快被吞噬了。
過了會,遠(yuǎn)處走來個黑點,等到近了一看,果然是紀(jì)顏。他神色凝重,走了過來。
“我和林叔找到那把鉤了。但沒辦法拿出來?!蔽乙宦?,連忙讓他帶我去,兩人隨即踏著雪上路了。我責(zé)問他為什么不叫醒我,紀(jì)顏滿臉無辜地解釋說看我睡得很熟,于是干脆讓我多睡下,然后他再過來找我。我暗暗叫苦,我哪里睡得熟啊,現(xiàn)在睡覺對我來說簡直是痛苦的刑法。
走了一段路,已經(jīng)看見林斯平和大家,不過他們都圍繞著一個湖泊。湖已經(jīng)完全凍上了。但是在湖面中心好像有一個洞,不像是錘子砸得,反倒像什么鋒利的東西割開似的。
“那鉤就在湖里。”林斯平指著湖說。我驚訝地看著他。
“你沒開玩笑吧?怎么證明?”林斯平不快地望了望我。
“你當(dāng)時在睡覺,自然不知道,那把鉤把我們帶到這里的,大家這么多雙眼睛都看見了,鉤飛進了湖里,就順著那個口子。”林斯平指著湖中的裂口說,我看看紀(jì)顏,他也點點頭,看來的確是真的。大家開始商討到底如何取出鉤,現(xiàn)在這種天氣下湖可不是開玩笑的。所以決定先暫時封鎖湖岸,等溫度上去后找專業(yè)打撈隊來,雖然不是什么好辦反,但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我望著那裂口發(fā)了下呆,剛要隨著眾人一起返身離去。但不怎么,腳卻不停使喚的望那裂口走去,我踏上結(jié)冰的湖面,腳下立即響起喀嚓喀嚓的碎裂聲,但我仍然向那裂口走去。
喉嚨里仿佛被塞住一樣,什么也說不出來,我知道這湖面剛結(jié)冰沒多久,隨時都有可能坍塌,我聽著腳下的冰塊破碎的聲音,幾十年來,我從未像今天這般討厭自己的體重,果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肉到重日才怨多啊。
第一個發(fā)現(xiàn)我不對勁的是紀(jì)顏,他在我身后喊了幾句,見我沒有回話也沒停止下來,就立即沖過來想拉我回去,但已經(jīng)晚了。冰面哪里支撐的住兩個人的重量。
身體迅速浸入了冰冷的湖水,四周黑暗的很,但看水上卻一片亮光,湖水迅速從我的口鼻涌入肺部,劇烈的沖擊和低溫,使我的肺葉迅速的收縮在擴張,我的胸悶的利害,而且膨脹的疼,神智開始模糊了,我看見紀(jì)顏朝我游了過來,但自己的身體卻急劇下沉,耳朵已經(jīng)聽不到什么聲音了。除了那句。
“來陪吳鴻玩啊。”我的眼睛閉上了。
“這是我的神鉤?!笔煜さ穆曇糇屛以俅翁K醒,我睜開眼,身上衣服都是干的,我又回到了兩千多年前?我朝聲音處望去,那個鉤師依舊背對著我,前面是先前那個收鉤官。
“開玩笑,你如何證明?”那個官員看都沒看他,在他看來,每天這種人他都看了成百上千了。
“里面,仔細(xì)地看啊,這對鉤里面有我一對雙胞胎孩子的血肉,這對鉤就是我的孩子!”鉤師的聲音非常激動,幾乎詞不連句。
哈哈哈哈,神鉤?“官員狂笑起來,旁邊的士兵也笑了起來,周圍其他的獻鉤者也笑了起來。鉤師似乎被激怒了,他大聲質(zhì)問道:”這是大王定下的法令,我鑄的明明是神鉤!為什么不相信?“我看見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非常眾多,領(lǐng)頭的是一個將軍模樣的人,披著鎧甲,手按寶劍,另一只手提著馬韁。人群看見了,立即閃到一邊,給隊伍讓開一條道路,那些個官員起初還在大笑,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謙卑的跪在了地上,鉤師背對著,不知道大王來了,但很快也被旁邊的人按倒了。
馬背上坐著一個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透著代表健康的暗紅色,下巴和腮部生滿了黑黑密密曲蜷的胡須和頭發(fā)。在那額角高聳的頭頂上戴著一頂王冠,垂著七條玉珠帶子,幾乎快要連成一字形的濃密的眉毛下面,從中間挺出一條大大的鷹嘴鼻,那雙特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面,閃爍著駭人的紅光,凝視著馬下的人們,大家都不敢直視他。
“王上,這里便是鉤褲了?!币粋€發(fā)須皆白,看上去雖然年老,但相貌硬朗強健穿著似士大夫的人走了過來,像馬上得人作了揖。那人原來正是吳王闔閭。
“這人,到底再吵什么?”吳王質(zhì)問收鉤官,那官員把剛才的事稟告給了他,闔閭很有興趣的用手摸了摸胡須,在旁人的攙扶下,從馬上下來了。
鉤師站了起來,終于面對著我了,但他卻深勾著頭,把那鉤捧到吳王面前,吳王拿起一把觀摩了下,又摸了摸,失望地放回去。
“這如何稱得上是神鉤?充其量不過是把好鉤罷了?!?p> “大王,這對鉤里有我一對雙胞胎孩子的骨血,只要我胡漢他們的名字,即便在遠(yuǎn),也會飛過來貼著我的胸膛,這,還不算是神鉤么?”吳王好奇的望著鉤師。
“哦?那就讓你試試吧?!北娙俗h論紛紛,大家擠出塊空地,剛才一個曾經(jīng)嘲笑過鉤師的士兵,抱住了其中一把鉤子,離這鑄鉤師幾十米處站住。
“開始吧,你現(xiàn)在就呼喊看看,是否那鉤可以飛過來,如果可以,我便賜你的鉤為神鉤,并且百金之賞也是你的?!?p> 那個殺死自己兒子的男人站到了中央,嗯嗯了嗓子,張開手,對著抱鉤的士兵喊:“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場邊的人都不說話,大氣都不敢喘,靜得嚇人。抱鉤的士兵汗都流下來了,臉上既有恐懼,還夾雜著些許的興奮,仿佛他可以感覺到鉤內(nèi)的靈魂一樣。
“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第二遍喊過了,但卻沒發(fā)生任何事。大家開始騷動了。
“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第三次了,即便這次聲音已經(jīng)嘶啞了,可鉤卻沒有任何動靜。鉤師絕望地跪在地上,口中自言自語說:“神鉤,神鉤啊?!惫賳T的臉色非常難看,他一直看著吳王,生怕他一怒之下會責(zé)怪自己,但闔閭嚴(yán)肅的臉卻忽然奇怪的抽動了下,竟然縱聲大笑起來。
“真是個瘋子啊,”他笑過后,便命令收鉤的官員,“給他百金得獎賞吧,以報答他對我的忠心罷!他竟殺了自己的兒子!”吳王一邊重復(fù)著最后一句,一邊上馬走了,臨走前,他把其中的一把鉤給了那個頭發(fā)胡須都白了的中年人。
“伍相國,這鉤便給你吧,當(dāng)作紀(jì)念?!蹦侨私舆^鉤,謝過了,然后看看接著黃金的鉤師,搖搖頭,走開了。
他散開了頭上的發(fā)髻,長發(fā)披了下來,懷里抱著黃金,一口氣奔跑回家,我卻始終跟在他后面。但是當(dāng)他回到家時候,看見的卻是他妻子的尸體,脖子上一道紫黑色的淤痕。
“她上吊了,我們一直守著等你回來?!睅讉€鄰居對他說了幾句,然后四散離開了,鑄鉤師呆呆地望著妻子的尸體。半天無語。然后扭轉(zhuǎn)頭,朝外奔去。我看見了,那是個湖。
他把黃金扔掉了,手里拿著剩下的那把鉤,沖進了湖里。
我的四周又開始涌出冰冷的湖水了。紀(jì)顏正提著我的手努力地向上游去,我用最后一點意識回頭望去。
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抱著一把吳鉤漸漸地沉了下去,離我越來越遠(yuǎn)。
真的很熟悉,因為那是我的臉。
接著,我的眼睛又黑了。當(dāng)我再次看見東西,已經(jīng)在生起爐火的木屋里了,旁邊是林隊和紀(jì)顏他們。
“你醒了?”林斯平高興得喊著,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和腳都在一個隊員的手上,他們拿著雪使勁地搓著。
“真危險,還好紀(jì)顏水性極好,不過你們兩個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成冰棍了?!绷炙蛊叫χf,我看看紀(jì)顏,他也在拿雪擦拭著手臂和身體。
我想說話,但紀(jì)顏做了個阻攔的手勢。
“不用說了,我下湖之后也看見了?!甭犕晁@一句,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不過,這次,我沒有再做夢了。
身體恢復(fù)得很快,沒過多久,我又活蹦亂跳了,南方的溫度降的快,升的也快,很快,湖化冰了。我和紀(jì)顏隨著林斯平的隊伍回到那個湖邊,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準(zhǔn)備打撈。
“那是你的前世吧。”紀(jì)顏說。我嗯了一聲,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也許正是你再次看到那把鉤,所以才惹出這么多事,雖然你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那鉤里的孩子可不這么認(rèn)為。”紀(jì)顏繼續(xù)說,我一想到那兩個孩子,心里還是覺得一緊。
“還有,在你家衣柜里的粉末,化驗后好像是人的骨灰,不過有些年頭了。還有你對我說的羊皮上的那個叫王詡的,好像是鬼谷子的真名?!奔o(jì)顏說道。我一聽,默然無語。
“還好事情都結(jié)束了,對了,你知道這個湖的名字么?”紀(jì)顏忽然轉(zhuǎn)過頭笑著問我,我搖頭。
“叫‘吳王百金殺兒湖’,或者直接叫作‘殺兒湖’?!?p> “找到了!”對面的湖里浮出一個人頭,在他的手里拿著一對吳鉤,在冬日冰冷的眼光的照耀下顯得非常刺眼,起碼,我覺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