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依舊圍著雨嫣的畫，不斷評點(diǎn)她的畫筆、詩句，甚至忘記了壽宴。顧老太太用眼剜了雨嫣一眼，才不悅地說道：“是不是該開席了，不然菜就涼了?！?p> 顧老太爺與眾人才恍然大悟，失笑道：“開席、開席，竟把大事忘了。”眾人才在老太爺入席后紛紛落座。顧老太爺還不忘夸贊道：“嫣兒，畫得越來越好了，那首詩就更不錯了，‘無限風(fēng)光在險峰’，好！”
他的贊美引得顧家男子不住點(diǎn)頭，顧家女人們多白眼相對。顧老太太沉著臉，咳嗽了兩聲?！吧頌榕?，頭等重要得就是婦功。光會寫寫畫畫，不會拿針，嫁了人也會被休了。雨霞、雨柔哪個不精通女紅？再看看你，簡直是……”聲音越來大，語氣中不滿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顧老太爺?shù)拿嫔t，眼底已有怒火在跳動，就在他忍不住要喝止顧老太太時，雨嫣見勢不妙，搶先起身行禮道：“謝謝老太太教誨，雨嫣定多加練習(xí)女紅。日后煩勞老太太、兩位姐姐指教?！?p> 顧老太太利目而視，本想申斥不懂禮數(shù)打斷長輩講話?？伤难劢莿偤妹榈嚼咸珷斈樇t耳赤地怒容，便點(diǎn)了點(diǎn)訕訕道：“不懂得只管問。兒媳，不然等過了年專門給她請個針線嬤嬤吧?！?p> “兒媳記下了。若不是老太太提高起，兒媳真就給忘了，都是我的錯。”陳氏頗為懊惱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臉上帶著笑，眼睛卻是冷的。
看著婆媳倆一唱一喝，顧老太爺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了拳，他恨不能大聲怒斥她們，告訴她們雨嫣的女紅是所有孫女中最出色的，連她做得靴子也是旁人做不出的。
“雨嫣謝過老太太、太太?！庇赕躺钍┮欢Y，帶著乞求的眼神望向老太爺。
不想再讓雨嫣為難，顧老太爺長長地嘆了口氣，悶聲說道：“開席吧！”
雨嫣暗暗松了口氣，乖巧地坐回座位，不多言、不多語。
顧雨柔的臉上復(fù)現(xiàn)幾分得意、嘲諷，剛好映進(jìn)顧春雨的眼底。他皺了下眉頭，又淡然地移開眼睛，心里卻多了些不快。不能比呀，連品行都落了下乘。
這餐飯，雨嫣吃得食不知味。只顧得專心講究就餐儀態(tài)，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肚子的饑飽都沒有了感覺。
顧老太太的目光也時時盯在她身上，想找到哪怕是一點(diǎn)錯處，好好敲打一頓，可惜直到晚飯結(jié)束她也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瑕疵。
顧老太爺?shù)膲垩珞w面得收場，只是顧老太爺和顧老太太不歡而散，再次歇在了太姨娘章氏的房間里。
回到房中，顧老太太氣得一連砸了幾個茶碗，心中的悶氣才稍稍消了一些。當(dāng)初她捧在手心里的長子為了個半死不活的，離家出走。如今相濡以沫多年的老爺子又因為那個野丫頭跟她犯起了扭，但凡是沾上姓林的一點(diǎn)關(guān)系，她就沒得過好。
一直跟在顧老太太身邊的許嬤嬤上前勸解道：“老太太，您消消氣，和一個晚輩不值當(dāng)?shù)?。老太爺因為七小姐失去雙親，難免偏著她。如果你總是和老太爺擰著來，事情只怕會越來越糟……”許嬤嬤是看著顧春林長大的，看到老太太陽如此對雨嫣，她心里急。可是又不能替雨嫣講好話，只能等老太太擰過勁兒，轉(zhuǎn)過彎才能天下太平。
顧老太太頹敗地跌回榻上，半晌才悲泣道：“我的命好苦呀……”
顧春雨面沉似水坐著，眼前不停地浮現(xiàn)女兒那張得意、輕蔑的笑臉，心中的怒火就再也壓抑不住。
陳氏看著自己夫君的臉色變了又變，以為是朝中有變，或是有大事發(fā)生，默不作聲得陪在身邊。
顧春雨長長地嘆了口氣，緩慢的開口道：“看著雨嫣就會想起大哥，文才好、畫功好，人品更好，孝敬長輩，兄友弟恭。雖然顧家是世家名門，難得沒有發(fā)生過手足相殘、寵妾滅妻腌雜事……”
陳氏心中一窒，沒言聲，繼續(xù)聽他說。
顧春雨睨了陳氏一眼，沉吟道：“得空兒，好好教教柔兒。手足之情都不顧，還有什么婦德可言。如果真得做出什么有損祖宗臉面、損人不利的丑事，可別怪我到時不念父女情分……你也累了，早點(diǎn)歇著吧，我夜里就歇在書房了?！庇州p嘆了一聲，他起身走了出去。
陳氏死死地握著手中的茶碗，恨不能狠狠地砸到地上，可是她知道一旦砸了茶碗，她在顧家的地位也就砸了。緩緩松開手中的茶碗，她的嘴唇卻咬破了，血順著嘴角流下來。
自己捧在手心嬌養(yǎng)的女兒，竟成了夫君眼中毫無婦德可言的卑劣之女。為了個毫不相干的外人，害她們母女顏面掃地，她如何甘心？
如今只能忍著，不能忍也要忍，一切慢慢來……
自覺在祖父壽宴上風(fēng)頭太過的雨嫣，更加地閉門不出，守在園子里過她自己的小日子。閑著無事時，雨嫣開始繡《金剛經(jīng)》，算是提前為顧老太太準(zhǔn)備的壽禮。
想躲輕閑的雨嫣迎來了幾位意外訪客，堂兄顧成林和顧成文到訪端園。
讓小秋為兩位堂兄端來茶水和點(diǎn)心，雨嫣莫明其妙地盯著兩位堂兄，一時猜不出他們的來意?！皟晌惶眯謥碚倚∶茫惺裁词虑閱?？”
顧成林和顧成文正在味小妹端上來的茶，香氣鮮嫩清高，滋味鮮爽甘醇，好茶。
顧成林又啜了一口茶，回味半晌，才意猶未盡地問道：“七妹，這是西湖龍井？”
不等雨嫣回話，顧成文卻在一旁說道：“西湖龍井沒錯，難得還是明前的?！闭f罷又喝了一口，閉上眼睛細(xì)細(xì)體味茶的甘美、淳味。
雨嫣差點(diǎn)被兩人對茶的癡迷逗樂了，兩人顯然已經(jīng)忘了來端園的目的。她不介意再提醒一回，便又回道：“兩位哥哥找小妹有事？”
“嗯？”
“咳咳……”
顧氏兄弟這才從品茗中回神，略顯狼狽地笑著。顧成林無奈道：“原想著過來看看七妹的畫，不想七妹這里居然還有好茶。成文，我們今日不虛此行呀?！?p> “就是、就是……七妹，這畫要看，這茶是不是也該分一些給我們？讓我們也好回去細(xì)細(xì)品茗?！鳖櫝晌牡拿嫫っ黠@要比他大哥得厚一些，而一向不奪人所好的顧成林也難得點(diǎn)頭稱是。
雨嫣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但想到兩人是第一次開口，她也只好硬著頭皮應(yīng)了。“外祖父帶回來的西湖龍井還有一些，難得兩位哥哥愛喝，都拿去便是?！?p> 顧氏兄弟走出端園時，滿意地相視一笑，都意會了對方心事。
端園不錯，以后可得常來常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