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次,我偏要勉強。
蒙蒙的夜色下,我?guī)е恍£犎笋R踏上了前往西平河谷的路。我到底還是沒聽謝棠的話,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以命相搏。
我離開大帳之時,薛嬌嬌也從皇城趕了過來,她穿著太子妃的冕服,向我宣告著正室嫡妻的身份。我遠遠瞥她一眼,瞧見寸心居然也在她身后跟著,想來是皇后有什么話要跟謝棠講了。
西平河谷距離大帳并不算遠,腳程若是快些,一個時辰便可抵達,我們一行二十人抄的是小路,從東面的山林穿行而入,抵達那博兒西平河谷時正值深夜,北涼的軍士們正是吃過晚飯,昏昏欲睡的時候。
我獨自潛入那博兒的大帳,剩余的十九個軍士則依照我的指使給北涼王軍的糧食與馬匹下了足量的瀉藥,這樣即使我被那博兒抓住了,謝棠他們也能多幾分勝算。畢竟,以我現如今的這副身子,帶兵打仗、行軍作戰(zhàn),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了,因此,倒不如兵行險著。
我這個亡命之徒堵上自己的一條命,求諸天神佛庇佑我這個武功盡失的廢人,能突破層層重圍,取了那博兒性命。
哪怕,是飛蛾撲火、以命相籌。
刺殺那博兒的過程并不容易,他這人最是惜命,不僅住的大帳外士兵里三層外三層圍的嚴實,送進去的食物也都要用銀針試過才能入口,但——色字頭上一把刀,那博兒每日都要召不同的歌舞伎表演,這就是我最好的機會。
我與他對戰(zhàn)多年,他自詡是最了解我的敵人,他一定不會想到,那個西北大營中最是正直耿介的女將軍,有一天也會使出如此陰險的手段。
我穿上北涼的服裝,化作表演的歌姬,悄無聲息的混進了那博兒的大帳。大帳中那博兒正在飲酒,他的聽覺極其敏銳,是不是習武之人單憑腳步聲便能辯出。此刻,我倒開始慶幸自己的武功盡廢了。
酒過三巡,大帳中的那博兒顯然有些醉了,不過這又有什么干系,我仍是一杯又一杯的給他灌酒,灌到最后那博兒倒在桌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帳中樂聲不斷,舞姬們正不知疲倦的一圈又一圈的跳著《胡旋舞》,裙邊細小的鈴鐺也伴隨著舞姬歡快奔騰的步伐旋轉起來,就在這節(jié)奏鮮明的樂聲中,我拔下頭上的發(fā)釵,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扎進了那博兒的后頸,鮮血噴濺在我的臉上,嘴里,我知道,我成功了。
還未走出大帳,我就已經被人發(fā)現,那些舞姬與樂師亂作一團,尖叫聲充斥了我的耳間,四面八方的士兵都向大帳而來,我被他們團團圍住,起初的我還會用周遭的兵器與他們搏斗,可漸漸的我失去了力氣,只能任由他們的利刃刺透我的胸膛,可我并沒有死,那博兒的副將撕下我的面紗后認出了我,他將我綁在了祭祀的祭臺上,帶到了禹州城下,謝棠面前。
“你使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彼f。
“我知道?!比羰怯羞x擇的機會,我當然更想堂堂正正的與那博兒打一場,,可我,從來沒有選擇的余地。
那一柄彎刀橫在我的脖頸上,他正在與謝棠談判,可他顯然低估了謝棠此人的陰險詭譎,他明面上與那博兒的副將協(xié)商,暗地里一定在打算用神弓手了解了那博兒副將的性命,可我偏不讓他如愿!
“謝棠!你如意算盤打的真好,跟你父皇母后一樣好,你早就安排了神弓手對不對,你一早就沒打算放他們走!畢竟,你要的是兩全其美??!”干涸的血跡覆在臉上,我笑起來都有些費勁,但還是強忍著疼痛,喊出了這句話。
北涼王軍慌忙撤退,那博兒的副將死在了大昭的神弓手下,不過他這人還真是不吃虧,臨死前都不忘給我補上一刀,倒也算,替那博兒報了仇。
謝棠趕來時,我正在大口大口的嘔著血,頸上噴涌而出的鮮血早就染紅了我的衣襟,祭臺上,滿是鮮紅……
可我卻一直強撐著一口氣,想要與謝棠再說一句話。
“我這一生,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可是最后……我偏要你眼看著我死……謝棠……我要你一輩子都記著我……”
我要謝棠這一生都活在對我的愧疚之中,一輩子都記著我,記著那個草原上陪他騎馬的姑娘,記著是他對不住我,是他的父母族親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謝棠永遠都都不能忘了我!
他把我從祭臺上放下來,雙手緊緊的捂住我脖頸上的傷口,希望阻止噴涌而出的鮮血,可一切卻都是徒勞。
謝棠的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我的臉上,他哭的像個孩子一樣,這一刻我忽然又明白過來,原來,他始終是草原上那個天真執(zhí)拗的少年,只是經年累月的風霜迷了我的眼,也亂了他的心,在這段漫長的歲月中,命運把我們隔得太遠了。
遠到,隔了那么多的血海深仇……
我想再跟他說幾句話,可每一次的張嘴都會連帶著嘔出大朵的鮮血,可是我好遺憾,我從未對他說過我的心意,他也永遠也不會知道了,那枚被我打碎的玉鐲一直有被我好好的收著,姜姝……也一直心悅于謝棠。
身上的力氣漸漸抽離,我伸出手想摸一摸謝棠的臉,替他擦去眼淚,可實在疲乏的厲害,我的手抬到一半就脫力般垂了下去。我躺在謝棠懷中,眼前的藍天慢慢變得灰暗,天空中,有鷹在翱翔,我知道它也在替我開心。
那個皇城中被圈養(yǎng)的金絲雀,終于打破了禁錮自己的牢籠,翱翔在了她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