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恍惚
盛瑾姝的印象里,瑾綾一貫被寵溺著長大自不必說,而她的親生兄長盛瀛比起瑾綾有過之而無不及。
生母雖然早逝,但因為他是嫡子,且父親輕視庶子,十多年里見庶子的面數(shù)兩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小鄭氏將兄長當作了立身的倚仗,待他就如腹中所出親生子一樣好。
她幾乎覺得如今她所看見的所聽到的都是一場難以觸及的夢。
寵溺長大的女兒可以任意送到云山佛堂,看重的嫡子也可以不管不顧。
盛瑾姝一瞬間幾乎要問出內(nèi)心的想法,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已經(jīng)到喉嚨的那些話又被她給咽了下去。
“是嗎?父親是一家之主,拿定主意就好,這些事不用同我說。”她眉眼低垂,不想多言語。
盛驊意識到她情緒的轉(zhuǎn)變,握著酒杯的手一頓,眼中莫名閃了閃。
“你母親若是對我不滿,她會直接說出來?!?p> 盛瑾姝聽到這話,以為他在說小鄭氏,心里的不滿到了一個噴發(fā)點,不禁冷冷的刺了一句,“姨母若真是直接說出來,瑾綾還會被父親送去云山佛堂嗎?”
“您知道?!彼o緊的看著面前這個男人,語氣緩緩卻又十分的堅定,“您分明有旁的辦法,她是您最疼愛的女兒,您分明可以費一些心神用旁的法子。”
盛瑾姝其實也明白這個法子如今是最快且最方便的,她如今的質(zhì)問也不單單是為了瑾綾。
她自幼渴望父親的疼愛,一直都羨慕瑾綾能在父母膝下嗔癡撒嬌,可經(jīng)年而過,她在忽然發(fā)現(xiàn)維持了十多年的父女親情一瞬間都能消失的無影無蹤之后,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盛驊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目光幽幽的落在地面上,像是很失落。
他很少有這副模樣,比起同年歲的人,盛驊看著很年輕,只是眉眼間總是掛著一股疲憊,大約是朝事太重所致。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顧自道,“你母親還在時,若是我碰了酒,她就要接連至少三天都板著臉。”
“雖然如此,在我醉后回來她還是會親自下廚給我做一碗醒酒湯,不過并不好喝。”
“她……離開后,就沒有醒酒湯了?!?p> 幾句話下來,盛瑾姝知道他口中說的是她的生母。
她心里很平靜,沒有被這幾句話打動,她的生母離開之后,唯有祖母常常同她說她的生母的容貌性子如何。
祖母離開后,她只能憑借母親留下的小札和做的香囊帕子扇袋一些物件感受到她存在過。
她可以確定,她自有意識起,父親這是頭一回在她面前提及她的生母。
這是要做什么呢?
盛瑾姝想,生母早逝,鄭家又不是什么大戶人家,再者就算鄭家家大業(yè)大,父親要想和鄭家交好,也該和小鄭氏促進感情才對,何必在她面前提及已經(jīng)漸漸消失在所有人記憶里的母親呢?
“姨母手巧,父親若是想喝醒酒湯,同姨母說一聲便可,膳房里也會準備?!?p> 所以何必到她面前說這些話呢。
盛驊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又道,“你母親最先有孕時,還沒被大夫診出雙胎,她希望腹中是一個女兒,所以做了好多女孩穿的衣服。”
這個盛瑾姝知道,生母給她準備的衣服從小一直到七八歲都有,她記得很清楚。
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前后不接的說了很多話,末了又像是清醒了過來,面上那些復雜的情緒一瞬間消失不見。
“你做宸王妃就很好,宸王是個能擔得起責任的男人,就算他日后……左右他絕不會待你不好?!?p> “宮里近來要是讓你過去,你能推就都推了,無論是皇后還是太后,都是一樣的?!?p> 他朝著門外看了一眼,在觸及窗子處映出來的黑影后,目光柔了柔。
“看來宸王很看重你,這很好?!?p> 盛瑾姝緊抿唇瓣,心里有些怪異的避開了視線。
有那么一瞬間,她竟覺得父親看向她的時候,是帶著父親對女兒的疼愛。
許是他吃醉了,將她當成了瑾綾,又或者他有旁的目的。
不怪盛瑾綾這般想自己的父親,十多年對她都視而不見的父親,忽然想起有這個一個女兒心里愧疚想加倍的補償,這種心情放到旁人身上,她信,但是放到她的父親身上,她是完全不信的。
所以她只能猜測,他有旁的目的。
“好了,為父待會和幾個朋友要見面,這頓飯就到這吧?!?p> 他身子晃了晃,隨即站起了身,拿起一旁放在屏風上的長袍披在手臂上。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望著他顯得蕭瑟而寂寥的背影,盛瑾姝捏緊了雙手,在他轉(zhuǎn)彎快離開時,幾步追了過去。
“父親?!?p> 男人身體微僵,站定在那卻沒回頭。
“女兒已經(jīng)出嫁,不能繼續(xù)在父親膝下陪伴和侍奉,望父親保重身體?!?p> “……好?!?p> 他加快了步子,走到樓梯險些摔著,停頓了半晌才繼續(xù)往下走。
見她面色不好,璃月也沒敢多問,只是跟在一側低著頭。
過了一會,盛瑾姝才輕輕啟唇問了一句,“你們兩個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覺得父親他對我如何?”
玉琉性子直,先哼了一聲,“王妃可別記著不好的事情了,如今您是宸王妃,他們再想欺負您也欺負不著?!?p> 璃月皺了皺眉,立馬兇了玉琉一眼。
“王妃別聽玉琉胡言亂語?!?p> 盛瑾姝看著她,“璃月,你覺得父親待我如何?我想聽實話?!?p> 饒是璃月不希望這對父女有嫌隙,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出一個好字。
她委婉了半天,只能換了一個方式開口,“一切都過去了,姑娘現(xiàn)在是宸王妃?!?p> 其實璃月和玉琉兩人的話都是一樣的,和她心里想的也是一樣的。
她印象中的父親,對她稱不上有多少父女之情,甚至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
嚴苛。
身為長姐,她要懂事她要忍讓,否則便要被訓斥。
祖母離開后,她便從未感受過有任何一瞬間來自家人對她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