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深入靈魂的恐懼
穿過重重疊疊的宮殿，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條小路，路面上有大小勻稱的細(xì)卵石鋪砌，兩邊一式是古拙蒼勁的老槐，一間幽雅別致的亭宅前有著一個(gè)小小的蓮花池塘，開滿了白色睡蓮，一條木板橋橫架其上，正通向宅邸前院的木柵門。
小路？古槐？蓮花池？木柵門？這一路熟悉的景色令沙羅不適應(yīng)。
她倏地停在木柵門前，再不想動(dòng)了，里面的人如同洪水猛獸，她一眼都不想看見?？上氩幌胍姼救莶坏米约鹤鲋鳌＞瓦@一愣神的功夫，后背被人大力一推，她踉蹌著就從木柵門里撞了進(jìn)去。身旁的阿垣坦被她帶的身子一栽歪，差點(diǎn)摔倒。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gè)老的不能再老的胖女人，如她上次所見的一樣，躺在一個(gè)很像床的地方，緊閉著雙眼。
沙羅定了定神，眼瞧見布依在給她使眼色，忙雙腿跪在地上，伏下頭。
“阿垣坦王爺給太后請安?！辈家郎钌钸凳?，替阿垣坦道。
阿垣坦也跪在那里，表情呆呆地，沒任何反應(yīng)。
“起來吧?！碧蟮穆曇羯n老而深遠(yuǎn)，帶著仿佛來自大海般的咸味兒，聽得人渾身酸麻。她一開口，身上的肉跟著話音一顫一顫的，讓人很懷疑會不會掉下一塊來。
沙羅和布依把阿垣坦扶起來，三人退在了一邊。
這時(shí)太后忽然劇烈咳嗽了幾聲，立刻有人端過一盤紅紅白白的肉，一片片地喂進(jìn)她嘴里。那肉一看就是生的，未烹飪過，還帶著一點(diǎn)紅紅的血絲絲。只是不知這是什么動(dòng)物的肉，不像豬肉，不像牛肉，甚至不像沙羅所認(rèn)識的任何一種肉。
太后細(xì)細(xì)地嚼著，吞咽，等盤中的肉見了底，才抬起她那肥胖到無以倫比的手。
看到示意，那帶他們來的祭司用一把小玉勺，舀了一勺黃色的液體喂進(jìn)太后的嘴里。那液體在離開玉勺的一剎那，放出黃金般的光澤，沙羅一眼就認(rèn)出這是那日選妃典禮上用過的圣水。當(dāng)然這應(yīng)該不是她撒過尿的那桶。
喝完圣水，又用一杯參茶漱了漱口。太后又咳一聲，清清嗓子叫道：“阿垣坦?！?p> 阿垣坦沒答音。布依卻替他道：“在?！?p> “你今年也不小吧。”
“回太后，十九歲了?！辈家阑氐?。
“十九啊?！碧笞炖锞捉乐@幾個(gè)字，突然頗為感慨，“十九也不小了，也該給娶房媳婦了?！泵髅魇呛芎唵蔚囊痪湓挘恢獮楹螀s讓人聽出了滲人的感受。
“我不娶?！币宦犨@話阿垣坦不干了，立刻叫起來。布依說過，媳婦是人不是東西，只能看，不能玩，沒意思。
布依一見忙打圓場，“王爺?shù)囊馑际莿e人說的他肯定不娶，若是太后說的，他肯定滿意?！?p> 布依頻頻使眼色，但阿垣坦哪明白的了，依舊辯白著：“不是，我不要媳婦，除非是沙羅當(dāng)我媳婦?！痹谒囊庾R里除了沙羅，再也沒有人能跟他玩的好了。
“不娶嗎？”太后冷嗤了一聲，也沒見她抬手，更沒見起身，只聽‘啪’的一聲，阿垣坦的臉上就落下一個(gè)通紅的手印。
阿垣坦一時(shí)被打蒙了，隨即哭喊著跳起來，嘴里不干不凈嘟囔著：“老妖怪，老妖怪。”
這一下，如捅了馬蜂窩一般，布依嚇得都快斷了氣了。他撲向阿垣坦，連捂嘴，帶拽人，忙了一身汗也沒把他摁下去。阿垣坦邊掙扎邊繼續(xù)大哭，“老妖怪，老妖怪?！?p> 只聽‘啪’的一聲，他的臉上又挨了一個(gè)手掌印，可是其間太后連眼睛都沒睜開一下。
這一掌打得太重，阿垣坦的臉腫的老高，連牙都掉了，順著嘴角直流血。他捂著臉，早已疼得說不出話來。
沙羅一直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忽然之間覺得背脊發(fā)涼，一種深入靈魂的恐懼逐漸襲上心頭。
可怕的人她見過不少，薩葉的鬼氣，斯達(dá)齊的魔氣，帝梵的霸氣，都很駭人。但他們加起來也比不上眼前這位太后，她不溫不火，不叫不吵，卻能讓人打頭頂怕到腳底下，那渾身的氣息比惡魔還恐怖，滿身的氣味兒比地獄里的惡鬼還惡臭，通身的氣派比至高無上的皇帝還霸道。
這究竟是個(gè)什么妖怪變的？雖披著人皮，卻怎么都不覺得像個(gè)人。沙羅終于明白為什么布依會說阿垣坦若不聽話就會有危險(xiǎn)了。看她打阿垣坦那兩下，又有幾分顧及了他是自己的子孫？
阿垣坦眼里含淚，可憐巴巴的神情盯著沙羅。
沙羅心中一軟，走過去輕輕給他拭嘴角的血跡。
“誰是沙羅？”太后的聲音一響，天地都變得昏暗了。
沙羅知道躲不過，心中嘆息一聲，跪在地上。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襲了上來，她隱隱覺得自己今天已不可能活著出去了。
果然她剛跪下，還沒答話，就覺得喉嚨一緊，仿佛被什么東西緊緊抓住。那是一只手，她心里明白，但卻看不到，也不摸到，就仿佛一只無影的手緊緊掐著她，讓她呼不出來，吸不進(jìn)去。
她要死了嗎？人生自古誰無死，只是死在這里，死在這老女人手里，卻讓人好生遺憾。此時(shí)此刻，她好想阿垣坦，好想那個(gè)溫柔和煦地男子。還有艾爾洛奇，如果臨死之前都不能見他一面，他一定會蹦跳著罵自己沒良心吧。
“咦？”太后忽然發(fā)出一個(gè)古怪地輕音。隨后沙羅喉管一松，似有什么東西‘嗖’的收回。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完全被弄懵了。上次薩葉掐住自己時(shí)，就莫名其妙的松了手，這次又是因?yàn)槭裁矗?p> “好，太好了，終于讓我找到了，哈哈?！碧笳f了一連串的好，居然大笑起來。這一笑猶如夜梟飛過，烏鴉夜鳴。把在場幾個(gè)人都笑了個(gè)莫名其妙。
笑了好一陣，太后才道：“今日老婦心情好，就不跟你們這幫猴崽子計(jì)較了?！?p> 是啊，她的心情真的很好，足足兩百年啊，終于叫她等到了。受大神眷顧的有緣人，真正的龍族血統(tǒng)，這樣的奇人千年難遇。
“阿垣坦?！彼Φ母鼩g了，說話聲也變得和藹了。
“在?！辈家烂μ娲?。
“跟火月的婚事就這么定了，三日后成親，退下吧?！?p> 阿垣坦還想說什么，但被布依硬生生摁住，磕了個(gè)頭，三人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