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陸柏年的不幸雖然激發(fā)了王海峰動了幫助白志武的念頭，但念頭歸念頭，幫是幫，兩碼事，真要付諸行動還須有個過程，還早呢。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白志武這個班上的是有一個無一個，當王海峰知道是因白小潔去藏邊支教的事，誘發(fā)白老爺子偏癱住院，氣憤的說：“事情既然是你妹妹引起，就讓她去伺候好了?！?p> 白志武嘆氣，說：“這只是氣話，父親畢竟是男性長輩，女兒伺候，父女倆都很尷尬，更何況，她也搬不動我爹?！?p> 王海峰想想也是，也就沒話好說了。正在這時，林雨森又打來電話訴苦，說：“柏年最近幾天才要開始進食，他的岳父母又因受不了女兒去世的打擊，雙雙上吊自盡了。雖然岳父母跟他沒有血親關(guān)系，但足以把他重新推回到那天的惡夢中，他又不肯吃飯了，我們多天來的努力算是白費了。”
王海峰奇怪的說：“陸師兄就一個兒子，他受不了失去兒子的打擊還能理解，可他的岳父母該是兒女一大幫吧？心痛肯定是會心痛，至于要雙雙自殺嗎？他們的兒女是干什么的，這種時候老人身邊怎么會沒有人呢？”
“柏年家里的事我多少知道一點，”林雨森說，“他的岳父母都是農(nóng)民，孩子雖然有八個，但真正給老人養(yǎng)老費的，只有柏年夫妻倆?，F(xiàn)在女兒沒有了，女婿還會給他們出養(yǎng)老費嗎？就算女婿肯出，女兒都沒有了，他們還好意思要嗎？老人想想可能也是未來堪憂，悲痛之下也尋了短見?！?p> “哦，天下還有這樣的子女呀？”王海峰驚訝道。
“就是呢，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嘛！”
“這樣，”王海峰果斷的說，“林師伯還是派人給我盯緊了陸師兄，絕不能讓他再出一點差錯了?！?p> “是！”林雨森答應(yīng)。接下來又跟王海峰聊了一些關(guān)于白志武父親的事，說白老爺子前幾天自殺未成，惹得白志武沖父親發(fā)了一通火，現(xiàn)在白志武的日子也不好過。
“哦，怪不得他最近的臉色越來越差呢！”王海峰若有所悟，說，“行了，我知道這事了?！?p> 原來王海峰發(fā)現(xiàn)白志武最近除了消瘦以外，平日一雙美目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王海峰是真想幫他，但他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或者一個幫他于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因為白志武這一輩有上百個兄弟，幫了他，其他人的父母出了類似的事幫不幫？這是一種老年人的常見病，憑他一個人就算三頭六臂也幫不過來呀。更何況他的潛意識里認為，要想把有限的內(nèi)功發(fā)揮到極致，不是去救助那些風燭殘年的老人而是風華正茂的青年?？砂字疚洚吘拐旄谝黄穑瓉硇那槭强梢詡魅镜?，看到他那樣，他就算沒心沒肺也高興不起來呀。
有一天他實在沉不住氣了，主動找到白志武：“說吧，需要什么幫助？”
白志武自然清楚師門的規(guī)矩，聽了王海峰的話，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我知道我管不到你爹那一段，”王海峰試探的問，“要不我?guī)湍憬鉀Q錢的問題，比如你可以請人伺候你爹，錢可以從鬼氏基金里出?！?p> “你腦子有問題呀，”沒想到白志武不但不領(lǐng)情，反而火了，他紅著眼睛說，“我爹現(xiàn)在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我做兒子的都不伺候，我去請誰伺候？錢，錢能買來親情嗎？錢能買來親情的照料嗎？”
王海峰皺眉說：“你爹這種病，伺候的好了，三十年都在他，你再有孝心，能親自伺候你爹三十年嗎？”
“三十年？”白志武喃喃道，王海峰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他們村里有一個這樣的病人，雖然沒有活上三十年，卻活了近二十年。可這才剛剛過了一個月，他已經(jīng)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而他的兩個弟弟已經(jīng)明顯的不耐煩起來了。三十年，多么漫長的時光，想想他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對不起，太師叔，”白志武道歉了，“我知道你是想幫我，我不該沖你發(fā)火?！?p> “算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會計較的。”王海峰無所謂的攤攤手說。
“太師叔，”白志武敞開心扉，說，“長久以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多天來我一直為我兩個弟弟的不耐煩而大光其火，其實想想我跟他們相比，恐怕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你說的對，我能伺候我爹一年、兩年甚至三年，但是我真的有耐心伺候我爹三十年嗎？我捫心自問，我伺候肯定是能伺候，但是我能保證三十年如一日，心平氣和的伺候我爹嗎？我靈魂的回答是不能保證。而我爹又是一個多么要強的人，就是我們現(xiàn)在極盡孝道，老人也已經(jīng)不能容忍自己躺在床上，讓我們無限期的伺候下去了。只是他考慮到自殺對我們的名聲不利，才暫時愿意躺在那里，如果我們再表現(xiàn)出不耐煩，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是嗎？”王海峰的口氣明顯帶上了嘲諷，“我可聽說你爹曾經(jīng)自殺未遂……”
“我知道太師叔對自殺很反感，所以我也就沒有跟你提這事，現(xiàn)在你既然知道了，我覺得還是應(yīng)該跟你溝通，”白志武誠懇的說，“其實這世上的自殺有很多種，比如我爹這種情況，我們不妨換位考慮一下，如果你不是一個奇人，只是一個普通人，你的子女也很普通，有一天你躺在床上病倒了，以目前的醫(yī)學(xué)根本沒有治愈的可能，而你的子女還有子女，他們還沒有成人，到處需要花錢。當你每天躺在床上，看著你的子女為了你疲于奔命時，你真的心安理得的躺在那里嗎？而不想躺在那里的唯一辦法是什么？就是一個字——死！”
“我是個粗人，想不來那么精細的事，”王海峰的口氣變得冷漠起來，“比如你爹，你們伺候他日常起居就已經(jīng)夠累了，他還挖空心思想著死，你們只好在伺候他的同時，精神也要高度戒備，早晚有一天他死不了，你們兄弟可能就已經(jīng)先垮了?！?p> “可這又有什么辦法呢？”白志武嘆著氣說，“我對這事只是表示理解，并不贊同，那天，我爹趁陪床的大哥走開的功夫，居然攛掇不懂事的孫子，把一種慢滴的藥調(diào)快了，那種藥調(diào)快了身體根本受不了，幾分鐘就能要了人的命。正巧我沒事過去看到，也就是幾秒鐘的時間我爹已經(jīng)全身發(fā)抖，嘴唇發(fā)紫，好半天才變了過來。那天我沖我爹第一次發(fā)火了，氣的我大哥要去告訴奶奶，我爹才極力表示忘了那是慢滴的藥，不是有意的，但他自己做了一輩子醫(yī)生，鬼才相信他的話呢。沒辦法，我們兄弟以后就像你說的，就只有時刻高度戒備了?！?p> 王海峰聽了搖搖頭，但還是說：“志武，說實話，我真想幫你，可我就是想不出該怎樣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