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作詩賦詞投壺令
柳五見狀便笑著去請張育,張育此時(shí)若再推辭倒顯得陳家眾人不識抬舉了,看著在座眾人忽然心生一計(jì),笑道:“如此隨心而作雖然得見諸位真才實(shí)學(xué),卻不免無趣了些,在座的也都是滿腹詩書的,咱們不如投壺為樂如何?”
“好!這個(gè)主意好!”林文軒聞言率先起身附和,又道,“既是互相切磋,不妨定下彩頭,就以康郡王和陳四小姐方才共作詩畫為獎勵(lì)如何?”說完笑著去看柳五,其余眾人也都拍手叫好,柳五眉頭一皺,雖心有不舍,卻也不好不答應(yīng)。
柳輕煙起身而笑,“既然大家都有興致,那小妹在此定下規(guī)矩,在座者每人四支箭矢,以全中者為最優(yōu),一支未中者罰酒三杯,中一支者罰酒兩杯,中半數(shù)者需罰酒一杯,中三支者可不罰不賞,諸位以為如何?”座下有人起身,道:“若是多人全中該當(dāng)如何?”柳輕煙笑道:“若今日真有多人全中,那便以詩書相較,小妹定下韻頭,中者應(yīng)韻作詩,然后由大家品評,選出最佳者得彩!”
眾人聞言連連點(diǎn)頭,柳輕煙便讓下人將案幾挪至北邊,取了小口廣肚玉壺置于案上,又每人分了四支箭矢,自己立于案旁充作監(jiān)督。柳五見她沒有給自己發(fā)箭矢,忙急道:“你一人監(jiān)督即可,那詩畫我可還是想要的,快給我取了箭矢來,待我下去投個(gè)全中!”神色間頗有不甘,眾人失笑,婢女忙去取了箭矢給他。
眾人一一上前投完,投壺者二十一人中有近半數(shù)都是女子,婉君投中兩支,婉如只中一支,婉慧更慘,一支未中。其余諸女大多投進(jìn)三兩支,亦有一支未中者,倒是蔣雯霞讓人刮目,竟然四支全中。男子中亦有三人全中,乃是柳五、林文軒和康郡王,柳五和康郡王都是習(xí)武之人,能中自然在意料之中,但蔣雯霞和林文軒卻是讓眾人不由多看幾眼。
一輪投完,幾名婢女手執(zhí)托盤而上,盤中玉尊小巧剔透,在眾人面前含笑而立。未中者搖頭嘆息,分別依照規(guī)定執(zhí)杯飲盡杯中佳釀,待到了女子身前,婉慧和王婷玉及蕭沐春不由臉色發(fā)白。她們?nèi)硕际且恢粗?,按?guī)定要飲酒三杯,托盤上均是一兩的玉杯,若是三杯下肚恐怕必定微醉,她們身為女子如何好在眾人面前失儀?三人看著婢女手中托盤不由為難。
婉君見狀,對柳輕煙道:“女兒家酒量淺薄,若真的讓諸位姐姐喝上三杯,恐是醉的東西不分了,不如七表姐高抬貴手,便讓大家只飲一杯,權(quán)作懲罰,可否?”
柳輕煙待要開口,蔣雯霞冷笑一聲,道:“自來愿賭要服輸,區(qū)區(qū)三兩水酒也喝不得,剛才就不該下場比試!”婉慧等人聞言倍覺尷尬,婉君笑道:“投壺本是男兒之樂,眾姐妹自幼養(yǎng)于深閨,自然是不能和眾位公子相較。難得蔣姐姐好準(zhǔn)頭,連中四支,也算為我等姐妹爭了面子,何必還要這般嚴(yán)苛呢?”蔣雯霞被她搶白,冷哼一聲。
柳輕煙忙笑道:“好了好了,大家也無需爭執(zhí),那便依表妹所言,諸位姐妹不論投中幾支,只罰酒一杯就是。”又笑著看向周圍,“想來諸位公子大人大量,也不會與女兒家計(jì)較?!痹趫瞿凶优c她們同投一壺,本就有失公道,眾女都是自小學(xué)習(xí)女工琴棋之輩,論力道準(zhǔn)頭自然是有差別的,聞言皆笑著點(diǎn)頭贊同。
沒投中的眾女這才笑著福了禮,一人執(zhí)一玉杯遮袖飲了。
接下來就是在全中者之間的比試了,柳輕煙站在壺旁,伸手拂過案幾,道:“矢于壺中,壺置于案,不如就以春為題,以‘ㄢ’(注①)為韻,請四位一較高下如何?”見他們點(diǎn)頭同意,便讓丫鬟拿了紙墨上前伺候。
全中的四人思索片刻,分別在宣紙上提筆寫就,丫鬟們吹干了墨跡,收了紙疊于臺中的長案上。柳輕煙拿起第一張,見是柳五所作,上書:
紅木為矢玉為壺,巧奪天工鏤花案。
共聚西園齊歡樂,把酒談笑西山間。
花紅柳綠皆不見,只余伊人惹人憐。
莫道春光無限好,蛾眉婉轉(zhuǎn)花羞顏。
柳輕煙看了一眼,笑著將紙上詩句緩緩吟出,眾人聽了,叫一聲好,紛紛道柳家果然是詩禮傳家,柳五公子雖然為武將,卻深受家風(fēng)渲染,文采不落人下!柳五忙拱手相讓,道幾句過獎。柳輕煙將手中宣紙遞給旁邊的丫鬟收著,又拿起下面一張,細(xì)細(xì)看了,笑道:“蔣大小姐不止琴技出眾,亦寫的一手好字,腹中詩詞更是了得!”接著將手中紙張豎起給眾人看,上面寫道:
冰雪消融花自紅,人間三月芳菲天。
塘邊已現(xiàn)綠梢頭,鶯啼燕舞雙耳邊。
春風(fēng)吹皺碧水波,亂花漸欲迷人眼。
擇花羞插云鬢中,顧盼生姿望君憐。
眾人看后更是叫好聲不斷,蔣雯霞站在康郡王身側(cè),臉上半羞半喜,見眾人齊聲夸贊,竟是難得和氣的笑道:“小女粗學(xué)陋識,蒙諸位不棄?!北娙耸軐櫲趔@之下,更有人道看來魁首非蔣大小姐莫屬了,魏三小姐在一旁聽了,小聲道:“林哥哥和康郡王的還沒看呢,未免言之過早了?!?p> 若是單提林文軒,眾人或許還會辯駁一二,但后面還有康郡王在,于是笑著催促柳輕煙看下面兩首。柳輕煙依言拿起第三篇,乃是林文軒所作,寫道:
遙見綠上柳梢頭,方知春色滿人間。
永定河畔燕雙回,西山園中春日宴。
侍兒扶起嬌無力,笑看桃花枝兩三。
黃紅桃粉爭相斗,不及淺笑蛾眉艷。
柳輕煙念完笑道:“林大公子果然憐花惜玉,可把眾位姐妹好一番夸贊,黃紅桃粉及不上淺笑蛾眉,倒讓我們聽得心中歡喜!”林文軒道:“本就是人比花嬌,剛才柳五公子不也說了‘蛾眉婉轉(zhuǎn)花羞顏’,可見諸位佳人當(dāng)?shù)闷疬@‘閉月羞花’之詞!”在場眾女大多都是剛及笄的年紀(jì),正是對鏡自憐的時(shí)候,聽得他如此說,不由一個(gè)個(gè)羞紅了臉兒,未議親的幾個(gè)看向林文軒的時(shí)候也多了幾分欣賞。
魏三小姐見狀嘟起嘴巴,伸手挽住林文軒手臂,想以此宣告她和林文軒的關(guān)系,告誡眾女不要癡心妄想。婉如瞧見她的舉動,莞爾一笑朝林文軒福了個(gè)萬福,“林公子果然文采過人,小女十分仰慕,若有機(jī)會還請公子多多賜教?!绷治能幟笆只囟Y,謙道:“不敢不敢,賜教談不上,若小姐醉心于此,互相切磋便可?!蔽喝〗阋姞盍家回Q,剛要發(fā)作,就有人催著柳輕煙念康郡王的詩。
柳輕煙依言執(zhí)起周天澈的那篇,見他寫的是:
烽火漸遙云漸遠(yuǎn),神威依舊振邊關(guān)。
馳騁三十年疆場,縱橫八百里秦川。
難舍三軍骨肉情,獨(dú)留大義薄云天。
春滿神州九萬里,莫忘護(hù)國保家安。(注②)
通篇看完,不禁心生敬意,別人皆借詩以贊春光,唯獨(dú)康郡王赴宴不忘家國,詩中盡是勸誡眾人身處京畿莫忘邊陲,置身于平安盛世也應(yīng)居安思危的意思。她抬眼看向周天澈,只見他神色自若,臉上帶著一貫的冷峻,雖身在園中與眾人同樂,卻始終與眾人無法相溶。柳輕煙心道,或許這就是文人與武將之間的差異吧?
柳輕煙斂眉看著案上宣紙,吐字清晰的將周天澈的詩念與眾人聽,眾人聞之皆神色微變,惴惴不敢言語,氣氛一時(shí)沉寂下來。婉君亦有所觸動,雖然早就聽聞康郡王統(tǒng)率神機(jī)營,治軍嚴(yán)厲,勤于操練,更是以身作德,雖身處太平盛世,卻從來沒有懈怠偷懶,時(shí)刻準(zhǔn)備為國效忠。但耳聞不及眼見,如今看了康郡王的詩更是覺得他與其他宗室大有不同,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當(dāng)今皇上登基以來,于內(nèi)父慈子孝,六宮祥和,于外廣納賢臣,交好四邦,大周朝上下一派繁榮盛世,群臣百姓無不稱贊景帝是難得的明君,體恤百姓疾苦,能聽言官勸諫。四邦友好,邊陲寧靜,久而久之朝中安逸,文臣漸多,武將漸少,許多武將也開始作詩賦詞,花前酒下。
如今康郡王忽然提及邊關(guān)疆場,引得眾人怔愣不知如何接話,蘇叢忽然朗聲大笑,俯身拜下,“康郡王好氣魄,好文采!在下佩服之至!”其余人才晃過神來,急忙隨著拜倒,“康郡王心系社稷安危,實(shí)非我等可及!”
周天澈揚(yáng)手道:“今日本是賞春宴,大家何必拘禮?本王也不過是應(yīng)和規(guī)矩而已,快起來罷!”眾人謝過起身,柳五執(zhí)扇而笑,道:“依我看,這魁首非郡王爺莫屬,罷了罷了,我藝不如人,自愿將詩畫裱了送到康郡王府上!”又看向林文軒和蔣雯霞,“你們二位以為如何?”
林文軒見狀忙道:“自當(dāng)如此!康郡王不止心系社稷,更是文采出眾,在下甘拜下風(fēng)!”蔣雯霞投壺時(shí)本是為了周天澈的墨寶而去的,如今眾人都說康郡王的詩更勝一籌,于是上前從長案上拿起他的那首詩,巧笑道:“既然如此,那澈表哥新作的這首詩就贈與小妹如何?”
“你若想要,拿去便是?!敝芴斐侯h首道。蔣雯霞頓時(shí)喜笑顏開,讓貼身的丫鬟將紙小心收好了,走到康郡王面前盈盈一拜,“多謝表哥!”
柳五在一旁不由搖頭,本想著周天澈與婉君合作的詩畫得不到,好歹留下了這篇墨寶,誰知又被蔣雯霞開口于要走。他雖在神機(jī)營任職多年,與周天澈又是表親,素來熟絡(luò),但周天澈在人前甚少留墨,他幾次想收藏都求而不得,如今這么好的機(jī)會,卻連一副也沒能得到,心中不禁倍感惋惜。
婉君眼見自己的畫被康郡王當(dāng)彩頭拿走,心里覺得有些不安。怎么說她也是個(gè)閨閣女子,親筆作得畫落入男子手中總是有些不妥的,但她投壺不中,五表哥又沒能奪得魁首,此刻若出言討要似乎不太好,于是暗想等下若有了機(jī)會,要與五表哥說說,讓他想法子將詩畫要回來。但上面又有康郡王題的詩,自己也不便留著,不如就留給五表哥,反正看他的樣子沒得到那幅詩畫也很是惋惜。
柳輕煙請了眾人回座,素手在空中輕拍了兩拍,便有絲竹之聲漸漸響起,一行舞妓踏著拍子逶迤而上,在臺上翩然起舞。長衣廣袖,舞姿婀娜,凌波微步,踏歌而行。眾人聞著管弦看著眾女在臺上衣飛袖舞,倒也十分雅致。
婉君見眾人都在觀賞歌舞,趁機(jī)在柳輕煙耳邊道:“我畫的那幅丹青,讓康郡王拿走似乎不好吧?還是讓五表哥想辦法拿回來。”柳輕煙聞言笑道:“康郡王能看上你的畫是多大的面子,別人求還求不來呢!你倒不答應(yīng)了?”又看婉君神色嚴(yán)肅,忙道:“你莫著急,一會兒我與五哥說了就是。”婉君這才放下心來。
婉如在一旁見兩人悄悄咬耳朵,湊上來問,“四姐姐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當(dāng)么?”
“沒事。”婉君輕輕搖頭,又想著那畫兒是康郡王贏了去的,也不知道五表哥開口索要他肯不肯給?再想到剛才康郡王給自己的畫題詩的時(shí)候,蔣雯霞那雙噴火的眼睛,若不是當(dāng)著眾人,只怕早就跟自己鬧開了也說不定,越發(fā)覺得要與康郡王離遠(yuǎn)著些才行。
一直到了申時(shí)初,眾人見天色不早便起身與柳家兄妹請辭。
春日里天黑的早,柳輕煙也不再多留,一一道了別送出去。婉君走時(shí)仍記掛著自己的那幅畫兒,不免在柳輕煙耳邊多念叨幾句,直到柳輕煙故意沉了臉攆人,“你家離西山遠(yuǎn),再不走,天可黑了!”
婉君這才與她行禮拜別了,同婉如一起上了馬車,婉慧和張育夫婦早在前面一輛馬車上等了多時(shí)了,待她們上了車,急忙吩咐車夫打馬趕路。
……
注①:古代注音字,為‘a(chǎn)n’音。
注②改編自《大雁塔》,作者白玉。原詩如下:
烽火漸遙云漸遠(yuǎn),神威依舊振邊關(guān)。
馳騁三十年疆場,縱橫八百里秦川。
難舍三軍骨肉情,獨(dú)留大義薄云天。
若非膽肝昭日月,誰為英魂洗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