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歷史不是那么好改變的
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這一行人行得均快，轉(zhuǎn)眼間離開荊州城，來到了沙頭鎮(zhèn)。江邊上五條商船一字兒排開，船上都是些精壯的漢子，個個目光如隼，動作快捷，皆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精悍之士。
一行人入船，忽聽岸上有人叫道：“慢些開船，容我與夫人棧行！”聲音宏亮，直如鳳鳴九天，距離雖遠，卻穩(wěn)穩(wěn)傳來耳邊來。
我心頭莫名其妙的一松，趙子龍果然如歷史上發(fā)生的一樣，如期而來了。這在一路上，我還在擔(dān)心，這些未發(fā)生的事，會不會還巡著原來的軌跡。現(xiàn)下看來，截斗奪江之事，還不會變更。
耳聽周善在艙外大喝：“你是什么人，敢擋主母去路！”此時他不再叫郡主，而呼主母，顯是以父親的身份來壓趙云。說話間，一連聲叱令軍士開船，槳櫓齊動之間，耳聲得兵器聲連綿響亮。趙子龍積威之下，這些人竟是避之如虎，距離雖遠，已是如臨大敵一般。
此時風(fēng)順水急，大船隨流飄蕩，有似御風(fēng)而行。趙云的聲音沿江而來：“夫人要走，末將不敢阻攔，只是有一句話要當面拜稟?！?p> 周善不睬，只催船速進。此時他忙于應(yīng)咐趙子龍，無暇顧我。我來到孫尚香身前，叫道：“娘，你真要離開我么？”
孫尚香眼圈通紅：“阿斗，我不知道。我不想離開你，可是，我母親的的病，又怎能不顧？”
“那是他們騙你的?！?p> 孫尚香望著我，似乎想要從我臉上看出什么，過了一會兒，才嘆道：“縱然是騙，我卻不敢冒這個險?！?p> 聽了這句話，我才知道我多天真，而孫權(quán)這個計策又是多高明，他早把一切都算準了，就算是孫尚香明知是當，卻也不能不上。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費力氣。我記得為了回東吳的事，趙云、張飛與孫尚香撕破臉面，將她逼到要橫劍自吻的境地。這又何必呢？
當下我說道：“娘，你沒有踐前時之諾呢。當然，您不用說，別看我小，我都明白的。您既然不肯回荊州，孩兒也不敢去江東涉險。只好離開了?！?p> 孫尚香一驚：“離開，你怎么離開？這里有娘親在，你絕不會有風(fēng)險的，娘會用性命來保護你。”
此時我感到，孫尚香比我還要天真。沒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親兄長孫權(quán)當年為留父親，早就頒下殺她的命令。在這些英雄的眼中，親情又算得了什么？
我淡淡的笑一笑：“娘，你該明白，那沒有用的?！?p> 孫尚香看著我，似看一個奇怪的生物?；蛟S是我的樣子嚇住了她，或許是她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她不再說話。船外不時傳來趙云的呼喝聲。
“娘，孩兒還想與您定一個約，您看如何？”
“約？定什么約？”
“回到江東，保重自己，我，會接您回來?！边@句話，我說得斬釘截鐵。話一說完，我便向外走去。
船外呼喝連連，弓弦響動，慘叫不止，竟是趙云獨自一人殺上大船。此時他手持青釭寶劍，殺氣凜然，逼得吳兵連連后退，當真是英雄神勇，天下無雙。他當年帶我殺出長坂坡時，我還沒什么記憶。這些年除了年節(jié)相聚之時，這些大將多在外征殺巡守，極少相見，縱然相見，也是一臉溫和。此時見到他英雄本色，我不由心動神搖。
趙云見我，也是一驚，幾步上前，叫道：“小主人。”一時竟呼吸急迫，眼中含淚，目光里又是關(guān)愛，又是激動，又是欣喜。
當年他從百萬軍中救我出來，我二人各自心間情份已自不同，此時親人相見，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強敵在側(cè)，不該因?qū)O尚香離去而當眾哭泣，卻也不由眼睛通紅。
“四叔，侄兒年幼不省事，讓四叔擔(dān)心了?！逼毯?，我終于寧定下來，做出符合身份的舉動。其實，趙云比父親要大，但父親是主公，趙云一直以奴仆自居，劉關(guān)張?zhí)覉@結(jié)義，父親一直呼趙云為四弟。
趙云竟視周圍諸人如無物，一把將我抱住，上下觀看，看我是否受了傷。我是劉備獨子，便是當然的少主，在他心中，遠比孫尚香重要的多。但明明已經(jīng)故做老成，擺出小主人的身份，怎么他抱我還象抱孩子？是誰說的只要我這種身份的人一張嘴，便能讓諸雄伏首，扭轉(zhuǎn)乾坤的？
周圍諸人不由尷尬，想要上前，卻懾于趙云之威，不上前，又自覺難以交待，一時間僵持不下。
此時周善在后舵，將船棹正，順水直下。我們越來越向東南行去。
趙云心中大急，看看滔滔的大江，又低頭看看我矮小肥胖的小體格。我被嚇一跳，知道他起了跳江的心。可是這江水冰寒，水深滔急，不怕一萬，還怕萬一，喂了大魚可就不值了。我急道：“四叔莫急，三叔會在前面?！?p> 趙云一愣，問道：“你怎知道？”
我道：“莫問我如何知道。片刻三叔來，你攔住他，莫讓他殺了周善。孫姨娘回家探母，父親不在，誰也攔不得，她的剛烈性情，想必四叔是知道的，若逼她個好歹，豈非陷我于不孝？還不如通放他們過去，也好有個轉(zhuǎn)環(huán)余地。”
趙云聽著我說話，臉上越來越驚，到后來用手觸我額頭，問我道：“你還是阿斗么？”
不一刻，下游一溜兒船只橫鎖江面。當先一條大漢，正是張飛。他一聲大喝，上船便奔向周善，眼見便周善人頭落地。趙云飛身上前攔住。張飛環(huán)眼怒睜：“子龍，為何攔我？”
趙云只把目光看向我。
我小跑上前，趙云在一邊護持著，沒辦法，我個子小，及不上別人的大腿，在船上走路也不穩(wěn)，總要摔倒。仰頭說道：“周善，你們騙我娘回東吳，娘思母心切，以死相脅，我攔不得，但是，你要告訴孫權(quán)，善等我娘，過不多時，劉家必來相迎?！?p> 周善雖自負勇力，卻也被張飛無雙的霸氣驚住，聽我說話，只得連聲答應(yīng)。
我向艙中道：“娘，我們回去了。到東吳好生扶侍我外祖母，斗兒在這里給她老人家請安了。”說罷我跪在船頭叩了個頭，轉(zhuǎn)身隨張飛趙云離去。
艙門忽開，孫尚香奔出，眼望著我，大叫起來：“斗兒！”
我回首道：“娘！”眼淚便流下來。
周善死里逃生，駕大船如飛逃竄。我眼見那船影帆桿逝于天際，不由悲從中來，大哭失聲。
張飛將我抱在懷里，大手撫我背：“莫哭，莫哭，適才還象個大人，怎么這一會兒就成了孩子?！?p> 我把臉貼在他堅硬冰冷的鐵甲上，哭得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已在荊州家中。
家還是那個家。院落還是那個院落。
只是，再也沒有孫尚香那時而果敢，時而柔細，時而狡黠，時而歡快的聲音。
院子里，也再沒有曾經(jīng)讓我恐懼的刀槍撞擊聲。
我走在院子里，來來回回。
眼前不時閃現(xiàn)出孫尚香叫我斗兒時的情景，不時閃現(xiàn)出那大船桅桿沒在天際的剎那。
從此，我將是孤獨一人。
算了，我還沒有成人呢，學(xué)人家什么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