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至四十章 虎嘯南疆
我是阿斗
第四章虎嘯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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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統(tǒng)一槍刺死啟狼密林，伏身抽刀腰刀便要割了他的人頭，后面幾個蠻軍掄刀揮斧拼命一擁而上，趙統(tǒng)被逼得邊邊后退，另外有人便搶了啟狼密林的尸身向后走。趙統(tǒng)一見自己的功勞要逃走，不由大怒，抬手丟出腰刀，將離他最近的一個蠻兵穿透。得了這個空兒，他已將長槍重新舞動起來，有似雪舞梨花一般，一槍便刺死一個蠻軍。眨眼之間，圍攻他的六個蠻軍全部被他殺死。此時他身邊風(fēng)字曲的兄弟們也沖了上去，護在他的身邊。趙統(tǒng)一鼓作氣，將啟狼密林的尸身重又搶回，一刀斬下人頭，懸在腰間，又向前沖。蠻軍被他殺怕了，登時亂成一團。
在山坡上看著如猛虎下山般的趙統(tǒng)，王濬在山頭上想道：“趙將軍好偏心，原來在荊州時，我與陛下、諸葛喬、姜維四人一起學(xué)藝，他只打我們?nèi)齻€，不打陛下也就算了，他說得有道理，陛下執(zhí)掌天下，可以不用武功。可是現(xiàn)在，明顯他教自己兒子的時候，教得比我們精心，不然何以這個趙統(tǒng)比我小，可是武功竟似不弱于我了。還是水鏡先生和諸葛先生好，教我們四個的都是一樣的東西，學(xué)不會一樣打手板，陛下那個小手腫得總象是饅頭一樣?！毕胫菹滦r那胖胖的小手，王濬不由得面現(xiàn)微笑。
旁邊親兵看著自己的校尉，不由萬分佩服，大戰(zhàn)當(dāng)前，他從容自若，而且還笑了，這才是大將風(fēng)度啊。
王濬看下面情況差不多了，在高坡上揮動了令旗。
敵軍后路上，林字曲沖了下去，他們沖到三岔口時，敵人的后隊正好通過，所有蠻軍全部被包圍起來。林字曲除留一個百人隊控制三岔口斷敵后路，阻敵增援外，其余主力則尾隨敵人向南壓縮，追著蠻軍的尾巴猛沖猛打。
當(dāng)敵軍先頭部隊進入鷹宿崖中心地帶的時候，火字曲從正面進攻了?！秾O子兵法》有云“其疾如風(fēng)，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蓖鯙F喜歡這四句，帶新兵時，便用這四字個做了四個曲的代稱，不過雖然風(fēng)林火山四曲各有所長，但他對他們的要求卻是每一曲都要實現(xiàn)這十六個字，每個曲都要做到行動飄忽，能攻善守，服從命令，敢于犧牲。所以今天雖然是第一戰(zhàn)，很多士兵在此之前從沒見過血，卻依然表現(xiàn)出了極強的戰(zhàn)斗力。而火字曲是四曲中肉搏能力最強的，他們的正面沖鋒，絲毫不象沒經(jīng)過血的新兵。事實上，在江州時，為了訓(xùn)練他們的肉搏能力，王濬曾向陳到將軍借他的親兵來與他們交戰(zhàn)。陳到將軍的親兵都來自白耳精兵，那是天底下最強大的步兵之人，沒有什么人可以抵擋的。這樣的對練，使王濬的新兵遠(yuǎn)遠(yuǎn)不同于一般人想象的那種散漫的新兵，正如王濬也絕不是一般人看到的那個散漫不羈的少年。
當(dāng)王濬看到火字曲如同一柄大錘，正面與蠻軍相撞，并阻住了蠻軍的進軍之勢的時候，他松了口氣，這一仗勝了。火字曲是這個口袋的底，他們面對的壓力是最大的，只要他們能擋住蠻軍的正面進攻，那么蠻軍就只有敗亡一途。王濬看著那些他親手訓(xùn)練出來的新兵，他們沒被敵人嚇倒，沒被鮮血驚呆，他們經(jīng)受住了考驗，他們沖下山，沖向自己所說的軍功和戰(zhàn)利品，沒有一點退縮。此戰(zhàn)之后，他們將成長為真正的軍人。
隨著火字營的正面阻擊，山字營主力也沿著彎曲的河溝向河灘之?dāng)硾_擊，弓弩開始發(fā)射，喊殺聲響成一團，無助的慘叫聲在山谷間回轉(zhuǎn)激蕩，震耳欲聾。
蠻人突然遭到箭雨的打擊，有的大叫著向前沖，有的轉(zhuǎn)身向回逃。首領(lǐng)戰(zhàn)死，失去了統(tǒng)一指揮，弊端立時顯現(xiàn)出來。不過，這支蠻軍畢竟是一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隊伍，而作為一個部落，他們往往是兄弟兵、父子兵，親情所系，族規(guī)所束，自然相互間配合要比一般軍人密切些，他們很快清醒過來，迅速組織抵抗，先搶占了河灘附近的小高地作為立足點，收攏人馬，然后向王濬的部隊發(fā)起連續(xù)反撲，打算撕開一條口子沖出去，但是有趙統(tǒng)帶領(lǐng)的人馬，他們的打算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于是他們后退集結(jié)，迅速占領(lǐng)了鷹宿崖西北的無名高地。
埋伏在兩側(cè)山坡上的風(fēng)字曲給蠻軍的壓力最大，他們的弓箭給敵軍以極大的殺傷。蠻人結(jié)成陣向上沖擊了幾次，均被擊退，只好退守。漢軍四面八方圍攏起來，他們以逸待勞又占了地勢和人數(shù)的優(yōu)勢，雖然是新兵，卻完全打瘋了，每個人都象是不知道死一樣沖向蠻軍。在這種氛圍里，初次見血使好多士兵不是恐怖而是瘋狂。有的一刀砍下敵人的頭接著還不停的劈砍他的身子，還要喘著粗氣紅著眼睛問身邊的人：“我是不是一個出色的軍人！”
蠻軍終于無法抵擋這支打瘋了的部隊，只用了一個時辰多一點，他們便被分割包圍切成一塊一塊的，然后被被殲滅、被壓縮。戰(zhàn)場在縮小，零星的戰(zhàn)斗越來越少。最后被壓縮到小溪旁和鷹宿崖西北的小高地上。此時林字曲已控制了鷹宿崖北山陣地，很快又攻占敵軍后軍主營，配合風(fēng)字曲進行圍攻，小溪旁的高地地勢不佳，風(fēng)字曲爬上旁邊的山崖，居高臨下覆蓋射擊，蠻軍死傷慘重，林字曲乘機沖上高地。至此，鷹宿崖外圍之?dāng)潮换久C清。
但是鷹宿崖西北小高地上的敵人卻還在瘋狂的抵抗，顯然他們想堅守到天黑，等待孟獲前來馳援。這里地勢顯要，很難攻上去，而風(fēng)字曲的弓箭也無法給他們太大的打擊。
王濬自然不肯給他們這個機會，下午太陽偏轉(zhuǎn)時，王濬下令發(fā)起了總攻，各曲都有部隊運到小高地下面，把敵人圍得水泄不通。敵人不斷的丟石頭擲梭鏢下來。卻打不退漢軍這些新兵們初次被點燃的戰(zhàn)意。
火字曲對這個高地實施主攻，軍侯在最前沿指揮，鼓聲一響，三個百人曲便沖了上去。敵人傾巢撲來，山上展開了白刃戰(zhàn)。由于只有一面陡坡能夠通向高地頂端，卻被敵人全力封鎖住了，后面部隊沖不上去，已經(jīng)攻上去的戰(zhàn)士又因寡不敵眾被壓了下來。夕陽落到山后，山巒溝谷漸漸模糊起來。王濬決心已定，命令部隊必須在今天解決戰(zhàn)斗。一聲令下，鼓聲如雷，漢軍將士拼了命一樣，四面八方向上爬。陡坡處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蠻軍和漢軍都拼了命，你砍倒了我，也我也再給你一槍。一個漢軍將士被砍下了頭，那蠻兵大刀還沒來得及收回，已經(jīng)被兩桿槍刺透了前胸。一個漢軍被斬斷了手臂，他單手撲上去，抱著蠻人向山下滾，蠻人才將漢軍推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落入漢軍軍陣之中，才要重新將那斷臂的漢軍再拉入懷中，已經(jīng)同時被幾口刀劈中。更多的漢軍發(fā)現(xiàn)了這個辦法，他們狼一樣撲入敵陣，拉出一人便向山下滾，蠻人的軍陣越來截越薄。這時高地后面喊聲四起，另一支部隊終于從陡峭的坡后爬了上來，蠻軍眾寡相差太大，更是抵?jǐn)巢蛔?。圍攻部隊拼命沖上，將敵人全部消滅。
這一場伏擊戰(zhàn)，王濬消滅蠻軍千余人，俘獲三百余人，戰(zhàn)場上受傷的敵軍有一百多人，而自己死傷不足四百人。
“這一仗，打得真痛快?！壁w統(tǒng)笑著前來復(fù)命。此時的趙統(tǒng)已殺成一個血人，他抬手把啟狼密林的人頭丟在地上，略帶孩子氣的向王濬眨眼睛。
但他卻發(fā)現(xiàn)，王濬臉上并沒有開心的神色，他身邊站著一個滿身是血的親兵，正是傅僉派回送信的那個。他談然道：“你是痛快了，可是我卻痛快不了，傅僉已經(jīng)陷入敵陣，他給我送信，說我要是個男人，有一點人性，就帶兵前去助攻?！?p> 趙統(tǒng)臉上一陣黯然，卻道：“那也是他不聽校尉的命令，不知道軍情真相，不聽從校尉號令，自己逞什么強呢？”
王濬卻搖頭：“是我設(shè)計逼他去的，他那樣的血性漢子，自然不會置都督于不顧，所以我只略微表現(xiàn)出一點不猶豫，他就受不住了。事實上，聽到向都督被困，我就想好了應(yīng)對之法，但是我不能指揮全局，只好用點計策。于是我用激將法激李豐獨自引軍去且蘭，以李豐的聰明，想必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我的用意了。但傅僉卻還不明白，所以他去孟獲那里拼命，所以孟獲才會放心這邊的情形，才有我們這場大捷?！?p> 年輕的趙統(tǒng)漲紅了臉，望著同樣的年輕的王濬，不可相信的瞪大一雙漂亮的眼睛：“是校尉故意陷傅僉于險境的？您怎么能這樣？他是功臣，他為得是都督，他九死一生前來報信，可是您把設(shè)計把他逼入敵營，您……”
“不錯，他是功臣，他九死一生前來報信，我的確有些對不起他。你送我一送吧?！?p> “不送！”趙統(tǒng)氣乎乎的道，卻又反應(yīng)過來，“校尉你去哪里？”
“你這樣褒貶我，我自然沒有面子，要去救傅僉了。我去見孟獲，跟他打個商量，讓他放了都督和傅僉。”王濬口氣淡淡的，似乎只是去鄰居家串個門兒，借個斧頭什么的那么簡單。
“全軍啟營么？”趙統(tǒng)興奮起來。
“不，我自己去。”
“什么？”趙統(tǒng)大叫起來，“不可以！校尉，你才殺了孟獲的千余人馬，他會把你送進油鍋的。你怎么能想象你才打痛了他們，就與他們和談？”
“正因為咱們打痛了他們，才可能與他們和談?！蓖鯙F還在滿不在乎的口氣，口角掛著笑，“你知道，孟獲現(xiàn)在最少有近兩萬人馬，而我們不足七千，都督的四千用不上，咱們現(xiàn)在還剩二千五多人。這些人并不在孟獲的眼里。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后軍被咱們消滅了，且蘭也將要在咱們手中，都督的指令被咱們徹底執(zhí)行，而且形勢一片大好。眼下咱們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行還可以逃往且蘭。在亂石灘這個地方，孟獲的確占了天時地利人和，但在整個益州這盤大棋上，卻是咱們占了天時地利人和。表面上看孟獲占了絕對的上風(fēng)，可其實是一個雙活之局。眼下與他和談，才會有效果。我離開之后，趙統(tǒng)你代行校尉之職，嚴(yán)守大營，不得隨意行動，三個時辰之后，若我不回來，你們便后退十里再扎營。”
趙統(tǒng)上下打量著王濬，單腿著地拜了下去：“校尉，末將適才失禮，請校尉恕罪。末將愿代校尉前往蠻營，校尉留下來指揮才是?！?p> 王濬笑了：“你去，你知道去了該說什么？你知道怎樣才能換回都督和傅僉的命？不知道吧。趙統(tǒng)，軍中不是講義氣的地方，軍中也不是逞英雄的所在，軍中的一切，皆以保全實力和打擊敵人為目標(biāo)。毒蛇噬手，壯士斷腕，為了勝利，有時必須要犧牲什么東西，或許是你自己，或許是你的戰(zhàn)友，但是這種犧牲必須要有價值。所以，只有傅僉可以前去闖孟獲的軍營，穩(wěn)住孟獲，所以也只有我可以去與孟獲談判，和他討價還價。而你的任務(wù)，是保全兵力，實在不成，便全軍后退，前去且蘭。現(xiàn)在我們后路的蠻軍已被消滅，退路完全打開。你完全可以帶領(lǐng)全軍逃走。保住且蘭，就等于算收復(fù)了牂舸郡，南中的局勢就還在季漢掌握之中。逃不是懦弱，逃的意志有時比留守還要頑強。你什么時候想明白這一點，你就會成長為一個真正的軍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趙統(tǒng)點頭：“屬下明白了。”
“很好?！蓖鯙F點點頭，翻身上馬，帶著四個親兵，揚長而去。
趙統(tǒng)望著王濬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緩緩回過頭來，片刻間，他似乎已成熟了一些。他抬頭望望天，似乎感到了自己肩上的份量。
他忽然揚聲道：“全軍迅速打掃戰(zhàn)場，一個時辰之后清掃完畢，準(zhǔn)備連夜出發(fā)。”
孟獲沒有想到勝券在握的時候，事情會突然發(fā)生這樣的轉(zhuǎn)機。當(dāng)啟狼密林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暴怒的把那個信使一腳踢飛出帳外。
想不到，他最看不起的一支部隊，做出了讓他最為難受的舉動，啟狼密林人雖然不算太多，但他們所處的位置相當(dāng)重要，他們是包圍圈外的一層保險，若漢軍援軍到來，由他們封上袋口，若漢軍援軍不肯前來，他們會進行阻擋，糾纏，使?jié)h軍無法邁開大步，而他就可以帶人沖上去進行擊潰他們。現(xiàn)在全完了，一口吞下漢軍已不可能，王濬部可以隨時逃走，而且他在路上反而可以對自己進行攔截阻擊，雖然自己對且蘭提前做了安排，但是能不能阻住漢軍，已成了未知之?dāng)?shù)。
他懊惱而又憤恨的想著，啟狼密林一族是那樣的強大，怎么會失敗的？難道他們的對手真的只是三千新兵么？難道是消息有誤？
無論如何，他準(zhǔn)備下達命令，不再拖延，先把傅僉這點人消滅了，然后起兵攻擊王濬大營，再然后分兵一半前往攻擊且蘭城，雖然對且蘭他提前做了準(zhǔn)備，但眼下看來，他小看了季漢的這個王濬，那么他會不會也同樣小看了李豐呢。且蘭之戰(zhàn)，無論如何不能打成攻城戰(zhàn)，蠻人不善于攻城，而漢人卻總喜歡把城墻建得高高大大的，依山而建的且蘭更是如此。只希望李豐不是象王濬這樣的少年天才，可以輕易取下且蘭。
正在此時，他遠(yuǎn)處傳來了陣鼓聲。鼓聲激蕩，雖然不多，但在暮色里卻傳出一股蒼蒼涼涼的肅殺之氣。鼓聲不急，不密，每一下卻都都敲在人的心里，讓人不由不凝神，屏息，把目光投向那里。
難道說，漢軍終于要出動了么？
迷霧和暮色使一切都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楚。
鼓聲近了。
孟獲終于看到那五個人、五匹馬。
當(dāng)先一個高大的士兵擎著一桿大旗，旗上寫著：“漢江水校尉王”五個大字。他的后面，一個人，把一面巨鼓放在馬鞍上，正在敲響。雖然離得極遠(yuǎn)，但孟獲還是感到，那個人很年輕，有一股飄逸絕塵的美感。在他的左右和后面，三匹馬包圍著他。
難道他就是王濬？他怎么就帶了么這點人？他的軍隊與啟狼密林拼命就剩下五個人？這不可能。可是他自己來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來了，大部隊呢？他一定是識破自己的埋伏了。那好，他既然來了，自己也就不能放他走。當(dāng)下孟獲道：“全軍現(xiàn)身?！?p> 長長的竹哨聲響起，從早晨就埋伏，一直到現(xiàn)在的蠻軍早已疲憊不堪，哪知等到天晚，也沒有等到漢軍前來，也沒有一場撕殺。此時聽到哨響，一齊跳出來，漫山遍野都是蠻軍，荊旗招展喊聲震天。
王濬座下馬被驚得前蹄立起，仰天長嘶。王濬鼓聲聚停，他笑著拍拍它的頭：“膽小鬼，幾個蠻子就把你嚇成這樣?！彼膫€親兵在身邊不由微笑，原來的緊張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前軍三百親兵此時裹著傅僉向后便走，來與王濬會合。孟獲也不阻攔。自己這個能包圍六千人的大包圍圈，最后只網(wǎng)到了三百小蝦米，實在是讓人夠泄氣的，不過，捉到王濬，也算是取得一點成功。
若是拿著王濬的人頭去漢軍處，那些新兵會不會一擁而散呢？孟獲目光里滿是陰冷之氣。
傅僉見到王濬，卻沒了原來的恨意，他看著漫山遍里的蠻軍，再血氣方剛的他，也知道若是王濬全軍而來，只有死路一條。此時卻有些恨王濬前來了。
王濬道：“傅軍侯辛苦了?！?p> 傅僉道：“王校尉，你這是？”
“才消滅了孟獲一個千人隊，殺了五百多，活捉了三百多，然后來和孟獲談一談。”
傅僉欲待不信，卻覺得王濬沒有說謊的必要，欲待相信，卻實在想不出他怎么會在這半天間打如此大的一個勝仗。他要和孟獲談一談？談什么？難道談一談就能解了蠻軍之圍不成？此時在傅僉的眼中，王濬不再是原來的那散漫的形象，他的樣子充滿了神秘。
王濬道：“你們在這里等著，一會兒蠻軍散開之后就離開，不要管我?！?p> 親兵答應(yīng)著。
王濬已獨自策馬向前了，鼓聲再響，他依然是整個戰(zhàn)場的中心，蠻族尖利的竹哨聲和呼喝聲無法壓制他的鼓聲，他獨自一人，敲著戰(zhàn)鼓，向孟獲的中軍沖去。
留守的三百漢軍忽然應(yīng)和著鼓聲，大叫起來：“漢！漢！漢！”
王濬回眸一笑，傅僉打馬而前，來到王濬身邊。王濬將鞍上戰(zhàn)鼓摘下，交到傅僉手中：“保重，不要再沖動了?！?p> 傅僉大聲道：“校尉，我與你一起去！”
王濬笑道：“不用，你把他們平安帶回，我就念你的情?！闭f罷，他再不回頭，打馬如飛，奔上山來，高聲叫道：“王濬親身至此，孟大王容否一見！”
孟獲喝道：“讓他上來！”
王濬策馬上山。只見各寨各山各洞的蠻人氣勢洶洶，各執(zhí)刀槍站在一邊，刀斧只擦著自己的頭。他知道孟獲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卻不在乎，只如行于樹林之間，旁人都是木石，那加身的兵器不過是些樹枝藤蔓。他一邊行著，一邊暗數(shù)蠻人的數(shù)量，一面旗子代表一部，粗略一數(shù)，竟有二十三部之多，可見蠻王孟獲的確有著極大的威望。自己這次不知能否說得他動，否則的話，只怕生死還真是難說的很。
前面門旗處，風(fēng)卷大旗呼拉拉做響。數(shù)百洞主頭人將領(lǐng)勇士兩邊擺開。一個人，身才高大，頭頂嵌寶紫金冠，上面飄動著鳥羽長翎，身披纓絡(luò)紅錦袍，威風(fēng)有如天神，不用說，定是孟獲。背后兩個隨從，各捧著一口松紋鑲寶巨劍，那定是孟獲的兵器了，看樣子，他也是一個巨力之士。若在戰(zhàn)場上交手，自己能否敵得他住還在兩可之間。
王濬想著，勒住座下馬，拱手道：“前面可是孟大王？”
孟獲冷笑道：“你可是來投降的？”
王濬哈哈大笑：“我不是來投降的，卻是來送禮的?！?p> “什么禮？”
“大王一看便知?！蓖鯙F說著從身邊取出一個方方的錦盒，正要上前，旁邊一將攔道：“慢?！蓖鯙F信手把錦盒拋出，那人把綿盒接過，退后數(shù)步，轉(zhuǎn)身交到孟獲手中。
孟獲面帶微笑，信手打開，笑容登時凝固，盒中竟是啟狼密林血淋淋一顆人頭。
孟獲將錦盒蓋上，交到從人手中，突然大喝道：“拿下了。”
王濬也不掙扎，任他綁了，只是冷笑。
孟獲恨恨的盯著王濬，眼中直欲噴出火：“信不信，我會砍了你的腦袋，做成夜壺！”
王濬道：“當(dāng)然相信，你是蠻人，什么事做不出來?！?p> “死之前，你還有什么話說么？”
“有。”
“說?！?p> “能不能放了山下那三百人？”
“什么？哈哈哈哈哈－－”孟獲似乎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死到臨頭，還想著別人，這就是你們漢的人假仁假義了。讓我放了他們，憑什么？”
“鷹宿崖有四百被俘的蠻兵。我們交換。”
“你認(rèn)為我會同意么？”
“會。”
“笑話。我只要一揮手，你就人頭落地，下面那三百人轉(zhuǎn)眼就被殺光，然后我起兵北向，把你的人全部殺光，然后可以救他們出來?！?p> 王濬心中一凜，好狠的孟獲。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反而哈哈大笑：“你以為你做得到么？我來之前，便已下了嚴(yán)令，只要這三百人不能回去，一個時辰之后，他們就把所有蠻軍俘虜全部殺死，然后退軍且蘭。到時候，你就算是勝，也無法占到什么實際的便宜?！?p> 旁邊洞主金環(huán)三結(jié)突然跪倒：“大王，密狼部都是我們最精銳的戰(zhàn)士，四百換他們現(xiàn)在二百來人，我們不吃虧，換了吧。何況自來漢人人多，蠻人人少，他們死點不算什么，若是那四百人死了，啟狼一部可就滅族了?！眴⒗敲芰謪s是金環(huán)三結(jié)的外甥，一直是金環(huán)三結(jié)的強援，雖然對于旁人這一部無所謂，但對于金環(huán)三結(jié)，卻還是很重要的。
孟獲終于點頭。他到不是可憐這四百蠻軍，他想通過這些放歸的戰(zhàn)俘，查知王濬的真實底細(xì)。他一揮手，山下蠻軍散開。僅剩的二百多親兵簇?fù)碇祪L向北而去。傅僉連連回頭，似乎在喊著什么，卻聽不到他喊得是什么。緊接著，鼓聲再次響起，傅僉擊鼓自然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王濬的手段，但鼓聲激烈，自有動人心處。
一個蠻軍頭領(lǐng)道：“大王，漢人狡詐，不可相信。”
孟獲搖頭道：“雖然初見，但王校尉卻不會在此事上欺我。來人，給他松綁?！?p> 王濬揉著手腕，拱手道：“多謝大王信任?！?p> “不得不承認(rèn)，”孟獲上下打量著王濬，“雖然你很年輕，但你是個很不錯的對手。在絕對的劣勢下，你騙過了我，擊敗了我的后軍，并且親自前來，用你的巧嘴換回了你三百名士兵的性命。你贏得了蠻族王者的尊敬?！?p> “彼此。我自出師以來，經(jīng)各種戰(zhàn)斗數(shù)十百場，但能逼得我這樣狼狽的，也只有你一個人而己。大王也也贏得了季漢校尉的尊敬。”
“出師？你的師傅是誰？”孟獲饒有興致的問道。
“慚愧。我的師傅，便是天下聞名的季漢大丞相，武鄉(xiāng)侯，雍州牧，錄尚書事諸葛先生?！?p> “是他。”孟獲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少年居然有這樣的來歷。
“不錯，我們四人同先生學(xué)藝，本領(lǐng)最差的便是我?！?p> “噢，你的本事已是天下少有，還有誰比你強？”
“有一人，神機妙算，智計過人，以微弱兵力守上庸城，令曹魏大將徐晃進退不得，無可奈何?！?p> “你是說寇封？好象他當(dāng)不得此譽，是諸葛喬么？”
“不錯，想不到大王身在南疆，對中原之事如此清楚。另有一人，孤軍西向三千里，破西羌國，降雅丹丞相，鋒鏑所向，羌胡束手，少年英雄，世所敬仰?！?p> “姜維姜伯約也是你的同門？早知諸葛孔明本領(lǐng)出眾，想不到竟教出你們這樣的弟子，還有一人，可及得上你們?nèi)?？?p> “那一人，我三人加在一起，也遠(yuǎn)遠(yuǎn)及他不上?！?p> “什么人能有如此本事，我卻不信?！?p> “他少年成名，以仁義著于天下，北下南鄭，以三寸之舌令張魯交出漢中之地；南下荊州，在曹操孫權(quán)交攻之下救出大軍；父親病重，他獨掌軍權(quán)，北定雍涼二州，打下三分之天下；北魏來攻，他坐鎮(zhèn)長安，以孔明掌軍破曹丕于渭南；他屯良田，安黎庶，定西域，通絲路，執(zhí)掌季漢，還于舊都，恢復(fù)五株錢，實行科舉制，天下為之側(cè)目，梟雄為之束手，英杰歸之如江河赴海洋，萬民從之若嬰兒之附父母，如此之人，旁人如何能及得萬一？”
孟獲望著王濬，久久方道：“你居然，居然與季漢天子有著同門之誼，難怪你年紀(jì)輕輕，便能當(dāng)上校尉?！?p> 王濬一笑，道：“你在說我靠得關(guān)系當(dāng)上校尉，不稱其職么？”
“哪里，你若不稱其職，天下哪里還有其他稱職的將領(lǐng)。想不到，季漢居然有這樣多的人才，難怪兀突骨他們會棄我而去。其實，我也一樣，你們天子能做到的，我也一樣可以做到，王濬，留下來怎么樣？留下來，我可以同樣封你為王。你在季漢，一輩子也沒有這樣的機會?！?p> 王濬笑了：“大王，你說你可以做到我家天子所做的一切，你自己信么？如果我說我肯留下來幫你，你自己信么？”
孟獲一張臉沉了下來。
天徹底黑了下來，四處點起了松明火把，照得有如白晝。此時孟獲刻意顯示自己的強大，王濬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搖動的火把，面上雖然鎮(zhèn)定，心中卻不由打鼓。蠻軍果然勢大。
時隔不久，山下一陣搔亂，火把照耀之下，一隊隊衣冠不整，傷痕累累的蠻軍被放了回來。他們失了兵刃，大多數(shù)都身上帶著不同程度的傷痕。看著他們，蠻軍各部的將領(lǐng)們看向王濬的目光便變得更加兇狠了。金環(huán)三結(jié)不停把拳頭攥的格格響，若不是沒有孟獲的號令，他會很把鼻頭打在王濬的鼻子上。
孟獲看著王濬：“你的人很守信用，但這不是我放你回去的理由。原來我打算殺了你，用你的人頭去混亂你的軍隊，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你是個人才，我不能讓這樣的人才回到季漢。留下來，無論你愿意還是不愿意?！?p> 王濬苦笑道：“我有其他選擇么？不過，我還打算做一筆交易?！?p> “什么交易？”
“我想你放了我家都督。”
“得寸進尺！”
“故說八道！”
旁邊的蠻將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了。
“條件是什么？”孟獲現(xiàn)在似乎已不在乎王濬口出狂言了，似乎他說什么都是可能的。
“大王，我現(xiàn)在算是您的俘虜么？”
“不，你是我的客人，到目前為止，還是?！?p> “那么，我想吃點東西。你知道，從得知我家都督被困到現(xiàn)在，我一直在苦心算計，小心經(jīng)營，生怕有一點點失誤，會造成滿盤皆輸。大王，您把我累壞了，我想，您不介意請我吃點什么吧。我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吃什么東西也沒好好休息了。”王濬說著，似乎顯出了一絲疲憊。
孟獲大笑。顯然，能讓敵人坐臥不寧，膽戰(zhàn)心驚，并且當(dāng)面說出來，即使是他，也是感到相當(dāng)開心的。
“當(dāng)然，請。”
現(xiàn)在王濬自在的坐在中軍大帳貴賓的位置上，孟獲坐在主位，其他蠻將氣鼓鼓的相陪。他們想不通大王為什么會對這個讓他們遭受損失的小子這樣以禮相待。
他們覺得，應(yīng)該殺了他把他的頭掛在營外的旗桿上才是正途。
王濬毫不在意身邊敵視的目光，他拿著一個巨大的烤肘子，在上面灑上鹽巴，然后啃得口角冒油，又毫不在意的用雪白的衣袖去擦。孟獲哈哈大笑：“王校尉真性情，沒有漢人那種假模假式，我喜歡。”
王濬卻長嘆道：“孟大王，我在這里吃喝，可憐我家都督卻在谷中受困，讓我好生不安啊?！?p> 孟獲道：“你若勸他投降于我，我自然也會給他吃喝?！?p> 王濬大笑：“孟大王，我一直未曾小看于你，為何你總小看我等？”
孟獲奇道：“我何時小看于你？”
王濬道：“季漢屬下，豈有降敵之人？”
孟獲道：“他不投降，只有挨餓，餓死在谷中，我還不用進攻了。而王校尉你的人馬，沒有你的指揮，不知他們能活多久。我大軍一動，只怕整個南中都是我的?！?p> 王濬哈哈大笑。
孟獲不悅道：“我以禮待你，你卻幾次取笑于我，是何道理？”
王濬道：“我不笑旁的，只笑孟大王外強中干，小視我等。我承認(rèn)，此戰(zhàn)是我軍敗了，但貴軍可是全勝么？不然吧，朱褒全軍皆滅，被斬于亂石灘，八千軍馬灰飛煙滅。孟大王舉全軍之力困住我家都督，卻失去了進軍的最好時機，此時李校尉取下且蘭，一紙安民告示，便能平定南中，孟大王豈有不知？”
孟獲大笑：“王校尉太過自信了吧，益州此時亂成一團，各軍心懷異志，馬良困守孤城，蠻漢二族矛盾重重，危機一觸即發(fā)，安民？只怕來不及安民，益州也成了本王囊中之物?！?p> 王濬點頭道：“我不得不承任，大王對益州情形有些了解，但可惜，有一件事大王不知道?！?p> “什么事？”
“我老師親自帶十萬大軍，到益州來了?！?p> 孟獲悶聲道：“休得騙我！”
王濬不答。
孟獲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復(fù)笑道：“他就算來到益州，又能如何？他安撫益州局勢，沒有半年時間只怕做不到，那時，牂舸郡、益州郡、永昌郡皆入我手，孔明又能奈我何？”
“大王當(dāng)真一心想與季漢為敵？平心而論，大王，若是王濬與大王當(dāng)面做戰(zhàn)，大王勝算幾何？”
孟獲想了想：“你以誠待我，我自也不欺你。你此番攻我無備，故得小勝，若當(dāng)面做戰(zhàn)，人數(shù)相當(dāng)，你我勝負(fù)當(dāng)在五五之?dāng)?shù)?！?p> “大王果不欺我，正是五五之?dāng)?shù)?？墒牵业膸煾?，神機妙算，算無遺策，強王濬百倍，大王可能敵之。季漢建國，東征西討，所戰(zhàn)皆勝，魏吳羌胡皆不敢正面其鋒，大王獨能抗之么？更何況，我季漢視蠻漢為一家，無論是下山的部落，還是留守的部落，無論是改漢姓的部落，還以依蠻俗的部落，皆一視同仁，絕無欺詐。大王定要起刀兵，舉逆旗，將才得到一點幸福和平安的蠻族百姓再拖入戰(zhàn)火不成？大王不要忘了，季漢國力正盛，天下無人可阻其鋒，就算退一萬步說，大王首戰(zhàn)能勝，但季漢敗一次，必會以百倍之力起身而攻之，昔日漢羌之間，百年征戰(zhàn)便在于此。大王有信心敵住我?guī)煾凳昝矗俊?p> 孟獲啞然，所有的人都不再出聲。
天底下，沒有誰敢說自己可以連續(xù)十年抵擋由諸葛孔明率令的強大的季漢軍隊。在季漢，諸葛丞相的名字是智慧、仁愛、高貴和戰(zhàn)無不勝，在其他國家，他的名字則代表強大、恐怖、危險和無可奈何。
“哼，諸葛亮是不會來的，他在長安，你不要騙我們。”這是金環(huán)三結(jié)。
“而且，蠻族是不可戰(zhàn)勝的，他們是最勇敢的一族，從來不在乎任何威脅！”這是阿會喃。
“蠻族的榮譽是不可褻du的?！边@是董荼那。
“外強中干?！蓖鯙F哧得一笑，卻繼續(xù)在法碼上加注，“大王，我家天子親封你為蠻王如何？”
眾人皆望向孟獲。被天子親封為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也就是說，他日后是南中的正式統(tǒng)治者，不再是只各部所推舉的，名義上的王。
孟獲心動了，那一剎那，的確動了。但他隨之反應(yīng)過來，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受了封賜，那么他就站在了其他各部的對立面，他們雖然名義上受他節(jié)制，其實都是各行其事的。到時侯，只怕為了這個王位，南中就亂成一團了。可是，這的確是個很吸引人的提議呢。
“我拒絕。南中是由各蠻族部落組成的，它們的王是由各部推選的，而不是由天子任命的?！?p> 眾蠻將、洞主、大小豪帥聽到孟獲這樣說，都松了口氣。
王濬有些失望，讓孟獲上當(dāng)還真不容易，但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向都督的性命：“且蘭城的五千蠻軍?！?p> 才是四百換三百，現(xiàn)在是五千換三千，這個王濬還真是個做買賣的好手。孟獲想笑，卻沒有笑，這的確不是件好笑的事，現(xiàn)在他體會到了，攻取益州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無論是向?qū)欉€是王濬，都不是好惹的，何況是天下知名的諸葛亮。本來他還想消滅向?qū)檨砹⑼?。但是眼下這樣做，只怕真得會惹怒諸葛亮，給蠻族帶來巨大的災(zāi)禍?；蛟S眼下聽從他的，的確可以謀得最大的利益。可是，蠻族的榮譽感和眼下的大好形勢，讓他無法放棄眼前所得的一切。他終于下了決心。
“王校尉，你的確口才很好，你快要說動我了。我的條件也很簡單，若交換，我要且蘭城?！?p> “孟大王，你是不是過份了些？你該知道季漢的法令，寧失千軍，不丟寸土。就算你把我和向都督全軍活剮在這里，也休想讓我答應(yīng)交出且蘭?！?p> “不可以么？”孟獲口中帶著巨大的威脅。
“絕對不行！”王濬的口氣斬釘截鐵。
兩人用手撐著桌案起身互相盯視著，象是兩頭猛虎，目光在空氣中交戰(zhàn)。
好半天，孟獲坐下來：“好吧。你既然這樣說，我讓一步。你先請向?qū)櫟轿覡I中來。我可以放他的屬下一命，不過他們必須答應(yīng)從原路離開，不得再進牂舸郡一步。這是我的底線，我是不會放棄的。對于我來說，你們兩個人抵得上數(shù)萬人馬，我可不想把你們兩個放走再領(lǐng)兵來打我們。”
“那么好吧?！蓖鯙F想著，事情一步一步的來。先換走那些士兵，想來向都督是不對反對的，“我去谷中見一見向都督，大王不會反對吧?！?p> “自然不會?！泵汐@點頭說道。
王濬道：“那我去見一見都督?！?p> 孟獲微道笑：“明天吧，我陪你去?！?p> 王濬一夜沒有睡好，他似乎總聽到撕殺的聲音。他不知道是風(fēng)吹動松林的聲音還是向都督在引軍沖圍，更或者是孟獲不死心，去攻打了他的大營。
以趙統(tǒng)的能力，借助四將軍趙云不敗的威望，應(yīng)該可以統(tǒng)領(lǐng)全軍，不出差錯吧。此刻他們應(yīng)該已退到鷹宿崖以北，相距五六十里，自己肯定聽不到他們的動靜。
算了，有些事想也是白想，他沒辦法左右的，明天看都督情況吧。
但是，從第二天起他就沒有看到孟獲，想要出帳，便被人攔住，說孟大王自在忙著。王濬心中奇怪，頗有些坐臥不寧。孟獲昨夜說得好好的，為什么突然之間又變了卦呢？
到第三日晚上，王濬忍不住在帳外透透氣兩個蠻兵相阻，他便大叫孟獲的名字。在帳口相侍了一段時間。突然，他愣了一下，他想：孟獲這幾日不見自己也就罷了，他晚上為何還要搞出這樣大的陣勢，弄得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呢？
這一愣之間，兩個蠻兵左右一邊一個，把王濬架到了營中，丟在地上。
一個蠻人頭領(lǐng)過來，用蠻語問道：“怎么，他不聽話么？”
蠻兵答道：“大人放心，這個漢人弱得象只小雞，不聽話還能怎樣。”
蠻人頭領(lǐng)哈哈大笑：“好好看守，不得有誤！”
李豐引軍東行，未出百里，他忽然大叫：“好個王濬！”
身邊軍司馬鄧爍催馬上前：“校尉，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若真是這樣，那他……”他忽然明，王濬所以不隨他前來，是想為他斷后，可笑自己受了他人的恩惠卻還在生他的氣。李豐素來剛直，心下不喜反怨，這個混帳的東西，想讓我李豐欠他的帳么，李豐豈是欠帳之人？可是，這筆帳卻如何好還，眼下就算回軍，也起不到絲毫作用，只能是快速取下且蘭了。李豐越想越惱，王濬當(dāng)時若是好好與他說，他豈會不明其理，可是他居然是用騙的。
“怎么？”鄧爍問道。
“沒什么，這件事已經(jīng)不重要了?！崩钬S并不想讓旁人知道此事，“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迅速拿下且蘭城，你可有什么計策？”
鄧爍，字安玄，他是鄧芝的侄子，與李豐交情頗佳，智計過人。他聽李豐之言，略一思索道：“若想迅速拿下且蘭，便要占一個快字，不但行軍要快，攻城也要快，要打敵人一個出其不意。可是我們眼下帶著蠻軍戰(zhàn)俘，速度難以提升上去，若拋下他們，卻又怕他們?yōu)榈湣?p> “不錯，這蠻軍戰(zhàn)俘的確難以處置。自古殺俘不祥，先帝和陛下仁慈，最恨殺俘之人，若非如此，我真想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如何才能讓他們?yōu)槲宜媚?？?p> 鄧爍忽然抬頭：“我們眼下的行軍速度不快，孟獲會不會遣一支偏軍搶到我們前面去？”
李豐咬牙道：“我也正擔(dān)心此事。孟獲此次出兵，處心積慮已久，一路上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正有一部向且蘭沖來－－真不知王濬怎么沒有把他們留住－－所以我才想要加快速度?！?p> “我們與蠻軍都是步兵，要想快，除非是騎兵?？墒窃蹅儬I中除了探馬和傳令兵，又哪來的騎兵？探馬和傳令兵又不能攻城，這幾十匹馬，能起到什么作用？”
李豐目光霍然一跳：“探馬和傳令兵怎么不能攻城？咱們好生籌劃，這回咱們要讓所有人都吃上一驚！”
鄧爍道：“校尉的意思是……”
。。。。。。。
牂舸郡太守硃褒引軍離開且蘭，北上迎擊向?qū)欀?，功曹譚若就陷入一種不安和恐懼當(dāng)中。太守帶走了所有人馬，且蘭現(xiàn)在是一座空城，所有兵將加在一起，不過千人。眼下太守不在，前方戰(zhàn)勢不明，雖然孟大王曾說會幫助太守，可是面對的是向?qū)櫚。驅(qū)櫠级降耐?，在整個益州都是相當(dāng)出眾的，而孟大王的軍馬來得及來不及呢？
他一直都在緊張的打探著消息，直到，城外出現(xiàn)了那數(shù)十個潰軍。
那是太守帶出去的人馬，他們離開時衣甲鮮明氣沖宵漢，歸來時卻是傷痕累累慘慘戚戚。他們帶來了大軍失敗和向?qū)櫋⒗钬S和王濬全軍來攻的消息，領(lǐng)頭的人名叫石厲根，是一個軍侯。
“功曹大人，你不知道漢軍有多么的厲害，多么的兇殘。我們一萬人上去，半天時間不到，就被向?qū)櫵那ПR打得丟盔棄甲，苦不堪言，狼狽而逃啊。功曹大人，快想想辦法啊，不然的話，且蘭危矣?！?p> 聽著這個消息，譚若感到似乎被人用棒子狠狠敲了一下頭頂，一陣炫暈，一陣迷茫，眼前發(fā)花，空空如也什么也抓不住。想辦法？他一個小小的功曹能想什么辦法？
“石厲根，太守大人呢，太守大人怎么樣了？你們有沒有見到他？”
“太守大人，不知道啊，太守大人不知道哪里去了?！?p> “那孟大王的軍隊呢，見到孟大王的軍隊了沒有？”
“哼，孟獲那個混蛋，根本就沒有露過頭，誰知道他在哪里，這些蠻子，見利忘義，口蜜腹劍，根本不可信?！?p> “難道說，他在騙我們不成。孟獲不來，我們拿什么守城？”
“報，功曹大人，西門外來了一個傳令兵?！?p> “一個傳令兵？是哪里的人？”
“好象是季漢的士兵，他正在宣傳著什么?！?p> 西門外，一個威嚴(yán)的士兵騎著馬沖了過來，他的背上背著一桿“向”字大旗，一個人就仿佛是千軍萬馬一樣，在護城河外停下，戰(zhàn)馬抬起前蹄，發(fā)出長長的嘶鳴：“季漢益州軍馬都督向?qū)櫽辛?，硃褒被叛天子，已被斬首，首惡已除，余者不問，且蘭城中大小官吏，嚴(yán)守城池，維持治安，等待都督大軍前來！”
他在護城河外將這番話高聲宣讀了三遍，又用蠻語宣讀了一遍，才撥轉(zhuǎn)馬頭，一溜煙的去了。
才趕到西城頭譚若只覺一根頭暈。太守死了，太守居然死了。那個士兵說得是真的么？若是那樣的話，他是拒城而守，還是開城迎接？
他一個人站在城頭，不知道下一刻該怎么辦。
“石厲根，你覺得，我們守得住此城么？”
“回功曹大人話，小人不知道。太守若是真的死了，那牂舸郡以功曹為首，且蘭全城百姓是死是活，全在功曹大人一言而決。功曹怎么說，小人便怎么做，大人若說堅守，小人哪怕支持半天就死在此處，也絕無怨言?！?p> 譚若苦笑，正是因為自己此刻主掌全成百姓安危，他才不敢輕易做主。而這個打了敗仗的石軍侯，目前且蘭城最高的軍事統(tǒng)領(lǐng)，卻已經(jīng)嚇破了膽，還沒有開打，便說此城只能支持半天時間。半天時間，還不如不反抗。
西天一騎再次飛來，這已經(jīng)不是前一個士兵了，但是卻背著同樣的“向”字大旗，譚若細(xì)心的看著，那士兵穿著整齊的季漢軍衣，火紅色的軍裝有如烈焰騰騰。他駐立在護城河外，如前一個士兵那樣高聲呼喝著，但是這一次，他直接點了名，要譚若等大小官吏嚴(yán)守城池，維持治安，等待都督大軍前來。
譚若的冷汗下來了，對方知道且蘭城的情況，而且對方根本沒打且蘭城的守軍放在眼里，他們并沒打算攻城，而是準(zhǔn)備和平的接收此城。這樣好處是可以流血最少，說不定自己還可以不但無罪，還能撈個一官半職?？墒?，他們當(dāng)真殺了太守么？這個消息是真的，自己投降還可以，若是假的，到時太守回來，自己何以自處？更何況，太守府中人口眾多，自己的決定稍有不測，那就是全家皆亡的后果啊。
緊接著，季漢的傳令鐵騎一個個前來，到了第五個，卻是來了一個屯長，手中捧著一個錦盒，高聲叫道：“牂舸郡功曹譚若聽令！天軍出動，叛將硃褒授首，傳令譚若將硃褒首級傳示全城，以為不守法者戒！”
這些話就如一個個炸雷一樣，嚇得譚若心驚膽戰(zhàn)，他讓人把那錦盒接過來，才一打開就發(fā)出倒吸了一口冷氣，太守大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張口瞪目倒在里面，似乎臨死都不相信會這樣死去。
硃褒的人頭對譚若的打擊是十分巨大的，才離開十幾天，頂頭上司便以這種方式歸來，讓譚若感到無法承受的壓力。
城下季漢屯長再次高聲叫起來：“季漢大軍共俘獲五千名牂舸郡叛軍，都督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良善百姓受人所騙，不忍加害性命。著且蘭城功曹安排人等處置接俘事宜。益州軍馬都督前鋒校尉李豐統(tǒng)領(lǐng)大軍離城五十里，著令且蘭功曹譚若前往勞軍！”
譚若覺得自己找不到心臟的位置了，雖然早知是慘敗，但是五千人馬全部被擒，還是他想不到的，要知道，對于英勇善戰(zhàn)的蠻人來說，殺死他們比生擒他們還要容易些，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他自然不會知道，向?qū)櫴前阉麄儞魸⒅?，一路急行軍，累得他們跑不動了才捉到的?p> 但是更加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向?qū)櫨尤粵Q定全部放了他們。要知道，自古以來，叛亂的城市肯定會被血洗，他早就做好了叛亂失敗后與城皆亡或全家逃走的打算，可是沒有，向?qū)檶捤×巳堑娜?，讓他來統(tǒng)領(lǐng)全城，安撫百姓，而且現(xiàn)在，把所有的戰(zhàn)俘全都放回，讓他們合家團圓。這是誰也想不到的。
事實上，在聽到大敗的消息之后，全城已經(jīng)一片哭聲，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將面臨的命運，就在這一段時間里，早有數(shù)不清的人來向他請愿，既然硃褒死了，向都督又不屠城，就獻城投降吧。而現(xiàn)在他們的家人還可能平安回來，還有什么比這更吸引人的呢？
譚若點頭道：“好吧。全城懸掛季漢軍旗，將硃褒的人頭傳令全城?！?p> 他沒留意，石厲根悄悄的把手從刀柄處移開。
“石軍侯，”他閉了下眼睛，“你負(fù)責(zé)守好城池，約束行人，守住四門，我?guī)ьI(lǐng)城中有名望的大戶前去勞軍?！?p> “是！”石厲根大聲應(yīng)道，竟顯出一分興奮的樣子。
或許對于他們這些敗軍之將來說，不打仗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大人，太守府……”石厲根低聲問道。
“圍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
“是?！?p> 譚若一離城，石厲根便把太守府團團包圍，接著緊閉了四門，高懸了吊橋。
。。。。。。。
李豐和鄧爍相視大笑：“不費一刀一槍，且蘭城便這樣到手了。這幾十匹馬，竟然真的建了大功。”
李豐道：“也是安玄兄慧眼如炬，能從戰(zhàn)俘中挑出個石厲根與我們配合。他們乘馬前往且蘭報信，搶在了蠻人前面，不然的話，以我們的速度，還真比不過他們?！?p> 鄧爍點頭：“孟獲的確厲害。咱們得到王校尉的消息，說他已消滅了跟在我們身后的啟狼密林部，可是孟獲居然還另外派了一支部隊來搶戰(zhàn)且蘭?？上麄儧]有咱們的傳令兵跑得快。若是當(dāng)真咱們硬攻此城的話，他們突然沖上，腹背后敵，咱們還麻煩了。眼下且蘭已到手中，眾蠻軍戰(zhàn)俘皆知硃褒已死，且蘭已降，自然不會再任孟獲軍進入且蘭。此時他們不再是我們的累贅，反而是我們手中的一支強兵了。雖然眼下還不能用他們打仗，但也不用擔(dān)心他們嘩變了?！?p> 李豐道：“安玄，你來接待譚若等人，然后與戰(zhàn)俘營一起進城，且蘭之事，便交給你了。這支蠻軍一路與咱們搗亂，幾次險些搶到我們前面去。眼下我一身輕松，正好殺他個回馬槍。同是領(lǐng)著三千軍馬出戰(zhàn)，怎么也不能讓王濬自己專美于前?！?p> ?。ㄟ@章有待修改，有些東西我沒寫好。）我是阿斗
李豐所部與王濬又不相同，他是李嚴(yán)之子，所統(tǒng)皆是李嚴(yán)舊部。李嚴(yán)治軍之能，雖及不上孔明之神妙，卻也是出類拔粹的。在歷史上孔明南征時，曾說李嚴(yán)之才不在陸遜之下，守把江州可擋東吳，可見李嚴(yán)之能。李豐所領(lǐng)這支人馬真正是李家軍，每個人都是隨李嚴(yán)多年，久在南疆，身經(jīng)百戰(zhàn)，論實力，遠(yuǎn)在王濬部之上。他們地頭熟，行動快，雖然向?qū)櫦毙熊姇r沒與他們匯合，他們卻一直緊跟在向?qū)櫤竺?，結(jié)果向?qū)欁屗麄兪諗n被擊潰的敗軍，這功勞白撿的太多，結(jié)果俘虜比他們的人數(shù)都多了。
此時俘虜由鄧爍帶走，部隊又恢復(fù)了原來的精干，李豐自然信心百倍。
一個探哨跑過來：“報，校尉大人，蠻軍離我們只有不足十里?！?p> “怎么現(xiàn)在才來報？”李豐看那探哨略帶委屈的眼神，不再深究，大多數(shù)探哨都用來對付且蘭了，他們自然無法專心的對付后面來的敵人，“算了，人數(shù)？”
“約一千五百人?！?p> “看看他們有沒有后隊?！?p> “是?！?p> 很好，李豐想著，與自己相比，是個二比一的結(jié)果，正面阻擊，左右包抄，似乎是一個好辦法，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戰(zhàn)力如何，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軍隊。
“全軍出動，準(zhǔn)備伏擊敵人?！本媒?jīng)戰(zhàn)陣的將士們很快就進入了伏擊陣地，甚至不需要將佐們指揮，他們就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這樣的部隊帶起來是最省心的，也是最容易的。
遠(yuǎn)處煙塵騰起，那是蠻人在急行軍，他們的速度的確不慢，但越是這樣，他們的體力消耗就會越大，李豐冷笑道：“笨蛋，這樣打仗，簡直是找死?！?p> 他看著敵軍漸漸進入射程，把手一揮，身邊的親兵敲響邦子，一陣箭雨如飛舞的蝗蟲向敵軍撲去，各自尋找著自己的目標(biāo)，把長長尖尖的喙扎入堅實的肉體，鮮血崩濺。蠻軍隊伍里不斷有人中箭慘叫，有人高呼：“有埋伏！快趴下！”
蠻軍將領(lǐng)氣急敗壞地扒拉著掩護他的盾牌：“別停下！沖??！沖啊！”一個衛(wèi)士剛要對他說什么，背心便中了一箭，耳邊得得兩聲，身邊另一個衛(wèi)士的盾牌替他擋住兩箭。他高舉著戰(zhàn)斧，大叫起來：“盾牌護身，呈兩路縱隊！沖鋒！”
訓(xùn)練有素的蠻軍竭力從最初的慌亂中清醒過來，他們高舉著盾牌，護住兩翼，不要命一樣沖了上來。
“再射！”李豐親手抽出一支箭，從隱伏的地方站起來，對準(zhǔn)那個蠻軍將領(lǐng)，“預(yù)備~~~~放！”一千多張強弓密集發(fā)射，利箭颼颼破空，匯成一片死亡的陰影，壓制了陽光。二百步外的蠻軍隊伍里再次傳來沉悶的中箭聲，不斷有人翻身倒地，更多的人卻揮動戰(zhàn)刀戰(zhàn)斧沖了過來。那蠻軍將領(lǐng)靈活的一擰身，竟然避開了李豐那支箭，他對著李豐沖過來，呼的一聲，便拋出了手中的巨斧。
李豐一跳避開，巨斧砸在地上又帶著塵土碎石旋飛著彈起，扎入一個親兵的身體里，沉重的巨斧幾乎將那士兵剖成兩半。
三輪箭雨過后，蠻軍已經(jīng)沖入漢軍的軍陣?yán)铮稑尣⑴e，殺在了一處。這追擊的蠻軍著實強悍，雖然一直以來蠻軍山林做戰(zhàn)要略優(yōu)于漢軍，但這樣長途奔襲還能擊有這樣沖擊力的蠻軍，卻也少見的緊。
李豐的中軍勇猛強悍，每一道陣列都有長矛兵、刀斧手、盾牌兵、弓箭兵共同組成，互相配合，協(xié)同作戰(zhàn)，雖比不了帝都以八陣圖為基礎(chǔ)的白耳軍和虎步營，但他們的殺傷力和防御力也非常強大。士兵們層層堆疊，密集結(jié)陣，幾道陣列組合在一起，就象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籬笆。蠻軍就象洶涌澎湃的怒潮，浪頭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猛，攻擊非常兇狠。處于大纛下的李豐更是敵軍攻擊的主要目標(biāo)。隨著蠻軍的強烈進攻，蠻軍終于逼到了李豐的眼前。
李豐揮刀長嘯：“將士們，殺敵！”
眾將大聲呼喝道：“殺敵！”隨著李豐如狼似虎的撲向去。
好象是兩頭猛獸對撞，互相嘶咬，登時血光飛濺。
李豐親自殺死兩個蠻軍后，便直接對上了那個蠻將，蠻將此時舞動著一口彎刀，借著沖鋒之力撞向李豐，“錚”然一聲巨響，李豐只覺雙臂發(fā)麻。他一聲大叫，斜刺里撲出，手中刀向后掃過，砍中那蠻將的后腰，與此同時一陣惡風(fēng)，李豐一低頭，頭盔被蠻將打落。
“好一員兇悍的蠻將！”
李豐頭一陣陣發(fā)暈，適才手上的感覺不是很明顯，雖然砍中那蠻將，但他的傷勢一定不重。但是他無法回頭再殺，他的前面已經(jīng)同時出現(xiàn)了兩口蠻刀，他呼喝著揮刀迎了上去，“當(dāng)”的一聲格開一個蠻兵的彎刀，一腳踢在那蠻兵的下身，那蠻兵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就扭曲了身子，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滿地亂滾。李豐反身沖向另一個蠻兵，手中長刀深深的埋入了他的身體。他這才有時間回過頭來看那個蠻將。此時那個蠻將正被李豐的親兵包圍著，他左沖右擋，無人可敵。
戰(zhàn)場亂成一團，兩方的士兵在拼命的廝殺著。李豐喘了口氣，平定一下氣息，翻身那向蠻將沖去。
埋伏在兩側(cè)的漢軍看著李豐親身陷入亂陣，沒有號令卻不敢出動，只得咬牙靜侯著，心激動的怦怦跳。
李豐的步兵陣勢守得密不透風(fēng)，他們越打越厚，越打越密，最后就象是一道韌性十足的銅墻鐵壁，蠻軍的沖鋒勢頭被緩緩的壓制住了，他們越來越慢，戰(zhàn)勢呈膠著態(tài)勢。
太陽在天空中緩緩的移動。終于，在蠻軍后軍也開始投入戰(zhàn)場的時候，李豐的大纛旗搖動起來，這是全軍攻擊的信號。
隨著大纛旗的搖動，兩側(cè)的伏兵喊殺連天的沖出了來，他們有如兩口尖刀，直插入敵方的軟肋。已疲憊不堪的蠻軍被突然攻擊，登時陣腳大亂，紛紛倒地。蠻軍陣角被沖散，一時間自相踩踏，亂成一團。突然間一陣號角聲響起，蠻軍氣勢一震，與李豐對陣的那員蠻將縱聲大叫，聽不懂說得是什么，蠻軍卻在迅速調(diào)整陣勢。那蠻將揮刀向引著蠻軍開始變陣。他處在最前線，沖到哪里，哪里便被割開。鮮血還在順著他的腰間向下流淌，他卻毫不在意。李豐揮刀高呼：“沖上去，殺死他！”
中軍一擁而上，把蠻軍圍在核心。蠻軍抵死反撲，勢如瘋狂，連續(xù)擊退漢軍的沖擊，雖然損失慘重，竟然還是形成了一個圓陣，穩(wěn)固了下來。
李豐看著敵軍陣中那個不知名的將領(lǐng)，不由心中暗生敬意，此人本領(lǐng)，不在自己之下。李豐向陣中高喊道：“那員敵將，你叫什么名字？”
那蠻將大吼道：“爺爺忙牙長，你是什么人？”
“李豐！”
“敢與爺爺再戰(zhàn)么？”
“看我親手取你首級！”李豐再次從帥旗下?lián)涑觯舐暫鸬溃骸皻?！?p> 眾軍群起響應(yīng)，吼聲如山呼海嘯一般。
忙牙長引軍向李豐沖來。
便此時，西方大路上煙塵再起，李豐大驚，難道是敵軍又至。
他大叫道：“迅速結(jié)束戰(zhàn)斗，快，殺賊！”當(dāng)先沖入了敵陣。
此時西邊的軍馬已現(xiàn)出身來，當(dāng)前一桿大旗上卻是一個“王”字。
竟是王濬回來了！李豐心中又喜又驚，大叫道：“我們的援軍來了，殺敵??！”
忙牙長已是絕望之極，竟棄了李豐，引軍向來路沖去。正遇一員持長槍的小將。那將長槍飛出，如驕龍出水，第一槍就崩開了忙牙長的彎刀，第二槍直接刺入忙牙長的胸膛。忙牙長一死，蠻軍大亂，被包圍于戰(zhàn)陣之中。
李豐心下大驚，他深長忙牙長的厲害，這員小將武藝如此了得，他是何人？
知道勝局已定，李豐令手下展開圍剿，自己卻沖上前。那小將上前施禮：“江州新軍軍侯趙統(tǒng)參見李大人。”
“趙統(tǒng)？早聽說江州陳大人手下的銀馬神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崩钬S當(dāng)然知道趙統(tǒng)的身份，連忙上前雙手相扶。他是李嚴(yán)之子，深知將門之后的苦處，你本領(lǐng)強，旁人覺得是應(yīng)該的，本領(lǐng)稍弱，旁人就會說虎父犬子，一輩子都被看不到的大山遮住。所以他故意不提趙云，只說趙統(tǒng)自己的名號。趙統(tǒng)果然深受感動。當(dāng)下李豐問起前敵之事，趙統(tǒng)一一細(xì)說。
原來王濬進入蠻營，交換戰(zhàn)俘之后，孟獲連夜竟親提大軍進攻趙統(tǒng)。趙統(tǒng)按王濬吩咐，提前退軍，只留下一座空營，幸免于難。天明時，他見漫山遍野都是蠻軍，嚇得不敢停留，引軍便走。如此打打逃逃，行軍三百余里，這才追上李豐等人。
李豐聽說孟獲竟然親統(tǒng)大軍來此，也是變了臉色。向都督都不是他的對手，自己可怎么辦？
“快，打掃戰(zhàn)場，退回且蘭?！?p> 若是孟獲全軍而來，與他打yezhan是無法想象的，只有守城還可一拼。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且蘭接收是否能夠順暢了。
實在不行，便將城中蠻人殺凈，再死守城池。李豐咬了一下牙根。
入夜，王濬在帳中忽然大叫起來：“啊，肚子痛，孟獲，你好狠，你要毒死我么？”
他面色發(fā)青，呼吸急促，不停的翻滾著，打翻了桌案。
兩個守門的壯漢對視一眼，急步走了進去。一人俯下身查看王濬的情況，另一人快步出去通知。
時間不長，孟優(yōu)帶著巫醫(yī)走了進來。孟優(yōu)用蠻語道：“此人非常重要，不要讓他死了，給他好好看看。”
蠻族巫醫(yī)道：“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闭f著上前。
王濬心下吃驚，想不到孟優(yōu)真會給他帶一個太夫過來，當(dāng)下厲聲叫道：“你想毒死我么？我不要你碰我！走開！走開！”
那巫醫(yī)一個措手不及，被王濬踢了個跟頭，不由大怒，轉(zhuǎn)身便走，孟優(yōu)連叫數(shù)聲，也喚他不回。王濬略略放心，他還真怕這巫醫(yī)會讓人把他捆起來強行“治病”，那樣非漏陷兒不可。
孟優(yōu)俯下身子，用漢語道：“王校尉感覺怎么樣？那巫醫(yī)是我族的神官，醫(yī)道極為高明的?！?p> 王濬全身大汗淋漓：“別想騙我，說，是不是孟獲讓你殺我？是不是？”
孟優(yōu)道：“哪有此事？大人多想了。一定是大人來到南中，有些水土不服罷了?！?p> 王濬吃力道：“孟優(yōu)大人，我活不了了，臨死之前，我有重要的話要和你說，你讓旁人都出去。”
孟優(yōu)擺擺讓眾人退下，笑道：“王校尉有什么話只管說?！?p> 王濬道：“我平生驕傲，覺得自己也算個聰明人，卻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竟然落到今天……今天這步田地，可嘆，可悲。……眼下向都督無法救出，我自己……我自己命不久矣，漢人有句話，叫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獸之將亡，其聲也哀。無論是何原因，我走到這一步……也只能說，這都是命。人的命……天注定……?。猛窗。 闭f著說著，王濬忽然發(fā)出一聲慘叫，外面呼拉沖進四五個衛(wèi)士，各執(zhí)兵器來護孟優(yōu)，進來卻見王濬抱著頭又再翻滾，孟優(yōu)正在安撫王濬。
王濬用手指著闖進來的這些人，瞪圓了眼睛，口里急促的喘著，好半天才道：“滾……滾出去，雄獅……雄獅臨死之態(tài)，豈能讓鼠蟻……鼠蟻看到！”
看王濬的樣子，孟優(yōu)道：“都出去，別有什么動靜都往里闖，王校尉在和我說重要的事情，留兩個人在帳口，余下的都回去?！?p> 一個衛(wèi)士用蠻語道：“大人，您自己在里面，不安全吧?！?p> 孟優(yōu)用蠻語冷笑：“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病成這樣，能夠怎樣？你們都是些沒腦子的豬么？滾出去，沒我的話，誰也不許靠近這個營帳！”
眾人施禮退出。
王濬喘著氣：“你們……你們在說什么？想算計我么？隨你們了，反正我都這樣了，想反抗……想反抗也沒有力氣?！?p> 孟優(yōu)道：“怎么會，我讓他們?nèi)ソo你找個漢人的大夫?！?p> 王濬長長的喘著：“來……來不及了。我的情況，我，我自己知道。現(xiàn)下想來，孟……孟大王已走了三四天了吧?！?p> “四天了。啊？你怎么知道？”孟優(yōu)一驚，站起身來，又緩緩伏下身，靠近王濬。
王濬閉著眼，好半天道：“我雖然病了，可是心里……更清楚了。一定是，是那天換回的戰(zhàn)俘，告訴了孟大王我軍的情況……他才會引軍攻擊，對不對？現(xiàn)在這軍中，以你為首了吧？”
孟優(yōu)點頭道：“你猜出來了，我也不瞞你。我兄長的確去追漢軍了?，F(xiàn)下這里，只剩下我和金環(huán)三結(jié)元帥?！?p> 王濬沉默了，片刻他嘴里忽然冒出流利的蠻語：“真好?！?p> “什么真好？啊，你懂蠻語？”孟優(yōu)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愣之間，王濬出手了，他一拳擊在孟優(yōu)的下巴上，孟優(yōu)咣的一聲便倒下了。王濬一探手接住孟優(yōu)的身子，把他輕輕放倒在床上，又試試他的鼻息，滿意的點點頭，低聲用蠻語在昏迷了的孟優(yōu)耳邊說道：“我不但懂蠻語，而且會武功，而且，我的武功遠(yuǎn)在你之上?！彼媚_踏著孟優(yōu)的背，把他反綁起來，又塞上了嘴。
走到帳門處，模訪著孟優(yōu)的聲音，用蠻語道：“來一個人?！?p> 一個衛(wèi)士掀簾走了進來，看著地上的孟優(yōu)：“大人，什么事？”
王濬站在他的背后，輕輕抽出一段金屬絲，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那衛(wèi)士掙扎著，雙腳離了地，發(fā)不出聲音，漸漸舌頭伸了出來，不動了。王濬把他拖到帳角，比比身材，開始脫他的衣服，給自己換上。
正在這時一個人似乎感到不對，闖了進來，一眼看到王濬，才要大叫，王濬已飛了起來，一腳橫掃到他太陽穴上，他撲的倒了，王濬身形落下，屈膝跪在他咽喉上，喀吧一聲脆響，血順著口邊淌了出來。王濬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站起身來，拍拍手，繼續(xù)換開始那衛(wèi)士的衣服。換好后還找了面銅鏡，對著照了照，滿意的點點頭。
王濬起身在孟優(yōu)身上搜出令牌，然后給他蓋好被子，微笑著拍拍他的臉，復(fù)從壁上取下雕弓，把箭頭在油燈里浸了浸，然后把把一半的燈油灑在帳幕上，把油燈放回竹枝燈架，把燈架傾斜了，另一面掛上記時的沙漏，讓燈架保持一個脆弱的平衡。他又破壞了沙漏的底層，讓沙子直接漏到地上。這樣一來，當(dāng)沙漏減輕到一定程度，燈架就會翻倒，引燃帳幕。王濬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孟優(yōu)猶自昏迷未醒。
王濬出帳用蠻語低聲道：“大人有令，天明前誰也不得進入此帳，違令者斬。”說罷，一亮令牌便閃入了帳間的黑影里。
走到營門前，只見那里哨兵往來，燈火通明，竟是盤查的十分嚴(yán)格。王濬知道在營中為了防止失火，火把并不是很多，還可以瞞過去，到營門處只怕就難了。而且，他不知道口令。但他不著急，他悄悄隱在黑暗里，把一支箭抽出來，對準(zhǔn)蠻營的馬棚，比了又比，一箭射出。那箭速度并不快，在黑暗里劃出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優(yōu)美的弧，中途穿過一個火把，漬了油脂的箭撲的燃燒起來，變成一支火箭，落在馬棚里，馬棚一下子被點燃了。
由于這一箭中半空中燃起，誰也不知它的來處，皆是大驚。
王濬用蠻語大叫道：“有人放火，快來人，救火啊?！毙U營中一片大亂，人喊馬嘶。緊接著，王濬的營帳通得一聲，火焰沖天。
王濬大叫道：“孟優(yōu)大人在那帳里，快救大人！”他喊著沖向一個才從帳中鉆出的小帥，抓著他的脖子把令牌抵在他眼前，叫道：“快組織人救火，保護大人。找?guī)讉€人隨我去金環(huán)三結(jié)營。漢軍突然進攻，做好防范！”
小帥迷迷忽忽，在黑暗中和混亂中被大人的衛(wèi)士抓?。ㄍ鯙F身著衛(wèi)士服裝），早慌了手足，見了令牌連連點頭。幾個士兵已被指派隨著王濬沖向了寨門，順利闖出。王濬撥馬要走，前面金環(huán)三結(jié)營中一隊人馬闖了過來，為首一員大將，正是金環(huán)三結(jié)。
王濬見避不過，索性迎了上去，大叫：“孟優(yōu)大人被漢人攻擊了，快去救大人?！?p> 金環(huán)三結(jié)引人便向孟優(yōu)營中沖去。王濬正在得意，金環(huán)三結(jié)行到王濬身邊，忽然一愣：“你的樣子……你是……”
話未說完，王濬已經(jīng)出了手，他手中寒光一閃，一口長劍便刺向金環(huán)三結(jié)前心。金環(huán)三結(jié)向后急避，已來不及，血光崩濺，翻身落下馬去。眾人大驚，各取兵器向王濬沖來。
王濬一聲長笑，從馬上翻下去，數(shù)般長短兵器擊在戰(zhàn)馬身上，那馬翻身而倒。
王濬便向路邊密林沖去。金環(huán)三結(jié)部將阿諾看得真切，揮手飛出一支飛鏢，正中王濬后心，王濬撲得倒了。眾人大喜，上前查視，卻是王濬的大氅，王濬已是不見影蹤。
阿諾大聲咆嘯：“全軍出動，一定找到兇手，為洞主報仇！”
金環(huán)三結(jié)的營帳一片大亂，按著阿諾紛咐，一齊來捉王濬。各部聽聞金環(huán)三結(jié)和孟優(yōu)盡皆被刺，心膽俱喪，惶惶不安。
王濬此時被人追擊，四面八方都是人聲，嚇得一刻也不敢停頓，不停向上山高林密處爬去。
王濬逃著逃著，忽然間眼前一亮，竟然爬上了山頂，四下看時，一面是來路，三面是懸崖，竟是不熟路途，爬上了絕地。王濬一聲苦笑，回轉(zhuǎn)身來，眼見離他最近的蠻兵已經(jīng)露出頭來。王濬一箭射去，正中那人額頭，那人翻身摔倒在地。王濬向崖邊探看，崖下就是亂石聳立的亂石灘，隨著他向崖邊前行，碎石細(xì)砂滾下懸崖。王濬連忙駐足，向下高聲叫道：“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
山谷回音：“已死，已死，已死……進攻，進攻，進攻……”
亂石灘上有人高叫：“可是王校尉！”
但此時王濬已無法回答了，七八個蠻將沖過來，將王濬包圍在中間。
王濬一聲大吼，揮動寶劍沖了上去，砍到五六人。一個蠻將長刀橫劈，勢如電閃，王濬向后閃避，一下子順著懸崖摔了下去。
幾個蠻將上前觀看，黑呼呼的懸崖，什么也看不清。緊接著，亂石灘上一聲號炮，漢軍已排山倒海般向蠻營殺來。幾個蠻將轉(zhuǎn)身便向原路沖去，口中大叫道：“漢軍突圍了，快攔住他們！”
人走干凈了，懸崖上一片寂靜，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一只手啪的從懸崖下面伸出來，抓住石頭的棱角，王濬的眼睛露出出來，他警惕的看看四周，沒有動靜，這才翻身上來，大口的喘著氣，嘴里自語著：“下次說什么也不做這種危險的工作了，太刺激，我的心臟受不住。還有，我是真正的儒將啊，以后背個刺客的名字，可怎么發(fā)展?！?
其實向?qū)櫾谕鯙F之前，便已發(fā)現(xiàn)了蠻軍的異常，做好了進攻的準(zhǔn)備。
說起來，向?qū)欉@幾天遇到孟獲，算是打了生平最窩囊的一仗。雖然他以絕佳的指揮手段充分展現(xiàn)了處于劣勢中的部隊當(dāng)如何來進攻的藝術(shù)，但是遇到孟獲這樣精明的對手，卻還是無可奈何。無論他如何來誘敵，孟獲也不肯與他在谷中進行公平一戰(zhàn)，他們占著地利，只以防守來對待向?qū)?，使向?qū)櫉o計可施。
在一次又一次徒勞的攻擊中，漢軍失了初時的銳氣，傷病和饑餓開始侵?jǐn)_他們。向?qū)櫜坏貌怀姓J(rèn)，自己的牽制工作不是很成功。向?qū)櫭刻煸陉嚽坝^察，采取不同的措施來進攻蠻營，但是，自灘口處一段二十余丈的陡坡卻成了他心中的痛。就在那一段陡坡，三百余名英勇的將士倒在那里。向?qū)檿和Ａ斯簦尣筷犨M行修整。自己每天站在高處觀察蠻軍的動靜。以點燃的火把看，蠻軍最少有兩萬之眾，他們的實力太強大了，更可恨的是，他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不知道李豐和王濬是否拿下了且蘭，也不知道孟獲是否在對面軍中。
一想到這里，他忽然警醒，孟獲不是一般人，他為什么不來攻擊自己呢？就算是想要餓垮自己，必要的搔擾也是不該缺少了。這幾日的平靜，太異常了。難道說，那些火把，那些營盤，都是空的，只有封住谷口的部隊才是真實的？難道說孟獲已經(jīng)前往且蘭了。
但是，若這是他的誘敵之計呢？擺出虛張聲勢的樣子，讓自己以為是空營，而全軍進攻，自己豈不是上了他的惡當(dāng)？
一想到這里，向?qū)櫜挥勺允У囊恍?，還有什么惡當(dāng)比現(xiàn)在坐困谷中更慘的？
今夜，要想辦法攻破敵營。
破敵之術(shù)，向?qū)櫼呀?jīng)想好了，面對這個谷口，直接進攻是極難的，兵力無法大量投入，敵軍占了地利任意進攻，而漢軍則是被動挨打。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使用攻城器械，用霹靂車來投石，但漢軍此次急行軍，根本沒帶攻城器械，軍中也沒有工匠，谷中缺少樹木，無法進行制造。另一個辦法就是從外面攻擊守把谷口的敵軍，以小隊人馬悄悄爬上懸崖，突然進攻，或可收效。但是，傅僉離開的那處懸崖，雖然坡度稍緩，道路卻遙遠(yuǎn)難行，更無法對谷口處的敵軍進行攻擊。若大軍皆動，肯定會被敵人發(fā)現(xiàn)，敵軍只要分一部兵力繞過去攻擊自己，到時上不來下不去，必然全軍皆滅；若是出動的兵力少了，還比不上王濬他們在外的牽制，自然也起不了作用。所以這條路等于沒有。而若想以少量部隊達成最大的效果，還是只有谷口那一條路，它旁邊的懸崖既陡且高，鳥飛難渡，想爬上去，真得可能么？
他于是在軍中征集善于攀山之人，看誰能爬上那座山。
“都督，我能爬上去?！闭f話的，是大軍的蠻人鄉(xiāng)導(dǎo)風(fēng)里。
向?qū)櫩纯催@個軍中唯一的蠻人。自入南中以來，一直是他給大軍指引的方向，擊敗硃褒引路的是他，進入此谷引路的還是他。被圍之后，很多兵將認(rèn)為是他通敵，造成了這種損失。但向?qū)櫜煌?，向?qū)櫿J(rèn)為此次失利是自己沒想到孟獲會出擊，與他人無關(guān)。風(fēng)里感激不盡，幾次要當(dāng)敢死隊，都被向?qū)檾r下。
此時，他再一次提出：“都督，你若相信我，便讓我去，我肯定能爬上去！”
向?qū)櫩粗@個蠻族漢子，點點頭：“我相信你，小心！”風(fēng)里登時淚流滿面。
向?qū)櫹铝?，全軍?zhǔn)備夜戰(zhàn)。弓箭手在谷口處，連續(xù)向敵人放出火箭，做出準(zhǔn)備強攻的姿態(tài)。同時擂響所有的戰(zhàn)鼓，掩住風(fēng)里這邊的聲音。
大團的繩索和閃著藍(lán)光的鐵釘放在風(fēng)里的腳下，一百余名善走山路的精壯之士來到風(fēng)里面前，聽從調(diào)遣。
向?qū)欁ブL(fēng)里的手：“若成功了，我用酒灌死你！”
風(fēng)里一個頭叩下去，血淌下來。他什么也沒有說，轉(zhuǎn)身便沖向了山崖。
風(fēng)里這些天，一直以沿著懸崖四處查尋，他認(rèn)為是自己的失誤造成漢軍的損失，他想彌補回來。他觀察每一個石縫，每一處凸凹，思考著每一步落腳點，此時已是胸有成竹。他脫guang了衣甲，只著一條短褲，露出全身強健的肌肉，赤著腳，戴上熟牛皮制的護腕，護膝，把鐵錘掛在腰后，把鐵釘和一盤細(xì)長的繩索裝在牛皮兜里掛在胸前。最后帶上飛抓百鏈索，活動活動手腳，便頭也不回的向懸崖邊走去。
向?qū)櫮目粗?，忽然回頭道：“告訴谷口的佯攻部隊，給我做的真實些，把敵人全部吸引住！”
他回過頭來，風(fēng)里已經(jīng)消失在一塊巨石的后面。過了一會兒，他又露了出來，越向上，懸崖便越陡，已經(jīng)無法攀行了，風(fēng)里猶如一只繃緊肌肉的壁虎，手腳并用，緊貼著陡峭的懸崖，一步步往上蹭。有時丟出飛爪，掛住突出的石角或樹木，他的身子便陵空飛起，蜘蛛掛線般飛上去……
清脆的敲擊聲不時響起，向?qū)櫼咽菨M頭大汗。這聲音每隔一陣就傳來，越來越小，漸漸的，什么也聽不到了，抬頭細(xì)細(xì)搜索，除了崖頂投射下來的灼目陽光，什么也看不到了。沒有人能夠幫得上他的忙，現(xiàn)在除了等待，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向?qū)欓L嘆了一口氣，蠻人在南中，那才是如魚得水。如果當(dāng)初馬刺史讓自己帶兩部飛軍來南中的話……
太陽偏向西南的時候，突然一條細(xì)線掛了下來。向?qū)櫚l(fā)出無聲的驚嘆。令人把一條粗索系在那細(xì)線上，用一片銅鏡反著太陽光，照在另一面懸崖上，閃了三下。細(xì)線開始向上拖去，粗索如一條長龍，緩緩沖了起來，消失在崖頂。過了一會兒，另一面懸崖上再次閃動光影。向?qū)櫤舫鲆豢跉猓溃骸吧?！?p> 一百名勇士來到崖前，手拉繩索，腳踏風(fēng)里的鐵釘，向上攀去。
一切都在今夜了。
向?qū)櫺闹芯o張的要命，能否成功，在此一舉了。入夜，他突然發(fā)現(xiàn)敵營中燃起了大火。那是王濬點燃了自己的營帳。他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卻斷然發(fā)動了攻擊。
這時候，他聽到另一側(cè)的懸崖上傳來高聲的呼叫：“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
山谷回音：“已死，已死，已死……進攻，進攻，進攻……”
向?qū)櫞笙玻呗暯械溃骸翱墒峭跣Ｎ?！?p> 然而沒有回音了。
向?qū)櫺南轮?，親自沖向谷口。谷口處的敵軍，突然得知自己主將被刺，一時慌了手腳，此時側(cè)翼樹林里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吼叫，接著風(fēng)里帶著一百名敢死隊員象出籠的猛獸一般從樹林里沖了出來。谷口的蠻軍誰也想不到敵軍會從側(cè)后神兵天將，突然攻到，起身迎敵，已被砍倒在地。
向?qū)櫾诠瓤?，右手舉槍，高聲斷喝：“沖－－”
漢軍前隊大吼著沖向蠻軍，有如洪水一般，受了牽制的蠻軍無法再進行有效的攻擊，這洪水眨眼間便漫過了谷口的險段，巨浪擊在蠻軍軍寨上，擊碎木墻，擊碎弓箭，擊碎蠻軍將士的身體，沖開一條血的胡同。后隊的漢軍見終于破閘而出，早已紅了眼睛，狼一般嚎叫著，撲向了蠻軍，他們殺人，他們放火，他們盡情的喧泄著由死到生的快意！
失去主將的蠻軍再也無法阻擋這群出籠的猛虎。十里長的營帳被盡數(shù)點燃，蠻軍將士狼奔豕突，四下奔逃。前營沖撞了中軍，中軍擠垮了后營，向?qū)櫟牟筷犜俅伟l(fā)揮出他們善于沖擊的長處，他們打瘋了，一個人就敢追著一隊蠻軍砍殺，十個人就敢對敵軍人百人屯進行包圍。
蠻軍只得后退，再后退，終于收不住陣腳，變成了全軍的大逃亡。
向?qū)櫜恢呀?jīng)親手殺了多少人，他的聲音已經(jīng)撕啞，再也喊不出殺字，但他卻依然張開口大喊著。終于從亂石灘這個活棺材里沖出來了，孟獲，你等著我！
天明之時，漢軍已經(jīng)蕩平了蠻軍兩處主營，可惜的是，孟優(yōu)并沒有死，他被軍士從火場里救出來，卻也是燒得全體是傷，他逃走了，臨走帶去了金環(huán)三結(jié)的尸體。
向?qū)櫟娜笋R在懸崖頂上找到了王濬，卻發(fā)現(xiàn)他居然靠著一株大樹睡著了。
向?qū)櫸罩鯙F的手，感嘆道：“王校尉，辛苦你了?！?p> 王濬道：“都督，我猜您要準(zhǔn)備急行軍前往救援且蘭了吧?！?p> 向?qū)欬c頭：“不錯，孟獲這樣急的東去，留給李豐的時間太短，不知他有沒有辦法奪取并固守且蘭。且蘭若失，則牂舸糜爛，我們還是打敗了這一仗?！?p> 王濬點頭道：“末將愿引一部人馬，去追孟優(yōu)。有個人質(zhì)在手里，孟獲也會老實一點?！?我是阿斗
急行軍中的孟獲，忽然收到前軍送來的一面旗幟，那面旗已經(jīng)殘破，其上畫著一頭口角滴血的栩栩如生的獵豹。
孟獲當(dāng)然知道這代表著什么，他長嘆一聲：“南中的豹子死了。”
忙牙長，號稱豹子，是孟獲的宿將，疾如火，快如風(fēng)，歷來攻無不克。此次破且蘭，他派忙牙長前往，打得就是哪怕不能搶下且蘭，也要重創(chuàng)漢軍的主意。哪知他竟然戰(zhàn)死了。仇恨充滿了孟獲的胸膛。
“豹子，我一定為你報仇！”孟獲大叫道：“全軍起程，急行軍，消滅漢軍，踏平且蘭！”
全軍起動，加速前進著。孟獲卻漸漸冷靜下來。以他的分析，漢軍不可能帶著戰(zhàn)俘跑得比忙牙長還快，更不可能帶著戰(zhàn)俘與忙牙長交戰(zhàn)。可是眼下的情況是，漢軍不但跑得很快，而且打了伏擊，令英勇的忙牙長全軍戰(zhàn)死，一個人都沒留下，而與此同時，漢軍竟然占據(jù)了且蘭，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孟獲想不通，這些戰(zhàn)俘絕對應(yīng)該影響漢軍的戰(zhàn)斗力，為何并沒有影響？難道他們把那五千多戰(zhàn)俘全殺了？這當(dāng)然是最合理的解釋和最恰當(dāng)?shù)慕鉀Q辦法。但若是這樣，他們是何時殺的那些人？又是如何處理的尸體？自己一路尾隨而來，不可能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若是漢軍以他們特有的優(yōu)柔寡斷和同情心泛濫，留下了這些戰(zhàn)俘，那么這些戰(zhàn)俘為什么會聽他們的話？他們現(xiàn)在哪里？他們加入漢軍了沒有？
孟獲想，雖然此時想不通，但漢軍不是神，他們一定存在著巨大的缺限，只要找到這缺限，就一定可以輕易的攻破他們。
孟獲咬牙，到了且蘭，見到我早些時派出的細(xì)作，自然就知道情況是怎樣的，那那時，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收拾你們這些漢軍。
李豐趙統(tǒng)傅僉才進入且蘭，孟獲的大軍便到了。重重疊疊的蠻軍從地平線上涌出來，潮水般一線展開，遮沒了大地。大地似乎也在這強大的氣勢下微微的發(fā)抖。高高卷起的塵土灰煙高達十余丈，如同走來一頭蠻荒的巨獸。
似乎是蠻軍有意在展示著他們的強大，不惜精力高聲呼喝著，揮動著手中的兵器。
有的蠻人全身上下都是獸皮，猙獰有如怪獸；有的蠻人光著頭，髦了發(fā)，半赤著身子，頸上卻懸著人頭骨，腕上掛著長長的獸牙；有的蠻人臉上身上畫滿夸張的油彩，張牙咧嘴似要活吃人的樣子……
他們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護城河對岸聚集著，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排列開，有如一個部族展覽：獅子旗，白虎旗，黑狐旗……一個部落一桿大族，一面又一面的大旗環(huán)著且蘭展開，在烈風(fēng)里展示著無聲的恐嚇，打壓著漢軍和且蘭百姓的士氣。
李豐趙統(tǒng)等人雖然知道孟獲勢大，可是此時，卻也不由得相顧駭然。
此時鄧爍來到城上，急急問道：“敵軍可曾攻城？”
李豐搖頭道：“還好，敵軍只是列陣，并未攻城?！?p> 鄧爍道：“校尉此言差矣。我不怕敵軍立即攻城，卻怕他圍而不攻。”
李豐趙統(tǒng)皆是大奇：“這是為何？”
鄧爍道：“若是孟獲一來便全力攻城，則城中之人皆知破城之禍，無分蠻漢皆可同心攜力，共抗強敵，此時敵軍圍而不攻，時間一長，我軍士氣大減，內(nèi)亂必生，若城中蠻人與孟獲鉤結(jié)，我軍危矣?！?p>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李豐道：“可是眼下我軍兵少，除了死守并無他法，城中蠻人尚有萬人，皆被困住，沒有兵器。若是怕他們做亂，倒不如先下手為強，盡皆除去?！?p> 趙統(tǒng)道：“萬萬不可。我季漢自來不殺戰(zhàn)俘。安可只因一點懷疑而動這等惡毒的心思？”
鄧爍也搖頭：“一路上都沒有殺他們，此時到了城中，他們見到家人，我們再動手，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添麻煩。”
李豐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眼睜睜看著變亂內(nèi)起，且蘭丟失，牂舸糜爛不成？”
趙統(tǒng)道：“不就是為了堅定城中百姓信心么？我倒有一法，不與他們硬拼，還可以挫傷敵軍士氣，長我季漢威風(fēng)，令城中蠻人歸心?！?p> 李豐問道：“是什么方法？”
趙統(tǒng)道：“斗將?！?p> 斗將，又稱單挑，在古代，有的武將自認(rèn)英勇，喜歡將對將，明明白白的大戰(zhàn)，認(rèn)為只有在戰(zhàn)場上打敗敵人，才算是英雄。這種行為在有的戰(zhàn)場上也曾盛極一時。不過，在兵家看來，這種“逞英雄”的行為不過是匹夫之勇，真正的兵法在于奇，在于出劍出偏鋒出奇致勝，在于以有心算無心以多凌寡以強凌弱。在千軍萬馬之人，個人的武力再強，也不過是自保，很難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相反，這種行為在蠻族等外族卻很盛行，當(dāng)敵人挑戰(zhàn)之后，為了戰(zhàn)士的榮譽，一般他們都會響應(yīng)的。
但是現(xiàn)在的問題是，誰來當(dāng)這個斗將，誰來與敵人交手，戰(zhàn)將之上，刀槍無眼，生死難測，勝敗無常。蠻人向來以武勇著稱，打落他們的士氣，哪有那樣的容易。
在季漢年輕一代里，若是號為軍中第一槍的姜維出馬，大家可以放心，若是陛下身邊深不可測的普法出陣，亦無不可。當(dāng)然若是老一代的五虎大將自然更是無妨。可是這些大將們都不在，趙統(tǒng)出馬，份量似乎還輕著一些。
雖然李豐曾親見趙統(tǒng)挑殺忙牙長，但是忙牙長那是與自己交戰(zhàn)受傷之后，又久戰(zhàn)身疲，才被趙統(tǒng)一舉殺死的，否則的話，趙統(tǒng)是勝是負(fù)還是未知之?dāng)?shù)。
但是眼下，卻是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李豐身為主將，自然不能親身涉險，而趙統(tǒng)出馬，的確是無奈之舉。
李豐略權(quán)衡了一下輕重，點頭道：“小心?！?p> 趙統(tǒng)向李豐施了一禮：“若是我不能回來，他日你見到我父親，告訴他，我沒有給他丟人?！?p> 李豐心中一動，道：“若敵不住，就快些回來。”
趙統(tǒng)再不開口，轉(zhuǎn)身下城。
城門開放，趙統(tǒng)單人獨騎闖過吊橋，大聲喝道：“我乃季漢衛(wèi)將軍趙云之子趙統(tǒng)是也，誰敢與我一戰(zhàn)？！”
剎那間，小小的趙統(tǒng)竟然有了其父在長坂坡前的威風(fēng)。
孟獲聞知，只是冷笑：“小孩子把戲，不用理他?！痹挭q未了，漢軍在外面開始罵陣，罵陣也就罷了，居然還用得蠻語。
諸將哪里受不得漢軍如此張狂，聽得暴跳如雷，紛紛前往孟獲的帥帳里請戰(zhàn)，要求出馬迎敵。
孟獲安撫道：“爾等休要中計，此敵人懼我兵勢，以此拖延時間罷了。我來此時，城中已有線人向我匯報，漢軍并沒有殺了那些蠻人戰(zhàn)俘，此刻他們皆在城中。漢人詭計多端，根本沒有說我們大敗漢軍的事，所以漢軍才能得到此城。他們是眼見內(nèi)憂外患，以斗將來鼓舞城中士氣，提升朱褒舊部的信心罷了。那員將，正是挑殺忙牙長的趙統(tǒng)，他父親便是季漢號稱常勝將軍的趙云趙子龍?！?p> “大王，那你還等什么，你不是想為忙牙長報仇么，現(xiàn)在我們沖出去，在一對一的單挑中為忙牙長報仇，不正是我們最想做的事么？”
“不。雖然趙統(tǒng)是一定要殺的，但是我們不一定今天在戰(zhàn)陣上一對一的殺他。今天且不用理他，好好休息一日，明日我軍開始號令漢軍投降，后日攻城。我們的細(xì)作將在我們圍城的這段時間里在城中進行煽動和破壞。我就不信，在我的壓力之下，城中朱褒舊部會不動心反撲。到那時，漢軍與朱褒舊部戰(zhàn)成一團，再取且蘭易如反掌。到時無論是趙統(tǒng)還是李豐還是其他人，都任由我們予殺予奪，在穩(wěn)贏的條件下，我們沒有必要去與這個趙統(tǒng)交手?！?p> 話未說完，外面一陣大亂，有人來報：“漢軍小將挑了烏龍洞主?！?p> 孟獲大怒道：“誰人令他出馬？”
來人道：“是那漢將百般挑釁，烏龍洞主受不得激，故而出馬。”
孟獲恨道：“不遵號令，死有余辜。”
話猶未了，又有人報：“烏龍洞主之弟科契洞主又死于漢軍之手?！?p> 孟獲道：“死便死了，今日高懸免戰(zhàn)，明日再戰(zhàn)?！?p> 眾人大怒，紛道：“大王，若不出戰(zhàn)，只怕到不了明日，我軍先就亂了。我們蠻族，什么時候任憑敵人這樣囂張過，什么時候有過怕死的蠻人？”
孟獲道：“你們誰有把握可勝此人？”
阿會喃和董荼那高聲道：“我等愿往?！?p> 孟獲點頭道：“你兩個齊上，必要殺死趙統(tǒng)?！?p> 阿會喃道：“我們什么時候以多攻過少。我一人，也能將那漢將殺掉?！?p> 孟獲冷笑道：“好啊！你們愿意死，就去死吧！反正我這個大王只是擺設(shè)，反正我蠻軍沒有十七條禁令五十四斬，反正你們也沒有把我的命令放在眼里！”孟獲一掌把硬木的案幾砸榻，嚇的帳中所有人眼睛一跳，整個帥帳里只聽到孟獲在咆嘯：“你們愿打，自己去打好了，何必來問我！都滾，都給我滾！永遠(yuǎn)不要再來見我！”
大小部眾被孟獲的爆發(fā)嚇得渾身發(fā)抖，不敢再發(fā)一語。
孟獲的目光冷冷掃過阿會喃和董荼那，這兩洞元帥立時跪倒在地上。
“你們兩個怎么說？”
“屬下，屬下再不敢出戰(zhàn)了?！?p> “嗯？”
“不不不，屬下兩人聯(lián)手，將那漢軍殺了?！?p> “哼！去吧。”
我是阿斗
眼見阿會喃和董荼那出去，孟獲斥退眾人，暗自里長嘆一聲。
自家事自家知，雖然眼下貌似戰(zhàn)據(jù)了優(yōu)勢，卻與他心里的盤算相差太遠(yuǎn)了。
他沒想到此戰(zhàn)會這樣的不順。本來以為，益州郡和牂舸郡皆叛，江州、成都附近蠻漢對立，益州動蕩，正是他建功不世之功業(yè)的好機會。對向?qū)櫼还ブ拢瑵h軍皆敗，牂舸入手，南中還有些動搖的部族自然會前來投靠，到時候北進益州，會合了江州和成都的蠻軍，可以做下一番大事。哪知道，自己親自出馬，以優(yōu)勢兵力進攻漢軍萬人的軍隊，沒能消滅向?qū)櫍炊患緷h兩個小將打了兩次伏擊，損失慘重。這且不言，自己一出兵，居然把諸葛亮從長安引了過來，那個號稱天下第一智者的人物一來，北上是不用想了，看來最好的結(jié)果只是取得牂舸，可眼下且蘭的這幾個毛孩子，居然還敢在他面前搞鬼。
哼，若是南疆第一勇將兀突骨不在季漢，而是在自己身邊，若是南疆第一智將朵思大王肯隨自己出山，若是南疆第一異士木鹿大王肯于幫著自己，哪里容得眼前這幾個小毛孩子放肆?？上?，劉禪和諸葛亮幾紙律令，便讓南疆諸部分崩離析，兀突骨舉族投了季漢，楊鋒受漢人蠱惑，與漢人進行交易，并受了漢人的封賜，木鹿自從其弟荊蟒在白帝城被劉禪擒住又放歸之后，也改變了對漢人的強硬態(tài)度。董荼那在自己起兵之前，也曾對漢人獻出金銀之物，換得千戶之位。所以他敗不得，一旦失敗，整個南中，只怕再無他立足之地了。
。。。。。。。。
趙統(tǒng)沒想到他會受到蠻軍這樣隆重的照顧。阿會喃與董荼那竟雙雙上陣，各舉刀槍，如疾風(fēng)暴雨般攻至。他對自己的本領(lǐng)還是有認(rèn)識的，蠻人中高手如云，旁人不說，就是蠻人中曾與三伯交好的兀突骨，自己單打獨斗就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不敢輕視任何人。眼前這兩洞元帥竟然一齊來攻，把他也是嚇了一跳，當(dāng)下小心招架，三人戰(zhàn)成一團。
此時城頭漢軍紛紛鼓噪起來：
“以多攻少，好不要臉！”
“不守規(guī)矩！勝之不武！”
此時就算在蠻軍陣?yán)?，也有不少人不以阿會喃二人的行動為然?p> 阿會喃二人顏面掃地，心中悲苦，更是把一腔無名的委屈全都發(fā)泄在趙統(tǒng)身上。
趙統(tǒng)畢竟年青，本領(lǐng)也遠(yuǎn)未達到他父親那樣一流高手的境地，連勝兩陣之后氣力已衰，眨眼間險象環(huán)生。幸而他趙家槍法精妙絕綸，舞將起來綿綿密密，阿會喃二人想要攻破他的槍圈卻也是困難之極。
城頭李豐見勢不妙，連忙鳴金收兵，令趙統(tǒng)退回。
阿會喃和董荼那知道趙統(tǒng)要走，哪里肯放，互相對視一眼，一前一后，把趙統(tǒng)圍在中間，不肯放松。趙統(tǒng)縱挺槍，似一條巨龍般撲向阿會喃，阿會喃舉兵器來擋，卻架了個空，一愣之間，趙統(tǒng)已回馬沖向了董荼那，董荼那想不到趙統(tǒng)不但槍法沒妙，馬術(shù)也精湛至此，舉槍來迎時，趙統(tǒng)已如風(fēng)一樣從他身邊闖過，當(dāng)當(dāng)之聲連響，這錯馬的剎那，趙統(tǒng)已連攻了五槍，使董荼那一陣手忙腳亂。
眼見趙統(tǒng)處于絕對劣勢竟然逃走，兩將皆是大怒，縱馬便追。
趙統(tǒng)落敗，心中氣惱，此時他全身大汗，雙臂酸痛，卻在堅強的韌性忍著。聽他們又來追，一咬牙放慢了馬速，暗取了弓箭，反身就是一箭，一道寒光閃過，追在前面的董荼那急避時，正中肩頭，翻身落馬。
趙統(tǒng)并不殺回，他立馬大笑三聲：“蠻族！這就是蠻族！”轉(zhuǎn)身便大搖大擺了回城去了。只留下阿會喃氣得發(fā)抖。
李豐親自來接趙統(tǒng)，滿城兵將無不對趙統(tǒng)敬之重之，似乎打了個大勝仗一樣歡騰，正如李豐等人所想，城中士氣為之一振，似乎都有了信心。
但是第二天起，孟獲便開始反擊了。他找來上百名大嗓門的士兵，在城外高聲喧傳向?qū)櫞髷〉南?。在他的喧傳里，向?qū)櫤屯鯙F都已死在他手中，整個南中的蠻族都已組織起來向且蘭進發(fā)，兩部飛軍在兀突骨的領(lǐng)導(dǎo)下已經(jīng)攻破了成都，且蘭小城，已在他掌握之中，若是投降還有一條路可走，若是不降，必殺個雞犬不留。
城頭李豐諸將都被孟獲這一手弄了個手足無措，若是任孟獲來喧傳，城中非大亂不可，還好李豐機警，立時令鼓手敲響所有的大鼓，將敵兵的喧傳聲掩住。
但是，李豐相信，孟獲早期聲浪已經(jīng)颶風(fēng)一樣在城中流傳了。內(nèi)憂外患，下面他們將面臨最嚴(yán)重的危機了。
李豐與幾個得力助手緊急商議之后決定，由他與趙統(tǒng)負(fù)責(zé)守城，由鄧爍、傅斂在城中安撫，對降將石厲根許以官職和獎賞，并讓他來挑選可以信用的和有家人在城中的蠻軍協(xié)助守城，其余被俘蠻軍集中在校場，不到最后關(guān)頭，不發(fā)給兵器上戰(zhàn)場，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但也就是在這天傍晚，城中細(xì)作開始作亂。誰也沒有想到，叛亂是從石厲根早已控制的太守府中發(fā)生的。而且，孟獲的細(xì)作竟是追隨石厲根最緊密的一部蠻人－－他們也真工于心計，一直以支持季漢為幌子，來消弱原來硃褒的勢力以為己用。石厲根不察，反將這些人的行為當(dāng)成忠心。一時間變起傾刻，無法防犯。石厲根還在床上想著，明天該選擇哪些人來守城，門轟的一聲被撞開了，他一驚坐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口飛旋的大刀。
。。。。。。。
鄧爍引人經(jīng)過太守府后的時候，突然看到火光一閃，接著太守府的后墻轟的一聲倒下了，飛起的塵煙中，嗆得鄧爍大聲的咳起來，緊接著一群黑衣人殺了出來，嚎叫著沖向鄧爍。這些黑衣人的刀法、力量無一不是一時之選，行動如風(fēng)，鄧爍所帶的人被突然攻擊，在這些黑衣兵面前，幾乎如同俎上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連還手之力也沒有。鄧爍只覺眼前一陣發(fā)黑，嘶聲叫道：“鎮(zhèn)定！鎮(zhèn)定！結(jié)陣！” 親兵們雖然拼死上前，卻還是被殺的連連后退，鄧爍雖然勇敢，卻畢竟是個文官，理民治郡出謀獻策是把好手，可是沖鋒打仗有些難為他了。不過，鄧爍腦筋活絡(luò)，他讓親兵拉來馬車，橫在路中間，建成臨時障礙，阻擋蠻軍的沖擊，結(jié)成陣式，這才勉強壓住陣腳。
正在此時，傅僉帶隊趕來，他大喝一聲，引領(lǐng)軍兵闖入敵陣，那些黑衣人戰(zhàn)力雖強，終是寡不敵眾，紛紛被砍倒。
為首的蠻軍將領(lǐng)大喝道：“我家大王馬上就要踏平且蘭，爾等還不投降，更待何時？”說著丟出一個包裹。
那包裹血淋淋的直滾到鄧爍面前，鄧爍打開看時，渾身皆冷，那正是石厲根一顆人頭。
石厲根雖然只是一個軍侯，但他卻是蠻軍降兵的代表，統(tǒng)領(lǐng)著三千多蠻軍，安撫著整個且蘭的百姓，他此刻身死，城中蠻軍誰能統(tǒng)領(lǐng)？想不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就在這最危急的時候，他竟然死了。只靠四千余漢軍，如何來應(yīng)對孟獲？
此時，城外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爆出震撼人心的呼喝，那是孟獲引軍大舉攻城了！
傅僉見鄧爍忽然間癡癡呆呆的模樣，退后問道：“怎么了？”
鄧爍長嘆一聲：“石厲根死了，且蘭要守不住了。”
傅僉喝道：“你死了沒有？”
鄧爍一愣。
傅僉道：“你沒死，就不要說且蘭丟?！彼训陡吒吲e起，“給我殺了他們！”軍兵向那群黑衣人沖了過去，雙方戰(zhàn)在一處，鮮血噴濺，血流成河。
鄧爍一凜，目光隨之變得堅強起來。他大喝道：“來人，隨我去石厲根軍中！”
此時，且蘭城內(nèi)外到處都是喊殺，到處都是火光。滿城人眾人心惶惶。
鄧爍令人高舉著自己的大旗，沖向黑暗里，沖向混亂處。
傅僉一刀斜劈，斬下了蠻將的人頭，他仰天猛吼：“兒郎們，隨我沖，凡是不尊宵禁號令，在街上橫行的皆是細(xì)作，給我殺！”
。。。。。。。
李豐在城頭上，指揮著作戰(zhàn)。趙統(tǒng)急急來到他的身邊：“校尉，城中大亂，要不要我去支援？”
李豐搖頭：“要相信鄧爍和傅僉。我們的戰(zhàn)場，在城頭，不打退孟獲的進攻，什么都是假的?！?p> 趙統(tǒng)道：“想不到孟獲會來這樣一手?！?p> 李豐道：“其實我們該想到的，比起孟獲，我們幾個還是太年輕了些。不過，想取且蘭，讓他從我們身上踩過去，否則，休想！”
趙統(tǒng)道：“我去城門，城里城外，一只老鼠也別想從我這里經(jīng)過！” 我是阿斗
這真是漫長的一夜。內(nèi)憂外患*般考驗著季漢的四員小將，考驗著且蘭城。
孟獲全軍不攻則已，一攻之下，便是雷轟電閃，倒海崩山一般，乘著城中大亂的時候，他全軍進攻，不要命一樣向且蘭發(fā)動攻擊。
無論的蠻軍如同螞蟻一樣涉過淺淺的護城河，蹬著梯子舉著盾牌冒著箭雨向城頭攀爬，個個長聲嚎叫，有如不要性命一般。更有甚者，那董荼那等洞主元帥居然親自上陣，率先登城。初次交戰(zhàn)便成絕戰(zhàn)之勢，沒有試探，沒有佯攻，四面八方一齊動手，形成合力進行圍攻，這一夜的攻防，就如海潮攻向孤島一樣，撲天蓋地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涌上，要吞沒這個且蘭城。
在天明時的那一剎那，李豐幾乎以為且蘭必定失守了。蠻軍從三個方位沖上了城頭，形成混戰(zhàn)，李豐自身邊，都擠上了四五個蠻人，對他進行圍攻，城頭上到處是死尸，又粘又滑，刺鼻的腥氣彌漫了整個城市。漢軍每一個人都拼了命，靠著陣法之利，堅守不退，一個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不加思索的便沖上來，塞住縫隙。在最危急的時刻，傅僉引領(lǐng)一部蠻軍沖上了城頭，把蠻軍生生擠了下去。
一夜之間，季軍戰(zhàn)死多達一千二百余人。
李豐直欲放聲大哭。這些子弟兵，是他親自帶出來的，好多如同兄弟手足一般，便是前幾日圍殲忙牙長時，也沒有死這么多人。這樣下去，再有個蠻軍再攻個三天兩天，自己的人豈不是要損耗凈盡？
趙統(tǒng)再次過來，他竟然受了傷，一條小臂用細(xì)繩掛著，一見李豐，便叫道：“校尉，你還沒死吧？”
李豐沒好氣：“你死了，我也死不了。哼，令尊身經(jīng)百戰(zhàn)，身上沒有一處傷，你小子倒好，一仗沒打下來，倒殘了一條爪子?！?p> “沒辦法，孟獲太照顧我啊。不過，我也挑了他幾十個，生平?jīng)]殺這么痛快過?！壁w統(tǒng)靠近李豐，低聲道：“校尉，這樣下去只怕不妥?！?p> 李豐自然知道，而且適才鄧爍來報，城中叛亂已經(jīng)消除，他迅速發(fā)動，控制了石厲根部，最后上城的就是他們。原來的李豐不相信蠻人，甚至他總覺得，陛下和丞相的政策是對蠻人的縱容，甚至他對且蘭城中蠻人起過殺心，覺得若是殺光了他們，可以去除內(nèi)患，可以多守些日子?？墒茄巯?，一夜的交戰(zhàn)使他對自己的力量失了信心。蠻人或許沒有太高的智慧，但他們兇悍，殘暴，不在乎別人的性命的同時，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們雖然不擅于攻城，沒有什么器械，但就憑著簡陋的梯子，居然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眼下無論如何，都只能靠蠻人來對付蠻人了，甚于會是個什么結(jié)果，那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李豐長嘆一聲：“讓他們上城吧，我相信他們一次，或者死在他們手里，或者一起死在孟獲手里?！?p> 趙統(tǒng)也不知說什么好。援軍會來么？向都督能指望么？益州的人馬還有誰？
。。。。。。。
王濬引五十騎飛馬追蹤孟優(yōu)。
他從馬上跳下，仔細(xì)分辯著路上的痕跡，用手一指：“向這邊追，他們就在前面?！?p> 說罷跳上馬，啪的一鞭，向前沖去，后面人馬跟上，踏起漫天塵土。
穿過茂密的樹林，轉(zhuǎn)過一個山坡。王濬的心，忽然間巨烈的跳動起來，他猛一勒絲韁，戰(zhàn)馬被他勒得前蹄高高抬起，發(fā)出一聲嘶鳴。
王濬感到，一股強大的無名的壓力，一股沖天的可怕的殺氣，逼得他簡直透不過氣來。
“校尉，怎么了？”后面的士兵問道。
王濬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出山坡，眼前霍然開朗。
山坡后面，是一大片平坦坦的草場，輕風(fēng)吹來，草木微微顫動著。草場中央，站滿了蠻族武士！他們足有一萬人，卻靜悄悄的沒有半分聲息，強烈的殺氣就是從他們身上傳來的－－那種殺氣，只有身經(jīng)百戰(zhàn)，從血與火的考驗中沖出來的人才能具備，只有勇猛剛強，百戰(zhàn)百勝的軍人才能具備。這種殺氣，王濬只在三支部隊身上見過。一是白耳軍，二是虎步營，其三就是眼前這支可怕的蠻軍。
他們一個個身著怪異的甲胄，手持著明亮的兵器，雖然沒有動，但是那殺氣卻無處不在。
王濬呆住了，他身后的士兵們呆住了。
“呼拉拉－－”他們看到那些蠻人高舉的大族，看到一個火紅的大字：漢！
那是益州最精銳的部伍，那是無當(dāng)、無前兩部飛軍！為首一員大將，正是原烏戈國主，現(xiàn)在益州綏南中郎將兀突古。
“是漢軍！是我們自己的隊伍！”
王濬與士兵歡呼著沖了上去。
。。。。。。。
“江水校尉王濬參見兀突將軍?！?p> 兀突骨怪眼一翻，道：“起來吧。丞相有令，南中諸軍，暫時皆由在下節(jié)制。這是丞相鈞旨，驗看之后，速速歸隊。前線情況如何？”
王濬再也想不到老師會讓這個蠻人來統(tǒng)領(lǐng)大軍，而且直接爬到向都督頭上。雖然說論官職他們兩個差不多，但是蠻人當(dāng)漢人的頭領(lǐng)，這也太……看那鈞旨，正是相府所出，確然無疑，自然要遵從。心下卻想，丞相好快的速度，按時間計算，此時他自己只怕也沒有到益州，卻下達急令，竟將無當(dāng)無前兩部飛軍派往南中，若是自己，說什么也不敢有這樣的決斷。要知道，刺史馬良都不敢動用蠻軍前來?？墒?，這兩部蠻軍的軍力之強，的確是世所僅見的呢。當(dāng)下向兀突骨匯報情況。
兀突骨點點頭道：“丞相令下，此番孟獲叛亂，貌似強大，其實并不足懼。丞相已經(jīng)飛書至越巂郡，調(diào)高定部將鄂煥引軍東下，聽我指揮，飛書給歸屬蠻人楊鋒，要他引軍南下，切斷孟獲退路。眼下這一仗，搶得就是時間，誰速度快，誰就勝了。所以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你立即帶了丞相鈞旨去見向?qū)?，令他前往夜郎，會合楊鋒，安撫各部蠻族，特別注意朵思部和木鹿部。然后你速速歸來，到我軍中，攻打且蘭，還要靠你出謀劃策呢?！?p> 王濬施禮點頭。心下道，人言兀突骨有勇無謀，此時看來，傳言未必屬實。正想著，兀突骨卻微微俯下身子，向王濬道：“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厲害，丞相只是給了我?guī)讉€錦囊罷了。早去早回，攻擊孟獲，到時就要靠你的腦袋了。丞相說，你的腦袋，夠用?！闭f罷哈哈大笑。一揮手，部隊開拔，竟是行動無聲。王濬自然知道，這些蠻人天生強悍，山地作戰(zhàn)，又一個個精得象鬼，在益州全都得到系統(tǒng)的訓(xùn)練，論起山地作戰(zhàn)，說是天下第一精兵亦不為過。
飛軍，在南中，他們當(dāng)真如飛一般！
他看兀突骨并沒有把孟優(yōu)交給自己的意思，當(dāng)下也不索取，竟自帶了人馬返回與向?qū)檯R合。
有了兀突骨，孟獲在人數(shù)上已處于劣勢，這下子，可要好好的出一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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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保佑，丞相神算，這援軍來得太及時了。”向?qū)櫩赐赈x旨，竟是激動不已。對于他們聽從兀突骨指揮，向?qū)櫅]有任何異議，前軍大敗，丞相不知具體情況，自然要臨時指派后路統(tǒng)轄前路。行軍領(lǐng)兵大多都是如此。
“拿地圖來！”在建安二十五年之前，漢人對南中的了解極少，但自從少主那年入主執(zhí)中樞，就加強了與南中蠻人的聯(lián)系，南中各部蠻人的山形，地理，河流，物產(chǎn)大都已經(jīng)不是秘密。他看著地圖，點頭道：“好一招斷敵后路。這樣一來，孟獲便是退軍，也無法進入益州郡，影響張裔。孟獲想走，已是不可能了。丞相天人，他只撥動了幾下手指，整個南中便渙然一新，孟獲啊孟獲，看你此番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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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獲想到過向?qū)櫩赡芸赡芴映?，想到過且蘭不能一鼓而下，但他有著優(yōu)勢的兵力，他相信以季漢的運作速度和實力，誰也擋不住他前進的腳步。但是他沒想到，季漢會這么快派來援軍，他再也想不到，這些援軍，竟是他一直以為的“自己人”，得知兀突骨前來時，他開始以為是兀突骨來與他匯合，可是當(dāng)知兀突骨是要與他交戰(zhàn)時，他心猛的一沉，好似是落入冷水中一樣，喘不上氣，說不出聲，他幾乎坐倒在地上，全然失了大王的威嚴(yán)。
為什么？為什么？我要復(fù)興蠻族，你為什么要與我為敵？
孟獲想不明白，發(fā)怒的孟獲親自上陣，前去責(zé)問兀突骨。兀突骨亦排眾而出，與之相見。
“想不到，你會幫著諸葛亮！”孟獲的聲音在發(fā)抖，“你忘了你還是蠻族了么？你忘了你曾經(jīng)是我的兄弟了么？你忘了你血液的顏色了么？你－真－得－忘了么？”
“我沒有忘。所以，我現(xiàn)在站在你里，你現(xiàn)在站在那里。但是，下一刻，我就很難保證，你還能站在那里。”
“你想要我的命？”
“我不想和你動手。我希望你也不要?！?p> “我們本來可以并肩做戰(zhàn)的?！?p> “我們現(xiàn)在還可以。只要你過來?！?p> “你不可以過來么？在成都，在江州，在整個益州，誰把你當(dāng)成自己人過，你就算是換了服裝，他們還是對你們猜疑，恐懼，認(rèn)為你是吃人的生番！”
“丞相把我當(dāng)成自己人?！?p> “那是季漢的丞相，不是你的。”
“從前不是，但現(xiàn)在是了。蠻人向來恩怨分明，他以我為兄弟，我視之為親族。何況，蠻漢之間征戰(zhàn)上百年，現(xiàn)在該是平息的時候了。”
“想不到，最終我會敗在自己人的手里。孟獲啊孟獲，你居然無法勝過一個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人，可算是無能?！彼仡^望著已經(jīng)殘破的且蘭，然后又看看兀突骨，“好吧，兀突骨，你放馬過來，讓我看看你們和漢人學(xué)了哪些本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