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府像是炸開了鍋。丫鬟小廝嘴里碎碎念著的都是“大小姐昨日深夜跟著赫王爺出了府,夜不歸宿啊?!?p> 大清早,便有丫頭敲開林慕夕院子的門,傳話道,“林將軍命她立刻去前廳問話?!?p> 睡眼惺忪,林慕夕打著哈欠疑惑的望著沫兒,沫兒神色慌張,才小聲在她耳邊把府里的傳言一字不差的說了一遍。
林慕夕頓時臉黑。封建社會就是封建社會,也怪自己大意,昨日就該想到今日定有流言蜚語,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罷,起身梳妝,領著沫兒,往前廳去。
林府前廳,林楚楠板著臉,坐在上座,手里捧著丫鬟遞上的茶碗,眉頭深鎖。
二夫人神清氣爽,眼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她氣定神閑的抿了一口茶,等著看一出好戲。四夫人眉眼妖嬈,輕輕抿著紅唇,不住的往門口張望,而五夫人則神情淡漠,看不出是喜是悲。林思思觀望了一周,心中樂開了花,等會兒就看爹爹如何教訓這個林慕夕了。想到林慕夕被罰,嘴角就忍不住的上揚。林千雪眼珠滴溜溜的轉,她與林千樺眼神交流著,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掩也掩不住。丫鬟們則垂首立在身后。
整個前廳鴉雀無聲,在座的人神色各異,心懷鬼胎。
林慕夕駐足掃視了一周,才昂首闊步的走了進去。
見林慕夕進來,林楚楠早已按耐不住的情緒瞬間爆發(fā),厲聲喝道:“跪下!”
林慕夕眉毛清揚,眼中笑意蕩漾,嘴角卻劃過一抹譏誚:“女兒不知犯了什么錯,為何要跪?”
聲音清冽,言語鏗鏘。居然讓人有一種不容輕犯的錯覺。
“咣當!”林楚楠把手中的茶碗砸向了地面,潑出去的茶水飛濺而出,林慕夕矯健的向后一躲,眼神清冷的直視林楚楠。
“老爺別動怒,傷著身子就不好了,慕夕丫頭還小,不懂事,有話慢慢說?!倍蛉嗣ι锨拜p輕拍拭著林楚楠的胸口,聲音嬌糯。說的好聽是在求情,說不好聽那就是火上澆油。
林慕夕沒好氣的瞟了她一眼,喃喃道:“老奸巨猾。”
“她還???已過及笄之年,都可以嫁人了,還小么?況且本就有婚約在身,半夜三更與別的男人出去,成何體統(tǒng)?這要是傳了出去,我這張臉還要不要了?”林楚楠粗魯?shù)南崎_李如霜的搭在胸前的手,盛怒中,恨不得把林慕夕大卸八塊才解氣。
林慕夕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心中卻是冷笑著。親生女兒半夜跟男人出去,不但不關心女兒的安危,反倒因為怕丟了面子,大發(fā)雷霆。有這樣的父親,真是悲哀。
林思思下巴微微翹起,戲謔的望著林慕夕,甜甜的說道:“大姐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生為女兒家,怎么可以半夜跟別的男人去私會,姐姐跟南宮世子可是有婚約在身,這要是真?zhèn)髁顺鋈?,南宮家怎么看我們林家啊,實說我們林家的女兒沒家教,這讓爹爹在朝野中怎么抬得起頭……”
林思思話音未落,林楚楠已是揚起手,眼看那一巴掌就要甩了下來,情急中,沫兒一頭沖上前,將林慕夕護在身后。
門外忽然傳來:“明王到。”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楚楠的手滯在空中,眼中疑惑。
卻見青木赫錦衣華服,手執(zhí)紙扇,腰間佩劍冷冽,眉宇間一股肅殺之氣,震得林楚楠連忙屈膝:“微臣不知道赫王爺駕到,有失遠迎,望王爺恕罪?!?p> 見林楚楠跪下,一屋子夫人小姐少爺丫鬟烏壓壓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
唯獨林慕夕自始至終立在當屋,眉眼清潤,好奇的望著突然降臨的青木赫。卻見青木赫偷偷地沖她做了個鬼臉。林慕夕忍俊不禁。
“不知者無罪?!鼻嗄竞談e了一眼埋首跪在地上的林楚楠和一屋子女眷,臉上神情冰冷,聲音中的威嚴,讓人身一顫。
“臣謝過王爺?!绷殖哿藗€頭,便欲起身。
卻忽聞一小太監(jiān)厲聲道:“跪下,王爺讓你起來了么?不懂規(guī)矩”
林楚楠一個趔趄,趕忙屈膝跪好,內(nèi)心早已是一片驚慌。額頭上汗珠細密,李如霜哆哆嗦嗦的跪在他身邊,偷偷地拿眼睛詢問林楚楠,卻被林楚楠一個瞪眼,連忙低下頭去。
林思思卻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余光別見林慕夕悠然自得的站著,細聲道:“姐姐怎么這么不懂規(guī)矩,還不快給王爺行禮。”而后抬頭朝青木赫羞怯一笑,:“求王爺不要怪罪,姐姐她天生愚笨,不是有意沖撞王爺?shù)??!?p> 巧笑嫣然,媚眼如波,話語中鋒芒畢露,不把人刺得底朝天,都不罷休。
好毒辣的女子,看似說著好話求個情,實則高呼這可是大不敬罪,得杖責。
而林慕夕卻把重點放在最后一句話:天生愚笨。
她居然說我天生愚笨?
林慕夕張了張嘴,真想上去咬她。臉上的表情是又無奈,又想笑。
青木赫微微側頭望著林思思,眼中流波暗轉,看似不經(jīng)意的眼神,實則暗潮洶涌,身邊的小太監(jiān)立即會意吼道:“大膽,王爺讓你說話了么?不知禮數(shù),掌嘴!”
隨即,站在青木赫身后的兩名丫鬟上前,不由分說“啪啪”兩巴掌,打的林思思來不及反應,臉頰已腫的老高。
“青葉,青靈,林二小姐不懂事,指點下就可以了?!鼻嗄竞諉净刈约旱膬擅诀撸锨案┥碓兛?,眸中含笑,話語清潤:“林二小姐,沒事吧?我的丫鬟不知輕重,有沒傷到你?”
林思思本就委屈的緊,此刻見青木赫溫聲細語,盡顯濃情,頓時淚眼婆娑,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林慕夕見狀,撇嘴,真會演,裝給誰看呢?
青木赫卻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靜靜的看著林思思落淚,手指拂過那紅腫的左臉,本就溫暖的目光中,卻參雜了一些尋常人看不懂的復雜。
林思思等人依然埋首跪著。
“林慕夕昨日替本王辦事,事情未完,今日需再跟本王走一趟?!鼻嗄竞疹D了頓,繼續(xù)道:“林將軍有何異議?”
“微臣不敢?!绷殖宦牐闹幸咽谴篑?,忙扣頭。手心攥滿了汗。甚至來不及細想林慕夕這丫頭何時與王爺扯上了關系,她有什么能力幫王爺辦事?
“那今日你們這是……?”青木赫板著臉,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話語是疑問,實則是質(zhì)問。
“臣,臣,臣只是,只是家庭聚會?!绷殖目陌桶停胩煺f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青木赫眼中早已笑意盎然,話語卻是冰冷如霜:“那本王就不叨擾林將軍家庭聚會了,慕夕,跟本王去趟聚書齋?!?p> 語畢,轉身踏出廳堂,又忽然止步,轉頭看向林楚楠道:“你們繼續(xù),別被本王擾了興致。”說完,款款遠去。
林慕夕沖著林楚楠福了福身子,脆生道:“那女兒也不叨擾爹爹家庭聚會了?!眲e見林楚楠黑一陣白一陣的臉,心中已經(jīng)笑翻了天。連忙捂著嘴角,腳步輕快,眉眼璀璨。跟著青木赫一路出了前廳。
花園中。
林慕夕一蹦一跳的走在青木赫身側,義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怎么忽然來了?還救了我一命?!?p> 青木赫伸手就敲了下林慕夕的腦袋,笑道:“哪有那么嚴重,你爹還會要了你的命?”
“啊,你可不知道,他剛才想把我吃了的心都有!”林慕夕認真道,想到林楚楠那狠戾的表情,心中都冒汗。
“我剛看你挺有骨氣的嘛,你爹叫你跪,你連膝蓋都不彎一下。還出言頂撞,你就不怕把他激怒了,揍你一頓?!?p> “我才不怕呢,大不了跟他打一架”林慕夕臉上小孩脾氣盡顯,撓撓頭,底氣十足。
青木赫頓住腳步,眼中劃過一抹深意,他盯著林慕夕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就你?細胳膊細腿?像根草的小身板還想跟久戰(zhàn)沙場的林楚楠打一架?”
“我?”林慕夕低頭看了看自己,確實如青木赫所說,這小身板就跟一顆小稻草似的,于是扁著嘴,不高興道:“你也太看不起人了?!?p> 扭頭加快腳步,不理會還停在那兒,眼中盛滿了笑意的人兒。。
“喂,”青木赫連忙上前去拉她,語氣求饒:“別生氣,我就是擔心你,如果我今天沒來,你這張漂亮的小臉蛋就跟林思思一樣腫的老高了。”
“你心疼林思思了是吧?活該,誰讓你叫丫鬟把人家打成豬頭的!”林慕夕賭氣道。
想起剛剛他俯身查看林思思臉頰的畫面,心中忽然堵得慌,酸酸的,說不上是什么滋味,總歸是不舒服的。
青木赫見她生氣,心中卻是如沐春風。他伸手捏住林慕夕的臉,用力向上扯,一邊扯一邊笑:“快點笑一個,笑起來才可愛?!?p> “拿開你的手!”林慕夕吃痛,揮拳去打,沒打著,卻見他嗖的縮了手,向前跑去,臉上掛著調(diào)皮的笑,就像個孩子。
林府前廳,劉如霜扶著林楚楠,坐定,神色復雜。
林思思捂著臉,大發(fā)脾氣。一旁的丫鬟手忙腳亂的準備冰塊,藥膏。卻被林思思打翻在地上。
見林楚楠不語,更是嬌縱至極,只手牽住林楚楠的衣擺,嬌聲泣語:“爹爹,林慕夕她什么時候跟王爺走到一起了?你答應女兒,要讓女兒嫁入明王府的,林慕夕她到底憑什么?”
良久,林楚楠像是回過了神,臉色恢復平靜,平靜下卻是暗涌波濤:“思思,爹爹答應你的事情一定做得到,況且,慕夕必然是要嫁去南宮家的,等過些時日,我去趟南宮家?!?p> “真的?就知道爹爹最疼女兒了?!绷炙妓剂ⅠR停止抽泣,臉上掛著小孩子的期許,明晃晃的笑靨。
可四夫人卻是不樂意了。她表面上不露聲色,心里卻是明的跟鏡子似得。嘴里喃喃道:“老爺可別誤了惋惜的事,要我說,慕夕丫頭嫁入南宮家,還不如讓我們惋惜嫁過去,我們惋惜樣樣都比她強,日后得寵,對我們林府也是百利無一害......”
林楚楠在聽聞柳胭脂的話語后,面容沉了下來,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柳胭脂方知自己失言,連忙閉嘴,神色窘迫。
李如霜嘴角劃過一抹譏誚:“四妹妹倒是為了我們林府費心了,可是,慕夕的婚事是老夫人當年親口定下的,你這樣做,豈不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呵呵?!?p> “哼?!绷殖獞嵢黄鹕?,狠狠地剜了一眼柳胭脂,甩袖而去。
秦沫瑤自始至終未出一言,臉上表情淡淡,眼角卻陰冷的怖人。
柳胭脂已是懊悔的要死,又被李如霜趁機出言打擊,心中更是憤然。
“四娘,固然你再不喜慕夕,可怎么能把老祖母的話當耳旁風,你這樣子,只會傷了爹爹的心?!绷炙妓紜舌恋?,話語誠懇,眼中卻盛滿了得意。
柳胭脂捶胸頓足,冷著臉起身離去,轉念想了想了,吩咐身邊的丫鬟道:“翠錦,是時候派人去把四小姐接回來了?!?p> 丫鬟點點頭,應聲而去。
街上,車水馬龍,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
林慕夕和青木赫并排走著,陽光肆意的灑在他們的頭頂額角,眉眼間竟是一片璀璨。
“去哪兒?”林慕夕問。
青木赫笑意濃郁,朗聲道:“去喝酒?!?p> 林慕夕一愣,爽聲笑道:“好啊!你們這兒有什么好酒?”想著自己在現(xiàn)代可是千杯不醉,萬杯不倒,曾在除夕夜,以一只六斤裝的XO放倒兩桌人的豪邁事跡,臉上就得意。
“你行不行???”青木赫鄙視的看著她,“別喝醉了,我可不負責背你回去?!?p> “你別小看人行不行,快點…..”林慕夕歡跑著,轉頭沖青木赫做了個極丑的鬼臉。
話語未落,卻見一隊車馬從街角沖出,馬蹄崩騰間,塵土飛揚。
“小心?!鼻嗄竞找讶粊聿患叭ププ∷闹写篑?。
“吁…..”坐在馬上的男子用力拉起韁繩,隨著馬兒一陣長鳴,踏步騰空,從馬上翻身而下,一手攬過馬蹄下的女子,一手用力推向馬背,抱著懷中的女子,穩(wěn)穩(wěn)落地。
林慕夕嚇得呆愣,望著救了自己的男子,良久后,忽然拍著胸脯笑道:“嚇死我了,謝謝你?!?p> 那男子濃眉大眼,鼻翼俊挺,細細看去,俊朗容顏一點都不遜色于青木赫,反而比之的俊雅,多了一層霸氣。
“姑娘沒事就好?!?p> “你叫什么名字?你長得真好看!”林慕夕是個自來熟,此時竟然也不顧自己是個女兒身,直言便要問人家姓氏名誰。
而那男子先是一愣,細瞧眼前女子嬌小可人,一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上掛著一抹不符合她年紀的熟韻,五官甚是精致,話語間俠骨豪氣,竟是獨有一般風采。
“劉陵川”聲音洪厚,眉宇間瀟灑肆意。語畢翻身上馬。向林慕夕拱了拱手,示意身后車馬起行,絕塵而去。
“喂,我叫慕夕。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林慕夕揮著手,張望著已是遠去的車馬,臉旁笑意盈盈。
青木赫眼中的擔憂參雜著一抹橘色,見林慕夕安然無恙,才回頭凝望著遠去的車馬,愣了一會兒神。
劉陵川這名字沒有聽過,似乎不是青木國的人,憂疑下,伸手去敲林慕夕額頭:“以后不要隨便問男子姓氏?!?p> “為什么?”林慕夕白了他一眼,嘀咕著,封建人類真可怕。
“你說什么?”青木赫沒聽明白。
“表揚你封建!”
“哦?!鼻嗄竞彰H稽c頭,眼角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