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比賽如火如荼,班若卻似一只木雕般,呆呆地坐在原位上出神。擂臺上走馬燈地不停地換著俊男,她一個也沒記住。阿孜雅興致勃勃,接連又選了三位侍夫。她的姐妹也都各自選了中意的男人。
最后,尼堪才上場,站在個頭比他高一截的對手面前,卻三兩下就把對方摁倒在了地上。班若以為那對手定然是故意輸給尼堪的,后來親眼看到尼堪的實力后,才發(fā)覺,這個看起來瘦小的家伙,內(nèi)心里卻住著一條狂龍。
尼堪毫無懸念地成了阿孜雅的正夫。所有人都會心滿意地笑著。只有柯雯時不時地用擔心的眼神瞄著自己失魂落魄的女兒。
比賽結(jié)束后,擂臺很快被拆除,在原地搭起了木柴堆,燃起了幾堆熊熊的篝火。每架篝火上烤起了全羊全豬,油脂滴落,肉香四溢。有人用盤子盛著割好的肉,擺到了大家桌子的面前。還有一盤盤的水果、一碗碗的水酒。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洋溢的笑容,開心地喝酒啖肉,劃拳高歌。阿孜雅脫去了沉重華麗的盛裝,換上了美麗的孔雀裙。她的侍夫們眾星捧月般地圍繞著她,在篝火旁跳起了舞。也有人來請班若和易廉一起去跳舞,班若卻以喝多了酒頭暈為由推脫了。
尼堪喝得東倒西歪的,不時地湊到班若面前,硬拉著她喝酒,慶祝她終于心愿得償,選到了如意郎君。
班若不經(jīng)意地掃視著臺下,發(fā)現(xiàn)舍予早早就離開了,他總是這樣的安靜,出塵,他是不適合這種熱鬧場面的,就如自己一樣,不適合。
渾渾噩噩中,終于等到大家酒足飯飽,曲終人散了。
族人將班若和易廉送到了議事殿后的一間新房中,那是毗鄰?fù)吕牙炎∷乃?歷代圣女才能住的地方。
新房中已被布置得喜氣洋洋,點著大紅對燭,貼著各種紅色的大窗花,墻上掛著繡了多子多福圖案的繡幅。粉色的羅帳內(nèi),嶄新的被面上龍鳳呈祥,枕巾上鴛鴦戲水。
族人們都去了阿孜雅房里鬧新房,班若他們畢竟連土話都聽不懂,鬧起來也沒意思。倒落得個清靜。
班若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沿,聽見易廉將房間關(guān)上,吱呀一聲,她驚得跳了起來。
“慧兒!”易廉向她走了過來,燭光在他雙眸中燃起了兩團火焰,燦若星辰。他的手剛要碰到班若,班若被刺扎到一般,站起身連連后退。
“易廉哥哥……你……你聽我說?!卑嗳艚Y(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要選夫,我不知道你會出現(xiàn)。我……我是怕阿孜雅真選你做侍夫,你知道嗎?在這里,侍夫是很沒有地位的,就跟奴仆差不多。”
“哼,難道你以為我堂堂玄清門一峰之世子,會屈尊受辱,受人擺布?”
“正因為這樣啊,我怕你和女尊族之間產(chǎn)生誤會,又會有什么糾紛?!?p> 易廉徹底地僵住了,渾身的熱情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他站在床邊,雙手還保持著還想扶摸班若雙肩的姿勢,許久,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這寨子里的規(guī)矩,只是看到巫羅說那石匠是沖著你來的,我才上的臺?!币琢嘈α艘幌?走到屋中桌前,倒了兩杯茶,遞給班若一杯,讓她放松一點。
“你不用這么緊張,我又不會吃人?!?p> “易廉哥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在臺上猶豫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反正這里又不是中土,我們并不算是真正成親。我只是很納悶,你怎么忽然間成了他們的圣女了?”
班若喝下一杯茶,心情放松了許多:“我是為了求巫醫(yī)幫我爹娘醫(yī)病?!?p> “僅此而已?!你完全可以把他們送回玄清山醫(yī)啊!”
“我以前跟著舍予他們都花了大半年時間,才到玄清山。如果帶著不會飛行的爹娘,還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走到。況且,丹鳳子和田如蜜他們會幫我嗎?他們不在藥里下毒就不錯了。”
易廉想想也是,但仍不放心:“難道你就準備在這巫山中當一輩子圣女嗎?”
班若凄然一笑,滿懷歉疚地說道:“我的一輩子沒多少時間了,我只想多陪爹娘一些時日。易廉哥哥,慧兒欠你的情,這輩子恐怕是無法報答了?!?p> 易廉輕嘆一口氣,拉住了班若的手,班若本能地一縮,但被易廉緊緊地握住了,她也沒再掙扎。
“慧兒,雖然我們沒有正式成親,但是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算見證了我們的關(guān)系。從今天起,在我心里,就把你當成我的妻子了。你的事就是我易廉的事,不要說什么報答的見外的話。也不要去想什么太陰體質(zhì)元壽的事情。一切都交給我,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p> 班若神情復(fù)雜地看著易廉,心中暗道:就算不去想丹鳳子的話,就算她能有幾百年的元壽都沒有用了。那情魔已經(jīng)實踐自己的諾言,救出了她的爹娘,他可以隨時來剜她的心。她又何苦連累易廉呢?關(guān)鍵是她無法給他任何一丁點他想要的。
“不!我不是你的妻子!婚姻沒有父母的同意,是不合理的。你明天就回玄清山去吧,我不用你管我!”班若說得很直接,她怕易廉知道了與情魔之間的協(xié)議,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我爹爹不同意,我就大不了跟班離師叔一樣,永遠不回玄清門!”
“我爹爹帶著我娘離開玄清山,是因為他們彼此相愛。你這又是何苦?我又不……”班若陡然掐斷了自己的話頭,怕對易廉的傷害過深。
“你又不喜歡我,對嗎?我替你來說好了。”
“是!我只是把你當成哥哥?!卑嗳艉萘撕菪恼f。
“哈哈……多么經(jīng)典的理由。”易廉自嘲地笑道,猛地拿起茶杯當酒一樣灌進一杯,抹了下嘴角的茶漬:“可是我不信!如果說你喜歡上了別人,我可以理解,但這四年來,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除了我,你沒有別人!你一定是為了我好,對不對?聽那丹鳳子說你活不過二十歲了,你覺得會拖累我?或者是我爹爹跟你說過什么話,讓你有所顧忌?你有什么理由你都說出來,我易廉不相信這世上還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易廉哥哥,一直以來,你都是玄清門同年人中最出類拔萃的。你有你的驕傲,但是,真的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對你沒有別人說的那種感覺?!?p> “慧兒,看著我的眼睛?!币琢难郯追浩鹆思t絲,狼一般惡狠狠地盯著班若:“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班若不敢直視他,閃爍躲避著,卻被易廉使勁地搖晃著雙肩,逼著她與他對視。
易廉的臉在眼前被放大了,燭光在他的臉上投下了陰影,他的眼眸深邃如湖,恍惚中班若竟想起了初次見情魔時的情景。那時,他的臉也是這般的近,近得只有一雙跳動著火焰的雙眸。他的五官那樣的像舍予,漸漸地在她的腦海中,與舍予的形像合二為一。她與他靜靜地對視著,無須語言,他就能明了她的一切思緒。
這種感覺,她無法找出語言來形容,它沒有尼堪說的那樣,充滿著激情、浪漫、甜蜜,唯一相合的就是有著無法意會的神秘,還有著——一點點的心酸。
易廉凝視著她的眼睛,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惘、疑惑和掙扎,還有深深的歉疚,和有一點點的痛楚,那痛楚分明是對一種不可能的絕望。
易廉頹然地放下了雙手,失神地坐在桌前椅子上,一只手緊緊地抓著一只茶杯:“我知道了,但是我不會放棄,我會等。你說的對,我從來都很驕傲,我不會允許自己失敗。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想要的愛都贏不來,他還有什么可驕傲!”
茶杯在他的手里吱吱作響,一松手,已成數(shù)塊碎片。有殷紅的血從指縫間滲出,滴落在桌上。
班若也失神地坐了下來,她并沒有去認真聽易廉在說什么,她被自己剛剛腦海里閃過的畫面給嚇到了。為什么,會在這樣的情形下想起情魔和舍予?一個是人人追殺的魔,一個是圣潔出塵的活佛。
我這是怎么了?是那情魔在我身上下了什么魔咒嗎?不可以胡思亂想,不可以!不可以!……
他們相對而坐,默默無言,突然桌子上的杯子跳動了一下,感覺座下的椅子也有些搖晃。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緊接著,外面響起了一陣緊鑼。
“發(fā)生什么事了?”兩個人都回過神來,向屋外走去,門口有族人急急跑來,攔住了他們:“圣姥讓我來告訴圣女,千萬不要出去?!?p> 天空中又傳來一聲巨響,這回聽清了并非是什么雷聲,而是有什么東西撞擊護山陣。整個拜月垌似乎都在搖晃,恍若輕級地震。抬頭望去,有隱隱的光芒升上了天空,一道流星般的光華劃落了下來。天空中突然出現(xiàn)了幾道身影,遠遠地看去,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數(shù)十人。
“護山陣被破了!”族人驚呼著跑向了議事殿。
易廉拉住班若,急急地囑咐她道:“你聽話,留在這里,我去看看。”
“不!我一個人留在這里會更害怕?!?p> “那你跟著我?!币琢嗳?穿過議事殿,來到殿門口。望月姥姥、族長、十大巫醫(yī)等人都站到了殿門口,面前對廣場上空飄浮著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