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楚憐幽嘰嘰喳喳的說著那些警察在家里布置儀器的過程,顧幻璃的腦子里思緒紛呈,還沒來得及多想,病房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隨即門很快被推開,兩名身著制服的警察走了進來。
“你們是?”顧文娟眉頭一蹙,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
一名三十出頭的女警微微一笑,和顏悅色道,“我們是寧安區(qū)公安分局的刑警,現(xiàn)在需要對這起綁架案的受害人做筆錄,請監(jiān)護人留下,其他人請暫時回避?!?p> “罪犯不是已經(jīng)抓到了么?還有什么好問的?讓你們救人你們慢吞吞的,現(xiàn)在人救回來了,你們倒是急巴巴地跑來做筆錄,你們怎么就不想想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驚嚇,何況,她身上還帶著那么多傷!”顧文娟將顧幻璃藏在身后,神色薄怒,“再說,幻璃才八歲,她能知道些什么!”
“我們雖然找到了兩名案犯實施綁架時的正巧在現(xiàn)場的目擊證人,但是,受害人的證詞證言在將來的審判中也是極為重要的。”那名女刑警和顏悅色地說道,“畢竟,我們誰也不希望放過一個壞人,更不希望錯抓一個好人,更重要是,只有法律公正的審判才能彌補受害人的損失,保護受害人權益,還世間于公理,伸張人間之正義?!?p> “你們也有點同情心好不好,為了結案就這么折磨我們幻璃。”顧文娟咬牙切齒地說道,語氣囂張且不屑,“你們上級是誰!我要投訴你們!”
“姑媽。”顧天熙的聲音極為輕柔,臉上漾著淡淡的微笑,無比優(yōu)雅地站在病床旁,平靜地對顧文娟說道,“對小璃而言,只有事情盡早結束,才是最好的選擇。再者說,配合警方調查,是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只是,我希望警方在問詢中可以小心措辭,不要過于刺激我的妹妹。”
“天熙!”顧文娟頗為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然而,顧天熙的嘴角微翹,雖然笑得淺淡,但是那雙眼眸之中的嚴肅之色卻完全不像是少年會擁有的,仿佛可以看透世事的目光。
始終保持著優(yōu)雅微笑的顧天熙將手輕輕地放在妹妹的肩頭,再次將沉穩(wěn)柔和的聲音送入對方耳中,“這也是小璃所希望的?!?p> “文娟,你的情緒實在是太激動了,先帶著憐幽在病房外等一會兒吧,這里有我和天熙在就可以了?!背譂闷獾匦α诵Γ膊恢赖降资菍δ敲叹?,還是對顧天熙,總之他頗有深意地看了顧文娟一眼,便施施然將她們母女推了出去。
“顧幻璃,詢問需要錄音,你沒有意見吧?”男刑警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下,用公式化的口吻嚴肅道。
“錄音?”顧幻璃仰頭看了顧天熙一眼,然后點點頭,輕聲答道,“可以?!?p> “顧幻璃,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迸叹诓〈才宰?,柔聲道,“如果做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明白么?”
“我明白。”顧幻璃將身子靠在枕頭上,冰涼的小手緊緊地攥著顧天熙的手指。
“好了,跟我們說說你昨天放學后的經(jīng)歷。”
顧幻璃想了一下,緩緩道,“昨天是期末考試,我身體有些不舒服,考完試以后就沒有去練琴。因為平時都是司機先接幻幽回家,然后再來學校接我,所以,我直接去校門口等司機,想提前和憐幽一起回家?!?p> “我詢問過慈濟小學,他們一般是不允許學生私自離校的。而且,按照學校的規(guī)定,學生回家要么是選擇校車,要么是有專人接送。那么,昨天你獨自離開學校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給哥哥打個電話?!?p> 女刑警直視著顧幻璃的眼眸,輕聲道,“那些話在家里不能說么?”
“哥哥當時在英國,而且……”顧幻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道,“我也是突然想哥哥了,所以,才跑到學校對面的電話亭給哥哥打電話的?!?p> “你在家里不能打電話么?”女刑警看了眼手中的資料,笑道,“哦,我忘記了,你是暫時寄居在你的姑父姑媽家。難道是他們平時不讓你打電話,所以,你才必須去校外打電話?”
“我只是想哥哥了?!鳖櫥昧H坏乜粗叹?,仿佛不太明白她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因為,我和哥哥都好久沒見面了,我很想他,所以,往他的宿舍打了一個電話……”
楚林濤嘆了口氣,低聲道,“幻璃是受害人,請你們將更多的關注放在案子上,而不是放在我們的家庭關系上,可以么?”
“我們只是在確認她沒有受到虐待或是冷暴力?!迸叹瘒烂C地看了楚林濤一眼,認真道,“這是我們的職責,也是我們的義務,請諒解?!?p> “姑父姑媽對我很好的?!鳖櫥昧⑿χ?,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停在女刑警的臉上,“這件事說起來都是因為我的任性,和姑父姑媽沒有任何關系。”
“好的。”女刑警微微一笑,“那么,你還記得被綁架時的情形么?”
顧幻璃搖了搖頭,緩緩道,“我只記得那時……我還沒有和哥哥說完話,突然有什么東西朝著我捂了過來,接著,就什么也不記得了?!?p> “經(jīng)過我們的調查,罪犯用得就是哥羅芳?!迸叹瘒@了口氣,對楚林濤說道,“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并沒有用了太多?!?p> “已經(jīng)不少了?!背譂龘u搖頭,回想著醫(yī)師跟他說過的那些話。若不是顧幻璃意志堅強,按照常理,吸入哥羅芳的人,都是全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根本沒有辦法逃脫。而且,吸入哥羅芳后的后遺癥,并不是單靠一天一夜的醫(yī)療救助,就能完全康復過來?!八裕蚁M銈儾灰儐柼L時間,畢竟,幻璃還是個病人,而且是一個剛剛從危險中逃脫的驚魂未定的病人?!?p> “我們知道?!迸叹朔种械馁Y料,繼續(xù)問道,“顧幻璃,你是什么時候醒來的?又是怎樣從廢棄的工廠中逃脫的?”
顧幻璃接過顧天熙遞過來的水杯,淺淺地啜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后將水杯放在手中交握,“我醒來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在外面。當時我很害怕,可是,嘴巴被他們用膠帶貼著,所以根本發(fā)不出聲音。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逃,只是想著先解開捆著手腕的繩子?!闭f著話,她將一只手腕遞給女刑警,讓她看上面被捆過的痕跡。
女刑警卻一眼就看到她手背上被玻璃劃破的數(shù)道傷痕,一怔,“這些傷是怎么弄得?”
“我用碎玻璃割繩子,偶爾劃到的?!鳖櫥昧栈厥郑瑴\笑道,“只是我還沒割開,那個人……好像是叫……秦守正就回來了,還買了韭菜餡兒的包子?!?p> “你怎么知道是韭菜餡兒的包子呢?”
“因為我的鼻子很好??!”顧幻璃聳了聳鼻子,笑道,“當時我還很高興,因為濃濃的韭菜味可以蓋過血腥味,免得他們發(fā)現(xiàn)我醒來了?!?p> “也就是說,秦守正回來以后,他們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顧幻璃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仰起頭看了眼顧天熙,說真的,她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了什么,如果她知道他們其實不知道那么她就當自己不知道好了,如果她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而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會不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只是她自己都快要被這些知道、不知道什么的給弄暈了。
顧天熙從她手中拿走水杯,然后輕輕握著她微顫的手,緩緩道,“沒關系的,只要把你聽到的一五一十說出來就好了?!?p> 顧幻璃垂下眼簾,用力地咬著嘴唇,半晌之后,低聲道,“有個叫曾懷遠的人,他的妻子以前好像是姑父公司的人,因為……因為什么事情跳樓了,只留下一個叫英子的女孩。那個人很生氣,一直說要……血債血償,只是,我不懂,他們?yōu)槭裁匆恢苯形页〗?,還一直在我身上聞啊聞的……啊啊啊啊啊……”她突然像是被什么嚇到一樣,抱著自己的頭,凄聲尖叫著。
“小璃,不怕,有哥哥在?!鳖櫶煳醣疽殉林氐男脑骄驹骄o,他伸出手溫柔地保住不停顫抖的顧幻璃,在她的耳邊不斷地低聲呢喃著,“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室內(nèi)沉靜了好一會兒,每個人都注視著他們兄妹,女刑警的表情是嚴肅而深沉的,而楚林濤的表情則是歉意和擔憂。
倚在哥哥的懷里,有關剛才的混亂思維已然過去,顧幻璃內(nèi)心的世界漸漸歸于平靜。她的確是故意裝作很害怕的樣子,畢竟,現(xiàn)在的她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就算再早熟,遇到危險也應該會表現(xiàn)出恐懼的。否則,別說是警察,只怕哥哥都要當她是個怪物。
顧天熙輕輕地從后面擁住她,眼眸之中含著憐惜、無奈與痛苦,嘴唇輕微翕動似乎欲言又止。許久之后,他溫柔似水的嗓音再度響起,“小璃,你還能堅持下去么?”
“可以,我可以?!鳖櫥昧в檬直巢亮瞬聊樕系臏I痕,不好意思地訕笑道,“對不起,剛才的我,實在是太失禮了。警察阿姨,我接著說?!?p> 她想了一下,以緩慢的語速說道,“后來,那個叫秦守正的人把我從曾懷遠的手里奪走,又放回角落里。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好像是在談論錢的事情,什么五百萬,六百萬……接著他們說要出去打電話,還說走遠一點不會被發(fā)現(xiàn),就離開了。他們走得時候,沒有將房門鎖上,所以,我用碎玻璃割破了麻繩以后就逃了出來。只是,那個地方實在太大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正巧,我看到頭頂有一扇玻璃,便搬過椅子爬了上去,然后,用墩布打碎它,緊接著我就從窗口跳了下去?!?p> “那你怎么知道要往哪個方向逃呢?”
顧幻璃的眸子瞬間劃過一道比流星還耀眼的光芒,她攬起哥哥的手臂,對女刑警笑著說道,“因為哥哥告訴過我,在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是北極星,它永遠在北面的天空閃耀著,亙古不變。”
……
“真是聰明且勇敢的孩子?!迸叹掀鹗种械挠涗洷荆χ鴮︻櫶煳鹾统譂c點頭,“這起綁架案的起因并不復雜,曾懷遠對楚林濤先生懷恨在心,所以伙同同村的秦守正預謀綁架楚先生的女兒楚憐幽,只是他們錯誤的將顧幻璃當做了楚憐幽,因而將她從校門外綁走并安置在郊區(qū)廢舊的工廠。而顧幻璃之所以能安然脫險,一個要感謝你們平日對她的教導,一個要感謝她自身的冷靜和果斷,最后,還要感謝在路上偶遇顧幻璃并且見義勇為的兩名初中生,也就是葉青嵐和駱奕臣。正是這三個重要的因素,才幫助顧幻璃平安的回到家中?!?p> 她轉過頭看著顧幻璃,臉上帶著慈母一般的溫暖笑容,“我的女兒和你差不多大,可她卻沒有你的勇敢,還是個只會哭鼻子的小丫頭。好了,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我們就不打攪了,希望你早日康復。”
“謝謝警察阿姨。”顧幻璃眼中帶著真誠的笑意,目送著他們離開。
“小璃?。。 背z幽疾步跑進病房,抱著顧幻璃大哭起來,“我在外面都聽到了,原來,那些壞人想要綁架的是我!嗚嗚嗚嗚,好可怕,好可怕!”
是啊,真得很可怕呢!顧幻璃倒吸一口涼氣,這里的可怕說得不是那兩個綁匪,而是她胳膊上剛剛被醫(yī)生縫合好的傷口,嘶,被楚憐幽用力地這么一捏,真得是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