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樓下的花園中,這里的綠樹成蔭,剛好將有些毒辣的太陽給遮擋住。樹影婆裟下的光斑溫暖地照耀在人們的臉上,像是在探索一般。
顧幻璃漫不經(jīng)心地用著調(diào)羹觸碰著茶杯,從水面騰然升起的白煙被攪得如同絲沫般輕柔,心里默默地想著,今天哥哥和蘇醫(yī)師的談話,或許就決定了她是出院還是繼續(xù)留院觀察。
“小丫頭,我們過幾天就要離開了,所以,今天除了來看你演出以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向你辭行。”葉青嵐暖暖一笑,黑色的瞳孔中閃耀著閃耀著連盛夏正午的強光都比不上的光芒,它們太燦爛、太炙熱,令人不自覺的被吸引,甚至因此綻放微笑。
如果,這句話是駱奕臣說得,那么她頂多有禮貌的回一句話,四個字,沒錯,就是“一路順風(fēng)”。然而,此刻坐在她身旁,和她說話的人是葉青嵐,所以,顧幻璃輕輕說道,“謝謝嵐哥哥這段時間天天來醫(yī)院看我,這么寶貴的假期卻因為我而耽擱了,對不起?!?p> 葉青嵐揚起唇角,他覺得顧幻璃的嘴硬心軟當(dāng)真是可愛極了,“今天能看到你彈鋼琴,而且聽到你唱歌,已經(jīng)值了。所以,不用跟我說謝謝,更不用跟我說對不起?!?p> “不,嵐哥哥的歌聲才是我勇氣的來源?!鳖櫥昧Э粗直成系狞c點光斑,唇角勾起甜甜的笑容,“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好聲音,明朗而細(xì)膩,軟軟糯糯,很溫柔,卻又如朝露般清新自然……”
“真得?”葉青嵐微笑著的唇角更加的上揚,他雙眼燦亮的看著她,像個急于被人肯定的大孩子。
“難道我說是真的,嵐哥哥就要去參加歌唱比賽,然后出道做歌手么?”顧幻璃好奇地看著他,半晌,突然笑了起來,“那么,未來的某一日,嵐哥哥開首場演唱會的時候,一定要和你的粉絲說,你之所以決定做歌手,是因為在某個夏天,你和一個記不起名字的小丫頭一起合唱了一首歌。嗯!到時候,一定要再唱一次《在星星上幻想》?!?p> “怎么會記不得名字呢?!比~青嵐伸出手,溫柔地?fù)崦念^發(fā),喃喃自語道,“再說,我只是去圣特羅佩度假。小丫頭有什么想要的禮物?”
“圣特羅佩?”顧幻璃重復(fù)著,下一秒,楚憐幽就拉著駱奕臣在他們對面坐下,笑嘻嘻地說,“小璃,小璃,你知道么,嵐哥哥和奕臣哥哥,這個暑假要去圣特羅佩的普洛納海灘!據(jù)說,那里有個特別特別有名的天體沙灘!”
“噗——”顧幻璃正好覺得口渴,誰料想,楚憐幽的一句話卻讓她直接將嘴里的紅茶噴到駱奕臣的臉上。“咳咳,咳咳咳咳,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太抱歉了。”她一面這樣說著,一面偷笑,一面困惑地瞄了葉青嵐,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對天體沙灘感興趣的人。雖說年少輕狂什么的……啊啊,她知道了,一定是駱奕臣這個沒品的壞蛋!社會的敗類!
“小璃,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楚憐幽輕拍著顧幻璃的后背,嘴里卻還是念叨著,“聽嵐哥哥說,天體沙灘就是天天做體育鍛煉的沙灘,上面的人不是打排球就是踢足球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顧幻璃咳嗽地更厲害了,天啊,葉青嵐到底是從哪里想出來這些說辭的?難不成他是火星人么?還天天做體育鍛煉的沙灘!她真是服他了!
“我看她是病情加重,嵐,趕緊叫護士,送她去急診病房?!瘪樲瘸家幻娌林樕系募t茶,一面咬牙切齒地對葉青嵐說道,他知道,這個小丫頭絕對是故意的!
哼,今個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過去怕你,難不成,現(xiàn)在還怕你!顧幻璃低低地垂著眼,眉頭微微蹙著??謶诌€有歉意徘徊在眼底,仿佛流轉(zhuǎn)的淚水,她輕抿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卻訥訥地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奕臣,小丫頭不是故意的,你去洗洗臉就好,何必為難一個小孩子?!比~青嵐的聲音沉了下來,雖有不悅卻只在瞬間稍縱即逝。
駱奕臣的俊顏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他揚起下顎朗聲道,“我為難她?嵐,你怎么不問問小丫頭為什么和你說著話,突然把頭轉(zhuǎn)向我這邊?”
淚水點點滴滴落在葉青嵐的手背,緩緩散開,一個個濕潤的小點,宛如此刻顧幻璃滿是歉意的幽暗眼眸,“對不起,如果我能提前預(yù)知嵐哥哥要說什么,我會老老實實地坐著?!倍遥坏珖娫谀愕哪樕?,還噴在你的衣服上,你不是有潔癖么,哼,這種似是而非的潔癖最讓人討厭了,要她說,精神潔癖才是真潔癖,而你,不過是披著狼皮的鬣狗,比誰都能裝,比誰都狠!反過來咬人一口的時候,恨不得咬碎骨頭直接吸取骨髓。
“阿嚏!”駱奕臣郁悶地打個一個噴嚏,他發(fā)誓,絕對是對面這個小妮子在罵他??粗裰粶仨樀男【d羊,一個有勇氣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的小丫頭,一個有膽量在深夜里孤身逃命的小丫頭,一個能狠得下心對自己而且將心理治療師欺負(fù)得啞口無言的小丫頭,她能一臉委屈,滿眼歉意?
不可能!
顧幻璃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著駱奕臣背后的一個女孩子。俏麗的短發(fā)在午后的陽光中反射出細(xì)碎如玉般的光澤,明亮的眼眸中帶著深深的怒意,還有她手中的……
“因為……好像……小心!”
顧幻璃還未說完,“嘩”的一聲,一杯冰水直接從駱奕臣的頭頂澆下,那叫一個淋漓盡致,那叫一個醍醐灌頂,那叫一個大快人心,就差眾人鼓掌外帶吹口哨了。
“搞什么鬼!”駱奕臣憤怒地站起來,轉(zhuǎn)身,厲眼凝視那手拿空杯的莫名其妙少女。
“搞什么鬼?哼!你自己做過什么你心里清楚!”少女握緊杯子的右手在顫抖,巴掌大的小臉上卻充滿了難以遏制的怒火?!澳_踩兩只船很威風(fēng)是不是?駱奕臣,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家里有幾個破錢就能隨意欺負(fù)女孩子。你敢做就要敢當(dāng),否則,你不但是沒品,你還沒種!”
“小姐?!币婚_始的慍怒過后,駱奕臣天生冷靜的性格發(fā)揮起作用,他拿起餐巾緩緩擦干頭上臉上和身上的水,然后平靜看著眼前的少女。“我從未見過你,而且也聽不懂你的話。如果你可以為我解惑的話,我愿意好好聽一聽?!?p> “奕臣哥哥,要不要我去叫保安?”楚憐幽看著駱奕臣狼狽的樣子,臉都嚇白了。
反倒是顧幻璃,唇邊只是淡淡的笑,眼中透著一絲無聊的意味。她接過葉青嵐剛剛為她斟滿的香醇提神的紅茶,輕輕喝了一口。
駱奕臣對楚憐幽揮了揮手,“這點小事,不必叫保安。”
“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可你實在是有夠遜的。駱奕臣,你聽好了,我今天就是代替若溪來教訓(xùn)你這個混蛋的,像你這種……哎呀,若溪你干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抓我的衣服。”少女義正辭嚴(yán)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身后的一個長發(fā)少女打斷,只見那名少女用力拉扯著她,一副既膽怯又惶恐的樣子。
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既荒謬又可笑,在他的世界里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像這樣的事。駱奕臣微微瞇起眼,他該是憤怒難抑的,可是看著坐在一旁的好友還有那個喝茶的小妮子一臉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不知怎得就讓他的怒火減退了一大半。
從小,父親就教育他越是憤怒的時候越要保持冷靜,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越要保持鎮(zhèn)定。“韓若溪,請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長發(fā)少女的臉上滿是羞赧和尷尬,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因為,你一直沒有來油畫社,而且我們的約會你也忘記了,所以,我就和小薇……結(jié)果發(fā)覺你天天來這家醫(yī)院……”
駱奕臣的臉色瞬間僵硬如化石,“你們跟蹤我?”
“不是,不是,是小薇有好幾次在這家醫(yī)院的門口看到你,她還說,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手里都拿著紅色郁金香,還有禮物……”
“結(jié)果你們就認(rèn)為我腳踩兩只船?!瘪樲瘸嫉拇竭厧е爸S的笑容,他寒聲道,“然后,你的朋友就為你兩肋插刀了,對么?”
“難道我不該兩肋插刀么!”名叫小薇的短發(fā)少女掙開韓若溪的手臂,對著駱奕臣吼道,“學(xué)校里誰不知道你是花心大少,女朋友換得比襯衣都勤。可是,我們?nèi)粝蜐M腦子只有你的皮囊還有你家那些臭錢的女孩不一樣,所以,你若負(fù)她,我齊薇薇決不饒你?!?p> “哦?”駱奕臣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一臉通紅,甚至還在瑟瑟發(fā)抖的韓若溪身上。“這倒吊起我的胃口了。韓若溪,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呢?”
“我……”韓若溪看了看坐在她對面的三人,又抬頭看了看在不遠(yuǎn)處圍觀的眾人,最后又看了眼身前的駱奕臣,低聲道,“我只是喜歡你,沒有任何原因的喜歡你。如果……如果你想甩了我,我沒有關(guān)系的,只是,在分手前,可不可以讓我看一眼,戰(zhàn)勝我的人,到底是什么樣子的?!?p> 駱奕臣是何等心思敏銳的人,所以,他用大拇指比了比身后的顧幻璃,好整以暇地說道,“就是她?!?p> “什么?”齊薇薇和韓若溪愕然地看著駱奕臣比劃的方向,半晌,齊薇薇喃喃自語道,“原來……原來……駱家大少缺母愛啊!”
“嗚嗚嗚嗚,原來……我晚生了三十年!”韓若溪丟下這么一句話,捂著臉跑開。
“若溪!若溪!”齊薇薇追出去幾步,突然站定腳步,回頭對駱奕臣說道,“你既然有戀母情結(jié),又何必禍害學(xué)校里的女孩子,她們明明距離你夢中情人的標(biāo)準(zhǔn)那么遠(yuǎn)!”說完,她也跑開了。
戀母情結(jié)?
駱奕臣緩緩轉(zhuǎn)過身,看著不遠(yuǎn)處的榕樹下手捧著紅色郁金香微笑的中年婦人,然后又看了看剛剛直起腰一臉無辜的顧幻璃,“小丫頭!你做了什么!”
“???”顧幻璃不明所以地左右看看,然后,舉起手中的勺子更加困擾地回答道,“調(diào)羹掉地上了,我只是想把它撿起來,難道不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