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散去已是黃昏十分。
郭嘉私下找曹操商議,明確了自己的態(tài)度,那便是——劉備此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殺!
曹操自然不解,皺眉問道:“奉孝此話怎講?正如今日你宴上所說,劉備英雄也,必不會屈居人下,我現(xiàn)在不除他更待何時?。俊?p> “不可?,F(xiàn)在還不是時機,主公不但不能殺他,反倒還要重用此人!”郭嘉與曹操說正事時自然不會表情輕佻。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劉備手下那關(guān)、張二人也皆是當(dāng)今少有的勇將,我軍還要對抗呂布,若不善加利用實在是種人才的浪費,所以此人萬不能殺。
曹操聽郭嘉一番解釋也覺確實有道理,不知為何對待劉備一事上,自己一直有些沖動,完全沒有平日的沉穩(wěn)作風(fēng)。
辭別曹操后,郭嘉在廊前遇到了曹昂。
如初見時一般,郭嘉還是對曹昂有一種莫名的反感,那冷峻的面容,低沉的語氣,還有那種特有的高傲氣質(zhì),這一切都讓郭嘉心緒煩亂。
“郭大人?!辈馨豪淅鋯咀」?。
郭嘉知道曹昂要說什么,但他此時并不想見他。于是郭嘉裝傻似的彬彬有禮拱手道:“大公子別來無恙?!苯又鴱街迸c他擦肩而過。
“回來!”
曹昂一把揪住郭嘉衣領(lǐng),緊皺英眉,在那一瞬間他真的很想對郭嘉拳腳相加。然而他忍住了,抬起的拳頭也慢慢放下,冷冷說道:“如不是父親之命,我曹昂又怎會將她讓于你?明知她當(dāng)初對你有意,你竟還將她做人情送我!如今還有何顏面與我談這些!哼,郭大人,我從心底瞧不起你,若是你再令她傷心,休怪我曹昂翻臉不認(rèn)人!”他語出狂妄,氣勢令郭嘉為之一振。
郭嘉將頭看向一邊,任他揪著衣領(lǐng)。確實,自己并不值得任何人相信,尤其是在這方面。只是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她,那個陪伴在自己身邊,與他相依為命的白紙一般的女子。那時她的眼中只有自己。而現(xiàn)在她心中已經(jīng)多了個人,多了個曹昂。他無時無刻不在懷疑,到底是何時起自己的地位偷偷被曹昂取代了呢?如今就連自己的觸碰她都覺得厭惡。以前是天命束縛,現(xiàn)在更多了一份心傷作祟,怎是一句“好好待她”能了結(jié)的?真是幼稚可笑。
于是他笑了,笑意從胸腹中涌出,他反握住曹昂抓在他前襟的手。那手與曹昂有力的拳比更加修長而纖細(xì),但確實是男人有力的手?!肮彼男β曧б舛p浮,在他的握力下,曹昂竟不覺主動松開手。郭嘉恢復(fù)了以往的輕佻笑意說道:“大公子果真是重情重義之人,姑侄親情讓人為之動容。這點您大可放心,嘉定會對百倍呵護,不負(fù)大公子一番苦心?!?p> “你……”
郭嘉的話無疑對曹昂是個重大打擊,“姑侄”、“親情”、“呵護”等詞如同一柄柄利劍刺入他胸口,額角太陽穴出青筋跳動,他感到頭部一陣難忍的痛。這郭嘉果真不是好對付的人,這一刻他對眼前的輕浮男子可謂是恨之入骨,然而他的話卻讓自己連反駁的余地都沒有,曹昂無奈只得將滿心怨氣咽下,只是不知當(dāng)初她是怎樣一路來的自己身邊的,竟能對眼前男子惡劣的性格容忍到如此地步。他漸漸冷靜下來,這才記起父親平時對自己的教誨,如此行徑絕非明主所為。他抬起下巴輕蔑地對郭嘉說道:“既然郭大人有這份心,我也大可不必?fù)?dān)憂了,還請先生今后收斂行徑。若無意外,今日之事我不會再提,望先生銘記在心?!?p> 郭嘉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曹昂口中的意外作何解釋。曹昂已經(jīng)做出讓步,但越是如此,自己心中就越覺苦澀,難道自己所擁有的只是他人嗟來之食?不,不對。當(dāng)初受嗟來之食的不是我郭嘉,而是你曹昂!
于是郭嘉并沒有善罷甘休,他恭敬地拱手說道:“大公子所言極是,當(dāng)初嘉將她托付與你果真是正確之舉,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竟成了自家親戚,現(xiàn)今想來真是無巧不成書。此事嘉必定注意,不然就辜負(fù)了大公子成人之美的好意?!?p> “不必謝了!郭大人我先告辭了?。?!”
“大公子慢走?!惫螏е练€(wěn)地笑意拱手道。
雖然心中一直勸自己要一再容忍,但現(xiàn)在的曹昂確實已到了極限。他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中庭,手握利劍卻不知如何發(fā)泄,一想到那種安穩(wěn)地笑著的臉?biāo)团鹬袩?。啪!啪!啪!利劍不停地割劃著庭中假山,在曹昂眼中,自己正切割的并不是一塊石頭,而是郭嘉的輕浮的笑臉!
見曹昂漸漸走遠,那抹輕浮的笑容便從郭嘉臉上消失了。自己似乎確實是有些過分,曹昂在口舌上還是個不成熟的孩子,自己幾句譏諷肯定面子上掛不住,現(xiàn)今估計是在庭中哪處揮劍泄憤吧。就他剛才的舉動來看,估計殺了自己的心都有。雖說是曹昂將自己的東西奪走,但當(dāng)初拱手相讓的恰恰正是自己,當(dāng)初還特地做出春guang旖ni之舉的將她氣走……難道真正錯的是我么……?
一人獨處時郭嘉常常捫心自問。看著曹昂漸漸走遠,緊張不安的心情猶然升起,冥冥之間仿佛受到某種驅(qū)使,他竟不知不覺疾步往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