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終于走回小皇子所居的集艾殿時,滿頭大汗的人已變成了梁嘉楠。
“這幾步我自己走就可以了?!边h遠看見自己的宮門,小皇子便從他背上跳下來:“楠哥哥,你沒事吧?”
他在梁嘉楠背上歇了小半天,雖然腿還有些酸,力氣卻已恢復了。倒是梁嘉楠,在這早春的天氣生了滿天大汗,心跳如鼓。肚里早暗把這嬌艷生慣養(yǎng)小少爺?shù)纳眢w罵了又罵,踩了又踩,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練成個健美先生。
“楠哥哥?”見他半天不說話,小皇子擔心不已:“你還好吧?”
“好……好……”梁嘉楠大口喘著氣,甩著酸痛的胳膊,卻還沒忘記正事,抖著聲音說:“快……快回去……楓姑姑她……”
小皇子會意地點點頭,捉住梁嘉楠的手,帶著他繞到角門處,向門前的宮人使了個眼色,悄悄潛回了宮中。
“你……”看著小皇子嫻熟的動作,又回頭看看那面上波瀾不興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的宮人,梁嘉楠試探著問道:“殿下往日常出去玩?”
小皇子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梁嘉楠有些明白了還是個多機靈的孩子啊,在楓姑的白色恐怖下還能為自己藏了條生路。想起當年同老媽打游擊站的自己,一種惺惺相惜之情在他胸中油然而生。
“有前途!”他伸手在小皇子背上拍了一把。
“?”小皇子冷不防挨了這一下,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梁嘉楠這才想起來,面前這孩子再怎么玉雪可愛伶俐溫順,也還是頂著皇家貴胄的身份,不是可以隨隨便便的。于是,他負手望天,做出一副極之無辜的模樣來。
好在小皇子的心思全集中在另一件事上:“楠哥哥,你快回房換件衣服;我也得去書房了。”
“嗯。”梁嘉楠低頭看看,外衣長長的下擺上已有了幾道灰印,大約是方才抄小路是蹭到什么了。
他小跑回房,先洗了把臉。等換衣裳時,發(fā)現(xiàn)身上的汗也不少,干脆拿了帕子沾水擦過,里里外外換了一身。
打開柜子拿出一套衣服抖開,剛要往身上套時,梁嘉楠的手頓住了。
今早走得急,他又不是愛打扮的人,就沒注意家里的小廝伺候著自己穿了什么。現(xiàn)在拎著手里的衣服,他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還是拿不準要不要穿。
無他,這衣服實在是太過……花哨了一些。
中衣倒是正常的月白,可外衣就有些古怪了。這件稍短的是穿在里面的,顏色是淡黃的,領(lǐng)口衣袖處繡了黑色的花紋;褲子與這件是同樣質(zhì)料、同樣繡紋的;而罩在最外面的長袍,竟然是綠色的!
……雖然是比墨綠稍淺一些的深綠,但還是綠色的!為什么要配成這樣?又不是韭菜炒雞蛋!
其實顏色還在其次,讓梁嘉楠最在意的,還是衣服的剪裁。里面的短襦長褲就不用說了,單看那件袍子,那個剪裁那個繡紋,那個開叉那個盤扣。連對衣服向來沒什么概念的梁嘉楠也能看出,實在是精致無比。單看衣服,已可預見穿上它的人定然會增色不少。
……這里的男裝……都是這樣的么?迄今為止只見過一個男人——也就是他那便宜老爹的梁嘉楠仔細回想著。
但他實在想不起來有過兩次照面的便宜老爹穿的究竟是什么衣服,他只依稀記得,似乎是藍色的。至于樣式什么的,他實在是一點印象也無。
類比不成,就反比吧。梁嘉楠轉(zhuǎn)而開始回憶女性的裝扮。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他的記憶力不是一點半點的好。當下他從便宜老媽、溫柔老姐一直回想到楓姑、半夏及早上見過的一干宮女,甚至連她們的發(fā)帶都記得清清楚楚。
結(jié)果讓他默了。
她們都穿得很簡潔,樣式雖有不同,風格卻是一樣的利落。發(fā)式也只有兩種:要么梳髻,要么扎馬尾,什么步搖金釵耳環(huán)項鏈手鐲統(tǒng)統(tǒng)的沒有,連宮里的人也是。楓姑似乎因為品級較高,在額上飾了抹額,其他的都是一水兒的長袍窄袖,頭發(fā)攏在頂心打一條辮子,想來是為了干活方便。
……這些女人!自己不好好打扮,在男裝上下的功夫倒挺費心的!有這功夫,怎么不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
梁嘉楠與攤在床上的綠衣黃里默默對視半晌,直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才含淚穿上了。
……沒關(guān)系,動物世界里也是雄性花哨,雌性樸素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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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間,已經(jīng)被拔來照顧他起居的半夏走到門口行了一禮,道:“梁公子,該用晚膳了?!?p> 還是午間的飯廳,還是滿桌的菜式,連坐在桌旁、站在桌旁的人也是一模一樣的——廢話,這里不是小皇子的地盤么?人不一樣才值得奇怪好不好。
對于自己打著輕松一下的旗號,內(nèi)里行增進感情之實,拐走小皇子同他出動游蕩了一下午的事情,對上楓姑時,梁嘉楠還是有些緊張的。
然而楓姑什么也沒說,只在梁嘉楠問向他二人過安落座之后,才笑著說了一句:“梁公子這身衣服是你家爹爹的手筆吧?穿上去精神氣兒全都出來了?!?p> 剛要說客氣話的梁嘉楠險些被口水嗆道。他瞪著面前笑得溫柔可親的楓姑,頭皮一陣發(fā)麻:莫非剛才她也在屋里不成?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
又聽小皇子駙合道:“是啊是啊,楠哥哥生得這么白,穿這件臉色全顯出來了!”
這話聽得梁嘉楠黑線不已:他一男人家,皮膚白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偏偏小皇子還說得羨慕不已,讓他連反駁都無力。
決定了,以后一定要曬成古銅色,做健氣英俊型的男人!
在梁嘉楠同志的“要做的事情”中,又多了一條列項。
吃完飯后移步偏廳,小皇子拉著梁嘉楠說了一會兒話后,看到跟在他們后面才吃飯的楓姑也走了過來,便說道:“楓姑姑,我要睡覺了?!?p> 小孩子就是貪睡,熬不得夜。梁嘉楠剛要告辭回自己院子里時,卻見本該送小皇子到寢宮的楓姑走到了自己面前。
“梁公子,東角的那株梅花謝了沒有?”
“落了大半,枝上零星還有幾朵?!绷杭伍患偎妓鞯卣f道。
楓姑抿唇一笑:“梁公子于小事上也份外留心哪?!?p> 話說出口,梁嘉楠才覺出不對來。再仔細一想,東邊,又只有一株梅花的地方,不正是今日他和小皇子不欲引人注目偷溜進來的角門么?當下梁嘉楠舌頭打結(jié)道:“其其其——實我——”
未等他把舌頭熨平,便被楓姑一個優(yōu)雅的手勢止?。骸傲汗??!彼σ饕鞯溃骸澳阃钕峦毒?,旁人看著也是歡喜。只是個中分寸可得拿捏好了?!?p> 梁嘉楠臉紅道:“是我考慮不周,今日沒想到殿下年紀尚幼,累著殿下了。”
他已明白了楓姑的意思:一起玩可以,但不要讓小皇子累著或是出什么事情。
楓姑點點頭:“梁公子是懂事的,遇事自然有分寸,往后我就不多講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牽起小皇子走開,梁嘉楠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種隱隊的失落感,連小皇子悄悄回頭朝他比出“明天見”的口型,他也沒注意到。
帶著一點失落回到獨院宿舍里,梁嘉楠猛灌了一口茶水,決心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及早將正事做了才是正經(jīng)。
所謂正事,便是擬定一個企劃書。
文件名:如何將女尊國帶回男權(quán)主義的康莊大道
目標:如標題
時間:五年(考慮到現(xiàn)在這個身體十三歲,五年后正好十八歲,這個年紀比較符合主角定律)
計劃:
一、同小皇子打好關(guān)系,取得他的信任,改造他的思想,向他傳輸先進文明的火種。
二、充分利用宮中各種矛盾,解決掉小皇子登上皇位的唯二兩名最有力競爭對手。
三、施展自己所知所能,宣講男權(quán)當?shù)赖暮锰?,吸引越來越的人贊同他的理念(注:此點最重要是吸引幡然悔悟的女性,擇其年輕貌美者,見好就收。在任何情況下,此注優(yōu)先權(quán)可在本協(xié)議所有條款之上)
四、鍛煉身體(以下略去食譜與鍛煉計劃若干)。
五、……
六、……
這一夜,梁嘉楠房間中的燈光直亮到深夜。
多年后,當他回想起這壯胸中豪氣激蕩、有包攬四宇之心、囊括八荒之意的一夜時,仍然充滿了深情:“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jié),這是黑暗的季節(jié);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