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登聞鼓
又是一天上朝的文武百官陸陸續(xù)續(xù)進了宮。
青文勝有些呆呆的絕望而又崩潰，心知在這里耗下去，也是徒勞無功。
身形有些蕭索的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無力的朝著小女兒揮了揮手。
“走吧，走吧?！?p> 空洞的聲音顯得非常的微不可察。
但小女孩也明白了意思，行尸走肉一般的跟隨在父親身后。
一父一女，一前一后。
就這么身形凄涼的在京城道中走著。
但青文勝比的明白，他再這么耽擱下去，若是在京城，一事無成。
龍陽縣的百姓只怕會更加的悲苦。
來的時候，龍陽縣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易子而食的慘狀。
大多數(shù)百姓沒吃的，在挖空了野菜，啃光了樹皮的時候，往往就會有這種慘狀。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誰也不愿意對自家兒女親自下毒手。
于是隱隱之間，便會有一個自古以來便通用的法子。
那就是和不認識的陌生人之間，彼此交換自己的孩子。
然后殘忍的……
……
對于這等慘狀，古往今來的史學(xué)家們都不會忍心去記載。
其中情形，不問也知。
可就是這么慘了，崖門的慣例還堅持催收糧賦，不交的便抓起來嚴刑拷打。
……
自己恐怕已經(jīng)是龍陽縣最后的希望。
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或許自己多堅持一會兒，龍陽縣的百姓就能有救了。
青文勝反反復(fù)復(fù)的告誡著自己，拉著已經(jīng)摔了好幾次的小女兒，腳步蹣跚的朝著眼前街道走去。
上朝的文武百官，一連幾日，不管自己怎么哀求。
都不愿意搭理和傾聽自己。
畢竟這也是一樁得罪一整個湖廣官場的事情。
誰也不敢往這趟渾水里淌。
更何況這里頭還有一個欽差大臣葛道中。
……
但這個世界上，好心人還是有的。
比如龍陽縣大獄里頭，冒死將自己放出來的那個獄卒。
……
自己在絕望的時候，值守宮門的一個錦衣衛(wèi)，有些不忍的，朝自己走來，告訴了自己一句話。
“去敲登聞鼓吧?！?p> 這讓自己燃起了最后一絲希望。
當即便頭也不回的朝的登聞鼓走去。
這是皇宮的另外一個門。
碩大的登聞鼓就立在那宮門口，那登聞鼓有一人多高，又大又圓的鼓面，據(jù)說是洪武皇帝朱元璋用貪官的人皮蒙起來的。
也不知道敲起來會有什么不一樣的聲響。
一左一右總共四個錦衣衛(wèi)百戶。
站在了那宮墻的瓦檐之下。
雖說只是一個小小的瓦檐門房，可上頭的檐楣，雕梁畫棟，卻又不失古樸和莊嚴。
支起來的幾根碩大房梁，約莫有兩三米高。
青文勝有些呆呆的，看了看眼前的登聞鼓，輕輕掙脫自己小女兒，緊緊拉住自己的小手。
長長的呼了一口濁氣。
“女兒呀，你走吧，父親若是登聞鼓，未必就能活得成了。你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逃命?！?p> 登聞鼓自古以來便不是那么好敲的。
更何況在自己來京之前，便已經(jīng)給朝廷上了奏折，可都猶如泥牛入海。
再無音訊。
登聞鼓，非重大的緊急軍情和異慘奇冤，而不能敲。
若是芝麻小事，也來敲登聞鼓，便要承擔(dān)相應(yīng)的罪責(zé)。
自己雖然官小，也知道這官場中的一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
只是自己的小女兒，反而更緊的抓住自己的手。聲音怯弱的說道?！芭畠核酪惨透赣H在一起?！?p> ……
一股揪心的痛傳來，青文勝一時間老淚縱橫，自然也明白。
只怕這登聞鼓一敲，別說自己，就怕是自己的這個小女兒也活不成了。
但龍陽縣的窮苦百姓們還能再等嗎？
顯然不能了。
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讓此時此刻的青文勝頓時渾身充滿了力量。
用力一甩，便掙脫了小女兒的手。
甩開膀子便直接拿起登聞鼓旁邊的鼓錘，兩只膀子，一左一右的咚咚便翹了起來。
“咚”
“咚”
“咚”
……
此時，身后的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狂奔而來。
由于不是錦衣衛(wèi)堂上官及以上級別，此時此刻的蔣瓛，還沒有資格披上那一件夢寐以求的飛魚服和繡春刀。
但皇孫殿下朱雄英的交代，已是刻不容緩。
可自己出宮以后已經(jīng)稍稍顯得有些晚了。
一路打聽，都沒有追上這個中年男子和他身邊的小女兒。
但自己心想著。
既然宮門口的錦衣衛(wèi)同僚，建議他們?nèi)デ玫锹劰摹?p> 那么這父女倆極有可能會朝著這個方向走去。
又是一路狂奔。
在這皇宮腳下，以自己的官階品級，自然是還沒有資格縱馬狂奔的。
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啊。
終于隱隱約約的看見那一對父女了。
只不過此時此刻的情形，卻讓蔣瓛有些吃驚不已。
這個中年男子是不要命了嗎？
登聞鼓豈是那么好敲的？
更何況你身邊還帶了一個小女兒。
這是要把一家人都往死路上帶啊。
伸出右手，蔣瓛一個勁狂奔，一邊大聲吼叫道。“不要敲，不要敲…敲不得呀?！?p> “咚”
“咚”
“咚”
“咚咚咚咚咚…”
眼前的登聞鼓終究還是被敲響了，聲音低沉而又雄渾有力。
響遍了半個皇宮。
青文勝嘴角揚起一絲慘笑，我區(qū)區(qū)一個典司，能救活整個龍陽縣的百姓。
也是天大的福分。
人誰無死？
但這一切都值了，只是可惜了我身邊的這個小女兒。
她還這般小，這般懵懂。
實在不該就此隨我陪葬。
有些憐愛而又吃苦的，摸了摸小女兒腦袋。
卻見小女兒，臉上也是一臉的堅毅，年紀雖小，卻仿佛也明白了接下來會有什么后果。
四個錦衣衛(wèi)頓時便嘩啦啦的將他圍在中間，其中一個為首的更是神情冷峻：“若無軍國大事，奇冤異慘，敲登聞鼓者，廷杖60，流配三千里。。你想清楚后果了嗎？”
發(fā)配邊疆…往往都是沒有命的。
古人很多，一聽要被發(fā)配邊疆，臨行前便自殺身亡的大有人在。
青文勝一一陣慘笑，有些近乎瘋癲的看了看圍在自己周邊的四個錦衣衛(wèi)。
緩緩的取下腰中的布帶，在四個錦衣衛(wèi)愕然目光之下。
緩緩的走到了那門房梁下，將布帶從中撕開，中間打了個結(jié)。
便往那木梁上一拋。
回過頭來，有些凄苦的看了看自己手邊的小女兒。
露出一股不忍的慘笑。
頭也不回的，把自己往那兒木梁上一掛。
狂奔追來的蔣瓛，嚇得七魂去了三魄，人還沒到，呼喊聲便以響徹了整個門房：
“快快快！把他抱下來，千萬不能讓他吊死在這個木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