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營生
新車站主站房占地約十畝，客貨停車場占十畝多，這樣的建筑規(guī)模超過當(dāng)時的市級汽車站的規(guī)格，容納十三輛四十座大型客車一字排列的客車停車棚，停車棚是一個無柱梁結(jié)構(gòu)的遮陽擋雨頂棚，這種結(jié)構(gòu)外貌竟然引來不少人士慕名前來參觀考察。這些人借公家名譽來考察參觀，順便在獅城觀光采購，最后帶回大包小包的東西返鄉(xiāng)。他們坐車回去時，車輛開出站與欲進(jìn)站的車輛相遇不得不倒回時，寬闊的客貨停車場與單一的、狹小的出入口，有一種類似墨魚嘴口，當(dāng)?shù)厝苏f這車站富麗堂皇可惜車場是“有嘴沒屁股的車站”。客車停車棚車場的對面一邊，有一棟三層樓的宿舍樓，食堂、職工宿舍、駕駛員招待所，全在這棟宿舍樓。
獅城遵照小機構(gòu)大社會構(gòu)想，機構(gòu)名稱變了，牌子換了，行政級別從縣轄鎮(zhèn)級集鎮(zhèn)升為省轄市級城市。建市初期，交通科升級為局，辦公機構(gòu)擴展，人員還沒擴編，辦公的地方?jīng)]變。史興滎所在交通局，借用新車站宿舍樓底層的一間房間做辦公室。辦公室的門側(cè)并沒掛交通局的牌子，門框上釘?shù)氖擒囌臼褂玫摹稗k公室”的牌子。透過玻璃窗可以看清簡陋的辦公室，一只大櫥柜把房間一分為二，廚后應(yīng)該是用于休息的床鋪。櫥柜上部陳列一些文件類的東西，在櫥柜下面和櫥柜頂堆放著一些雜亂無章的停車標(biāo)志牌、圓錐體。櫥柜前兩張簡單的辦公桌并排靠一邊的墻放置，辦公桌斜對面的另一邊靠墻放一套茶桌椅。
那天王明德要于民幫放車，走到交通科，交通科的辦公室門緊閉。在隔壁食堂做幫工的阿姨說，交通科的人有出去抓車的這一天，辦公室肯定不會有人在辦公的。明天就是國慶了，等節(jié)后再辦了。
開始上班的這天，交通科人員沒出去設(shè)卡攔車。辦公室里，辦公桌邊坐著一位經(jīng)辦的工作人員，他的周圍圍著四、五個人，經(jīng)辦的剛下筆，靠近他的那個人開口說少開點。經(jīng)辦的工作人員不開了，要他去跟史興滎講，接著喊下一個。
王明德把扣車的條子塞給于民，于民遞過去，立即引起那些人的反對、譏笑，工作人員瞄一眼條子，要他去給領(lǐng)導(dǎo)簽意見。
史興滎和陳華南坐在旁邊的茶桌泡茶聊天。陳華南講起茶葉津津樂道，史興滎邊聽邊品茶，偶爾嗯、嗯的回應(yīng)。史興滎晃了晃小茶杯，聞了聞，然后呷了口茶道，這茶不錯。陳華南接過話說，茶不錯，過兩天再弄一斤過來。史興滎推諉說不用，陳華南說一個負(fù)責(zé)茶米（葉）一個負(fù)責(zé)開水，誰也不欠誰。
于民揣著條子朝茶桌走，把扣車的條子舉到史興滎面前。史興滎一把拽過字條，在一旁的陳華南忙從自己衣袋掏出一支圓珠筆遞過去。史興滎接過筆，剛要在那紙條上寫字。王明德急忙道，史局長高抬貴手，少罰點。于民也說這體力活賺錢不容易，少罰些。陳華南在旁道，豬仔打死再講價（意指做事的人，先把事情做完了，再和人家討價還價）。史興滎不為這些話語所動，寫完后說聲拿去。
于民拿過來一看，金額是自己一個月的工資。王明德接過條子看，嘆口氣道，遍山拾柴做一灶燒（意指一點一滴積累來的一下就沒了）。于民說，老史，他的家庭確實很困難，多少減些。史興滎回應(yīng)，你也端交通這碗飯，應(yīng)該知道交通規(guī)則，不合規(guī)矩、規(guī)定。少罰了他就不長記性。
陳華南走到于民跟前勸道，多“棍掙（掙扎）”多“打跌（挨打）”（意指，越逃避反而遭到更兇狠的打揍），罰的錢又不是裝進(jìn)史局長口袋里，讓他去交錢得了。陳華南把于民拉出辦公室，道，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有用嗎？他王明德“牽”（趕）馬車，踏三輪（車）做運輸還少跟交通站打交道嗎?老史能不知道他王明德找你來，就是為了不罰或少罰省幾塊錢嗎？知足了，再啰嗦弄破（壞）事。這時，蔡世天跑過來喊陳華南，陳華南順手把于民拉走近樓梯旁。
這時，汪芳玉拿只熱水瓶從樓梯下來，見他倆拉拉扯扯，問道，陳華南，怎么回事？陳華南把事情說了一遍，道，老史說了原則問題不能減。于民還死狗爛豬（死皮賴臉）硬賴著，沒用的。這不，我把他拉出來，他這（泄茲泄癥，）把車站的面子都泄光了。汪芳玉道了句本事沒半絲，聲色陳嘰嘰，徑直走去食堂泡（灌）開水。
陳華南邊把于民拉走邊說，再等也就這個樣了，是不是該上班了。接著跟蔡世天走了。
陳華南當(dāng)過自行車車工，進(jìn)入過人力運輸社。
一段時間后覺得很累很幸苦，不想干了。他又不想與父親一起守著那水果攤，便先從他父親那拿些水果，挑起水果擔(dān)走街串巷叫賣，收入維持在半饑不餓狀態(tài)。
經(jīng)人介紹進(jìn)車站當(dāng)過隨車售票員，有了比較穩(wěn)定生活來源。后來他有了一男一女倆孩子，這收入有點捉襟見肘。他便采用抽后面的票先售出的方法挪用票款，這挪用的票款越來越多，最后被辭退。
他嫌老婆賣魚貨一身進(jìn)屋都帶進(jìn)魚腥味，要老婆與他一起去華新路開店，他夫妻倆擺起首飾攤?？墒峭瑸橘u首飾的，隔壁店的生意紅紅火火，首飾貨是大批進(jìn)大批出，他的店面門可羅雀，首飾只有三三兩兩的零星客進(jìn)店。夫妻守一個首飾店，生意差賺的錢還不夠交店租，他老婆覺得日子難熬，蔡麗花覺得賣魚起早貪黑雖然幸苦，可大進(jìn)大出一個上午最多也不超過一天就解決進(jìn)項的，進(jìn)項款少利潤高過賣首飾，她決定去干老本行。
陳華南一個男子賣這首飾越賣越?jīng)]勁，時常關(guān)店跑到車站閑逛尋找賺錢的機會，時間久了首飾店只好關(guān)門。不久就和蔡世天一些人走在一塊，做起介紹客人購物的生意，憑借他的機靈，在下車的旅客中尋找做買賣的對象和機會。沒來客人時，蔡世天和其他人“練仙啪嘴鼓”（閑聊、侃大山），他獨個在車場各點瞎溜，再不就是到行車組幫檢票幫維持秩序，后來經(jīng)常到交通科辦公室與史興滎他們幾個喝茶聊天。在那兒聊天還能觀看車場的情況，他便蹲點在交通科辦公室。
陳華南被蔡世天叫走，要去解決找他們買貨的人的貨，把貨物安全送出獅城。蔡世天告訴陳華南今天搭車去溫州的人客（客人）和行李都很多，行李房不收托，他們的貨還擱在行李房門外。他們的貨是與人客（客人）約定見證托運，憑托運單付貨款的，貨不能走人客（客人）就不付錢。
陳華南跟司機和行車服務(wù)處的人熟悉是以前做臨時工結(jié)識的，在陳華南的印象中行李房在客運中好像只是個附屬，無關(guān)緊要的崗位，至今他也沒與行李房的人、事有交集。他要于民幫他與行李房的人說說給解決，這次的貨物能隨車同走，下次客人再來采購還會找他買，所以他著急，忙追于民要于民幫他托運貨物。
陳華南走到服務(wù)處門口，于民倚著門往候車廳看什么，陳華南朝服務(wù)處里瞄一眼，廣播員汪芳玉將唱片放上唱機讓它循環(huán)播放，人跑進(jìn)服務(wù)處與陸麗英閑聊，王仁福伏在桌上寫什么，王秉章玩手上的票剪。陳華南伏在于民耳旁要他幫忙，一起去行李房，于民說行李房的事他無能為力。陳華南要他去試試。
這時，于民見到候車廳里有一位女孩身旁放著一架拆開了的踏式縫衣車，他開開候車廳門走出去問那女孩，要女孩把縫衣車拿去托運。女孩子說行李房的人說行李已經(jīng)裝好了，明天才能走。她家在鄉(xiāng)下離車站又很遠(yuǎn)，她想補張票帶上車。于民向解釋，縫衣車體積大不能帶入車廂還妨礙其他旅客上下車，再就是車輛行駛中遇突發(fā)而急剎會造成人傷物損的。女孩不知如何是好，在那楞著。
這時王麗莉走過來，道，一個女孩子家出門，你幫她解決一下。
于民愣了一下問，你這是......。
王麗莉笑道，她今天也是要出門。于民說買票怎么沒找他。王麗莉認(rèn)為沒不要步步(事事)依賴他人幫助。她告訴于民她要去溫州買機臺，回來再告訴他怎么回事。要于民先去幫那女孩辦托運。
于民幫女孩拿縫衣車，女孩說不用，她挑著走。于民帶女孩到行李房托運，見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從各自的自行車卸下一件用編織袋裝的東西，從他倆的動作看有點重。托運的人不多，一旁放著兩只大紙箱，紙箱旁站著兩個人，這倆人并不急著托運，兩人的臉都朝著柵欄，看下面的停車場。剛卸貨的自行車車工讓于民和女孩先辦理。于民想，可能是自己一身工作服的關(guān)系，人家主動讓位。于民的前面一個人正要結(jié)賬，行李員李永福并不急著給結(jié)，他把一雙拖鞋遞給在一旁的賈麗真，賈麗真拿著拖鞋轉(zhuǎn)身從一旁的門走出。于民順眼一看，那兒堆有好幾件掛了行李標(biāo)簽的編織袋，這些編織袋的體態(tài)與外面的那兩件一個樣。只見那人拿起單看一眼掏錢。當(dāng)他走過那兩名車工時，只道句手續(xù)費老樣。
陳華南滿臉不高興，氣沖沖的走到行李房，遇上那兩個還扶著編織袋車工，道，今天走什么港腳（灣）？高個子說，沒本事只靠苦力。矮個子說，屎不是貓吃的，沒他的膽量敢冒險。陳華南捏了捏袋子，露出驚訝，小聲道，這布料能托運？高個子回道，錢（認(rèn)）識他，沒有不能的。
于民讓女孩先下去準(zhǔn)備檢票上車。這邊他與李永福爭執(zhí)那縫衣車馬上走與不走的事。陳華南跳進(jìn)里面，兩邊勸說，但雙方互不相讓。于民說，別以為他不知道，那一袋一袋的東西，不要太過分。李永福說別雞毛當(dāng)令箭，龜笑鱉無毛，人人如此這時，王麗莉跑到行李房來，喊聲民阿，服務(wù)處廣播找他。李永福見王麗莉來忙從坐位站起來迎前，笑著問，莉莉，還沒走？王麗莉淡淡的說，還沒。
于民問王麗莉喊他做什么，她干嘛沒走。王麗莉說，車子沒到。是她要于民幫忙那女孩托運的，她才著急上來找他。李永福一聽是王麗莉說幫助那女孩的，心想她要于民幫，于民會幫，自己更要幫，道，只要是莉莉要做的，他一定不遺余力，全力以赴，鼎力相助，這縫衣車馬上裝車。王麗莉問了句真的？李永福立即喊要裝卸工裝車并把裝車的行李單拿來改。
王麗莉向李永福道聲謝，說她怕錯過車先走，接著拉著于民跑。
陳華南把這看在眼，知道這家伙討好王麗莉是在追求她。他問李永福托運的事，請他今天務(wù)必幫忙先發(fā)走。李永福指了指那堆貨說，不瞞你說，除了那堆，載出去準(zhǔn)備裝車的東西的重量已經(jīng)超過行李架的核定重量了。重搞，裝車工不干的。陳華南說他的是電器很輕的，而且只兩件，容易處理，只要能走，裝車手續(xù)，他懂。李永福要車來再說。陳華南遞了根煙給李永福，在一旁的裝卸工制止說，行李房不能抽煙。李永福把那煙撥到一邊。陳華南說，剛才那些腳踏車工是他的老工友。李永福回道，我們以前還是老同事呢。陳華南知道李永福的意思，心想自己不就是“買賣盼下趟（再來）”才在這磨嘴皮的嗎。他從袋子摸出一張十元的塞給李永福，說買點茶泡，一邊他讓蔡世天把貨拿過來。
陳華南處理完貨，讓蔡世天去跟買家結(jié)賬。他跑進(jìn)去坐下來泡茶，邊喝邊與李永福聊起家常。
蔡世天送客人返回找陳華南。他對李永福說，他常去王麗莉家找她哥哥沒見過李永福。陳華南回道人家是同學(xué)。追女孩追到讓你看到就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