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時她才淡淡地說:“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啊,你還能來杭州旅游?。课椰F(xiàn)在正忙著呢,還有四五十分鐘就下班了。你給我送過來吧。你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朱雨深便告訴她現(xiàn)在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猶豫了一下,想叫她自己來拿,但他的話還沒出口,娥皇又搶著說:“哦,那地方不遠,你打個車過來也就起步價。你打車到我們西湖大酒店前面就行了。下班后我出來找你?!?p> 這比較強悍的口吻,讓朱雨深心里又是一陣不爽。但他也無可奈何,只有給她送過去。他看了一下地圖,再比照了一下老邢給他的路線圖。覺得走過去也就半個小時左右,正好娥皇還有四五十分鐘才下班,就沒有必要打車過去了。
于是,他便順著那條大街往西湖大酒店的方向走。“我們西湖大酒店”,朱雨深心里又念了一遍。這時,他有點納悶,難道娥皇就在賓館里上班嗎?他們家人不是說,她在一家超大的公司給老總當秘書嗎?還說她是業(yè)務骨干,本事通天,是精英型的人才呢。賓館需要什么精英?不過那也不好說,這里面的事情很亂。他不想去理清它們,他只想快點交差,回去過自己的小日子。
朱雨深所走過的這條街,應屬杭州城里比較繁華的街道。不知怎的,每當經(jīng)過一個酒店賓館什么的,他就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或干脆就停下來觀看一會兒。
街道兩邊店里商品琳瑯滿目,店面也很考究、新穎。那些酒店大堂里基本都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有的里面佳麗成群;有的門口站著一兩個穿著性感的女子,在撓首弄姿,以招待顧客。
朱雨深跟娥皇也有好多年沒見面了。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娥皇比他小四歲,現(xiàn)在也是個二十四歲的大姑娘了。加之掙的錢多,一定不會疏于打扮的。他想她一定不會遜色于面前所見的這些年輕女性。
雖然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潔身自好,看淡世事,內(nèi)心無所求,然而見到這番花花世界,他不得不承認,外面的世界太精彩,而且充滿誘惑力。他現(xiàn)已想早點找到娥皇,他加快了腳步。
朱雨深趕到西湖大酒店還是用了四十來分鐘的時間。那果然是個比較豪華的酒店。朱雨深在臺階處定了定神,整個整衣服,就推門進了去。大廳里聚了不少人,朱雨深看總臺那邊有人在值守,就走了過去。他想先打聽一下娥皇是不是就在這里上班。
他剛走到總臺,還沒開口,那個值守的女人就皮笑肉不笑地張開那張血盆大口說:先生,開房間???朱雨深還沒來的及回答,坐在旁邊的一個毛發(fā)金黃女人也迎上來說:“大哥,你需要保健按摩嗎?”
朱雨深雖然很少進大城市涉足這些場合,但他也聽人家說過大城市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他連忙說:“我是來找人的,請問你們這里有個叫邢娥皇的工作人員嗎?”
那個總臺服務員鄙夷地看了朱雨深一眼,嘴巴一歪,把臉別向了旁邊。金發(fā)女郎還是不愿放棄,她吐了一口煙,對朱雨深說:“我們這里按摩很便宜的,你試一次就知道了?!?p> 這時過來一個光頭,接著,又走過來兩個嘻嘻哈哈、濃妝艷抹的女人。
朱雨深哪見過這架式,他趕緊從大廳里退出來,退到酒店邊上的花壇那里。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汗?jié)B了出來。
這時,他感覺到帶在身上的這個身份證真是個累贅!這讓他必須在這個魔窟
前等邢娥皇,不然他立馬就逃了。如此一來,他也對娥皇產(chǎn)生了本能的反感。
又等了大約五分鐘,朱雨深已經(jīng)不耐煩。他拿出了手機,想打個電話給娥皇,問她到底還有多久才能來,說自己已到了她們的樓下等了好久了。
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聽,朱雨深有點惱火地等著。冷不防,他的肩膀后面卻挨了一下打,打得他還蠻疼的。他猛然回過頭來,怒目以對背后擊打他的人,原來是娥皇來了。
她左手擒著一個小包,穿著是要性感不要溫度的那種。見朱雨深回過頭來,她滋著嘴對他笑著。朱雨深朝她輕輕點了一下頭,同時打量著她。多少年沒見,娥皇果然今非昔比。
以前她只是個瘦的、有點傲氣的黃毛丫頭,如今已出落成成熟女人的樣子。她那臉上施的粉黛,那種打扮,很自然地就使人想到了不好的方面。
朱雨深心里算計了一下,娥皇應該比肖蓉年輕。然而她的臉卻是飽經(jīng)風霜的樣子。一照面,他證實了自己以前的判斷——自己討厭她。
他把娥皇的身份證遞給了她,說:“交到你手上,我就交差了,我回去了?!?p> 邢娥皇吐了一口痰,有點氣憤地說:“怎么剛一見面你就要走,你是看不起我還是咋的?我們家老頭子不是說你是來杭州旅游的嗎,這個點了,你還有啥事?你是不是這幾年發(fā)財了,傲得看不起人了?”
朱雨深連忙說:“你這是講哪里話,我不是怕你沒時間嗎?”
但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為在電話里娥皇已經(jīng)講了,他們見面時她今天就已經(jīng)下班了。
果然,娥皇說:“我不是跟你講過了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班了。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再說吧?!?p> 朱雨深本是想推辭的。但轉念一想,平時熱衷于寫作的他,可挖掘的素材并不多。他覺得娥皇是個很特殊的人,借此機會,正好可以跟她談談,說不定還能在她身上找到一些靈感。于是他就隨著她朝前走著。
娥皇一邊走一邊向兩邊的店面看著。朱雨深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她是在關注兩邊的茶社或飯店什么的。
朱雨深這下才知道了,自己把她的話理解錯了。以他的工資決定的他的低端消費觀,以為坐坐,就是找個城中綠地邊的椅子上坐坐,或是到某個公園里坐坐,上午他就和老馬幾個人在西湖邊坐了好幾次,坐著閑聊了幾番。
但娥皇所說的坐坐全然不是這個樣子,她是要去消費的。這些茶社啊,飯店啊什么的,好像都蠻上檔次的。進去一次,肯定要消費蠻多的錢。
娥皇走了一段路后停了下來,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那塊金黃色的小手表,再向周邊看了一下,說:“也不早了,我們干脆就找個飯店吃頓晚飯吧?!闭f著,她已選定了一家,就一馬當先地往那里面走。
朱雨深此時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錢包。因為娥皇并沒有表明是她請他吃飯??磥?,有可能自己今晚要大出血了。他真一走了之,但腿不聽使喚,他還是跟在娥皇后面走進了這家飯店。
飯店比較空,但里面的裝修及燈光營造出來的氛圍真的很溫馨。娥皇落落大方地坐到凳子上,她甩了一下頭發(fā),拿起服務員送上來的菜譜,以審視的眼光看著。
與她相比,朱雨深卻顯得畏畏縮縮的。這讓她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朱雨深永遠都將是個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人!多少年了,他還是那德性,沒得救了。
雖然娥皇點的菜并不多,但朱雨深心里簡單算了一下,也有二百多元下去了。等服務員走開后,娥皇搖了搖頭,說:“你怎么到哪都這么拘束。哦,我想起來了,你的綽號叫朱呆子,果然是呆頭呆腦的。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朱雨深聽到邢娥皇如此評論自己,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他用眼睛瞪著她。
娥皇卻不太在意他的感受,她繼續(xù)說:“你喊我老頭子喊表叔,咱們倆已經(jīng)出了五服了,也不是啥親戚,你懂嗎?”
“這個我知道,我也沒說我們是親戚??!這有什么關系嗎?”朱雨深如此說,他心情還是不好。
誰知邢娥皇又岔開了話題,她問道:“哎,朱雨深,你結過婚了嗎?”
朱雨深聽了這句問后的第一反應是搖了搖頭。因為雖然他和肖蓉已經(jīng)領過證,但他們沒辦酒席,請親朋好友來參加婚禮,以廣而告之。包括娥皇的父親老邢也沒曾知曉他的情況,所以當然屬未成婚之列。
朱雨深雖然點頭了,但他還是想和娥皇解釋一下自己和肖蓉的情況。
然而他還沒來的及說話,娥皇就嘻嘻地笑著說:“我說嘛,你怎么可能結過婚了呢?哪個女人愿嫁給你,那她一定是腦子里哪根筋搭錯了。我說你啊,是個不折不扣的混子、癟三。我現(xiàn)在想到你以前那模樣、那德性,我都會做惡夢,或者說是心里直想嘔吐。我記得你小時候整天穿得臟兮兮的,衣服上面都能刮下來臟。十七八歲時,你還穿著有補丁的褲子,有次你的屁股后面還搾了線,肉都能看到!那衣服你還穿了好幾天,我塞,我又要吐了?!苯又?,她低下了頭,確實做出了要嘔吐的樣子,引來別桌的人看著她。
邢娥皇不知道朱雨深現(xiàn)在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起色,而且,他勉強也算得上已經(jīng)抱得美人歸。打小,他就不是自暴自棄的人,現(xiàn)在更不是。所以邢娥皇這么說他,他當然比較生氣。
不過,他的性格可沒有把兄弟沈兵那么剛烈。他只是憤怒地注意著娥皇,激動地說:“你老是提別人過去那些不光彩的事干嗎?出身不好,我有選擇的余地嗎?”
這時菜已上來了兩個,外加兩杯飲料。娥皇呡了一小口飲料。她還是沒有收斂,繼續(xù)咄咄逼人地說:“哎喲,你還不高興了是吧,你說那是你以前不光彩的事,你現(xiàn)在很光彩嗎?是不是到杭州來公費旅游一次,你就牛逼了是吧。我真懷疑,就你們那個破學校還能組織你們幾個人來杭州旅游,你們別是自費來玩的吧?你可別以為你現(xiàn)在就發(fā)達了,誰幫你呀?現(xiàn)在這個社會,你就那種出身,一輩子都翻不了身是很正常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