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弈和天音沒有留難老太醫(yī),次日一早,老太醫(yī)請了兩位醫(yī)術(shù)頂尖的同僚一起為月輕鴻會診,但結(jié)果……卻和昨日沒什么分別。
天音不敢逃課,天弈卻在會診期間一直默默陪著,他眼見太醫(yī)們嘆氣、發(fā)愁、爭論,心底那團不祥之感越來越重,月輕鴻當真得了無藥可醫(yī)的怪癥嗎?她還那么年輕,那么多才多藝……
“唉,盡人事聽天命吧?!币晃恍談⒌奶t(yī)最后下了結(jié)語,他轉(zhuǎn)頭對留守的小太監(jiān)道:“最好回稟平總管一聲,這位姑娘撐不到半個月,還是送出宮去比較妥當?!?p> “誰敢!”天音帶著一堆宮女太監(jiān)剛進門就聽見太醫(yī)說要送月輕鴻出宮,送出去月輕鴻還能有活路么???她狠狠瞪了劉太醫(yī)一眼,剛想開口責難,天弈沖她微微搖了搖頭,月輕鴻會不會被送出宮已不是重點,若太醫(yī)們束手無策,她在宮里有人照顧也好,在外面凄涼死去也罷,結(jié)果相同……
天音呼吸一滯,快步走到床畔,月輕鴻的面龐沒有一絲血色,她雖在昏迷中,但呼吸很不穩(wěn)定,時而急促,時而低弱,偶爾還伴隨著低低的囈語,她的樣子就好像沉浸在一個噩夢里,沒辦法掙脫醒來。
天音鼻子發(fā)酸,月輕鴻還在呼吸,她還活著,可……已與等死無異。不,等等!世上或許還有一個人能救她!神醫(yī)江重重就在上津城??!天音暗罵自己真笨,早怎么沒想到江叔叔呢?她當即不再遲疑:“皇兄,你照看月師傅,我去求父皇宣召江叔叔進宮。他是神醫(yī),兩年前芙貴人那場大病太醫(yī)們也說救不活了,可江叔叔進去半個時辰就從閻王手里把芙貴人的命搶了回來,月師傅他一定也有辦法醫(yī)治!”
天弈眼眸霎時清亮起來:“對對對!咱們怎么把他給忘了,可……聽說父皇對所有神侍下令,除過六皇嬸外,洗劍閣中人踏進九華宮一步格殺勿論,而今父皇愿意為觸怒他的月師傅破例嗎?”
“不管怎樣都要試試!”天音深看月輕鴻一眼,接著沖天弈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快步往南書房而去。
南書房偏殿暖閣中,羽帝正閉目養(yǎng)神,四下里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天音注視著兩扇緊閉的雕花木門深吸幾口氣,然后輕輕推開跨過門檻。許多年后,她曾無數(shù)次問過自己,當時有沒有后悔推開那扇門,如果父皇沒有妥協(xié),如果月輕鴻死了,那么后來羽國的劫難、天弈的轉(zhuǎn)變、父皇的慘死……也許都不會發(fā)生。但命運就好似兩只不停轉(zhuǎn)動且無法停下來的齒輪,嚴絲合縫緊緊相扣!
“父皇——”天音的聲音和她的步伐一樣輕,羽帝眼簾拉開一條縫隙:“是鈴鐺啊,這會兒跑來,怎么了?”
“我有事兒求父皇……”
羽帝還不知道月輕鴻的狀況,他微微一笑坐起身:“你這個小麻煩,父皇好不容易偷空瞇一會兒,偏你來搗亂,說吧?!?p> “父皇能不能讓江叔叔進宮一趟?”
“江重重?你怎么想起他來了。”
天音抿唇沉默片刻,緊接著正跪在羽帝膝下:“父皇,我不是惦記江叔叔和白叔叔,您趕他們出宮必有您的理由,但這次事關人命,求您破個例,讓江叔叔救救月師傅。月師傅病得快死了,她觸怒了您,您卻沒打算取她性命不是嗎?既然如此,何不仁厚到底,救救她!”
“等等,你說月輕鴻……”
天音仰頭凝視羽帝用力點頭:“月師傅昨兒從南書房出來就一直昏迷不醒,太醫(yī)說她得了怪癥,他們束手無策,連藥都開不出,父皇,現(xiàn)在只有江叔叔那里還有她一線生機?!?p> 羽帝沉吟不語,他雖沒動殺月輕鴻的心思,但這個女子若死了,比活著更讓他省心,否則因為她和星夜的關系,他還得浪費人力時刻盯牢她,本來他以為她還有點用處,起碼在樂律舞蹈上,她的技藝算得天下一絕,偏巧,她又私底下對天弈和天音玩花樣,如此她便沒有了利用的價值。
“父皇……”
羽帝回神:“天音,不是父皇不救她,作為一個君主,出口的話便如射出去的箭,怎能朝令夕改?這樣吧,朕會召醫(yī)術(shù)最精湛的太醫(yī)、用最好的藥材全力救治月輕鴻,至于江重重……若太醫(yī)們都治不好的病,你怎知他就一定行?神醫(yī)可不是神,他也只是個大夫罷了?!?p> 天音急切道:“江叔叔強過那些太醫(yī)百倍,不然他們怎么沒得個神醫(yī)的美名?!若今日昏迷不醒的是我,父皇對著那群連方子都寫不出一個的太醫(yī)也能如此冷靜,堅持不讓江叔叔來么?”
羽帝略有些不悅:“天音!你怎么能把自己和一個身份低賤的舞姬相提并論?!?p> “請父皇教我,什么是身份卑賤。月輕鴻受過我半禮就是我的師傅,而她是父皇您選給我的,就算今天她已被罷免,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道理我還記得。我尚且尊她敬她,父皇何至于如此貶低她。您貶低她,其實是不想救她的借口?!?p> “天音!”羽帝眉頭攢緊:“注意你的言辭,有這么對父皇說話的么?!?p> 天音的眼睛蒙上一層薄霧:“我也不想啊父皇,您一直是我最親最愛最引以為豪的父皇??墒乾F(xiàn)在您變了,變得我就快……就快要不認識了。為什么每一個我關心的人您都要懲罰,先是母后,然后是小七,我剛和月輕鴻走得近了些,就輪到她遭難,我真的有點懷疑,月輕鴻是得了病嗎?為什么好好的一個人,從南書房出來就被太醫(yī)斷言絕癥無醫(yī)呢……”
“天音?。?!”羽帝胸口上下起伏,天音對他的猜疑不啻于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插進他心窩。她可曾知道,他有多愛她,她可曾知道,他心底有多少歉疚,他變了嗎,或許是變了,但一切絕非他所愿!
天音也驚覺自己說得有點太過了,或許正因心底有這樣的猜疑,所以在激動時才這般口無遮攔。但她沒準備認錯,閃閃發(fā)亮的眼睛毫不退讓地和羽帝針鋒相對。
這場父親與女兒的目光交戰(zhàn)中,最后重傷落敗的——是羽帝。
?。?p> 對不起親們,今兒遲了很多,起來晚了……某千悔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