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沉默了許久的天弈一拳砸在墻壁上。
“你可以查。”月輕鴻仿佛獲得了重新站起來的力氣,她慢慢走近天弈,雙手按住他的肩,天弈想推開,卻有種奇怪的力量讓他無法動彈。
“原本我打算把這個秘密埋一輩子,因?yàn)槟闶翘?!整個羽國將來都會掌握在你手中??蛇@份煎熬太難承受,明明你就近在咫尺,我卻不敢對你說,天弈,你是我的親弟弟,而我是你姐姐啊!”月輕鴻五指幾乎掐進(jìn)天弈皮肉里,她的手緊繃……顫抖,她的身體也在顫抖:“但現(xiàn)在說出來,我反而輕松許多,不管你肯認(rèn)我,或是狠心除掉我繼續(xù)佯裝不知當(dāng)你的乖孫孝子,我都無怨……只一句話你要記得,有上官嘯在的羽國,便不是你的羽國,若你還當(dāng)他是親人,你只會成為他手里的傀儡,他從來都不承認(rèn)我們的娘,也從來都不承認(rèn)娘生下的孩子是上官家的孩子,他對于我們來說,是殺母仇人,是害我們姐弟分離的罪魁禍?zhǔn)祝燹摹阋J(rèn)清他……”
“不要自以為是地說什么姐姐弟弟!誰給你權(quán)利這么叫!”天弈狂亂打開她的手:“也別和我再提什么太子、仇人傀儡?。?!若你講的話是真的,現(xiàn)在……就在這兒!我已然沒有資格姓云!”
月輕鴻后知后覺地轉(zhuǎn)向天音,緊接著直挺挺跪了下去:“公主!奴婢求您,您就當(dāng)今日什么都沒有聽見,原本您猜到我和他的關(guān)系,不是沒有揭穿,沒有徹查,沒有去陛下那里舉發(fā)嗎……您也舍不得從小一處長大,一處讀書,一處玩鬧的天弈死對不對?”
天音沒有出聲,這個承諾她不敢給,混淆皇室血脈是多大的欺君之舉,從前她洞悉卻不揭穿,因?yàn)檫€能找個借口說服自己……一切只是猜測罷了,只是猜測……做不得準(zhǔn)。但今日,她從頭到尾聽得明白,已容不得她躲在借口后面逃避。月輕鴻以為,她從前不深究,此刻便會理所應(yīng)當(dāng)成為她的同盟?
父皇說的沒錯,長大后要面對更多難以抉擇的取舍,若她保持緘默,就等于背叛了父皇,若她據(jù)實(shí)稟明,卻又等于親手?jǐn)嗨土颂燹牡膶?,包括性命?p> 天弈一把將月輕鴻拽起來:“現(xiàn)在還用不著你求!等我查清楚,我自會給父皇一個交代!”他把月輕鴻甩到天音腳邊:“皇妹,給我兩月時間,這個女子請你鎖在晨漓殿里看嚴(yán)了,若證明她另有圖謀陷害我,陷害我母妃——她死!若她句句屬實(shí)——那么我死!”話落,他倉惶沖進(jìn)黑漆漆的秘道中。
天音仰頭輕嘆:“月姐姐,這種相認(rèn)就是你想要的嗎?”
月輕鴻茫然搖頭,滾燙的淚砸在冰涼的地面。天音蹙眉扶起她:“先回晨漓殿,兩月內(nèi),你不許跨出房門,等皇兄有了結(jié)果再說吧,我也希望……你的話全是假的……你的故事也全是背后的主事者編出來的。放眼所有兄弟,只有天弈可能會成為一個好皇帝,若他被除去,父皇百年后,羽國也就完了。”
是夜,天音躺在被子里翻來覆去難以成眠,上官嘯……他真的只是個懷有野心的兩朝元老么?看來,她必須盡快見雪夜一面,六皇嬸的洗劍閣,一定能挖出上官嘯埋在陰影里的底細(xì)!
可惜,此時的雪夜想起云天音就忍不住想發(fā)火,近些日子,瑞王府的門檻險些被踏破,各處邀請瑞王妃攜女赴宴的請?zhí)缪┢粯?,幾乎淹掉偌大的王府。有兩家不好推的,楚笑幽?dú)自去了,誰知那兩家主母竟旁敲側(cè)擊句句不離雪夜,其主要目的有二,一則打聽小郡主是否指了夫家;二則拉出自己的兒子們猛在楚笑幽眼前獻(xiàn)殷勤。楚笑幽含糊其詞混了過去,再有帖子來,管他是誰,她統(tǒng)統(tǒng)稱病不去,堂堂洗劍閣閣主,竟被逼得縮在停煙閣里,除非有人要來拆院墻,否則她絕不露臉。天音的帖子,便混在其中被封殺入倉庫。
可不去,人家不會自己上門來?這便苦了瑞王,每天穿得齊齊整整和一群重臣、貴戚們在正廳喝茶,總不可能一家三口同時病得起不來床吧!忍了沒有四天,瑞王也怒了,還有一個比他更怒的人——楓燁。
于是某天深夜,上津城內(nèi)豪門大院里一條黑影鬼魅般來去,次日清早,各府家丁的驚呼響徹上津:“快去稟報大人(候爺、將軍),有賊人……有賊人!咱府的馬車、轎子全散架了,十幾匹良駒也全被人偷光了!”
當(dāng)府衙里亂成一片,負(fù)責(zé)京畿守衛(wèi)的將領(lǐng)在多方施壓下恨不得凌遲了那盜馬賊的同時,瑞王和楚笑幽對楓燁那是噓寒問暖,笑得無比溫柔。
好景不長,很快,新置的馬車、軟轎復(fù)又涌向朱雀大道,且一輛比一輛更華麗,瑞王聽到懷總管稟報時,冰寒的臉能凍死冬天,楚笑幽的哀怨能壓死秋風(fēng),而楓燁那眉梢,抖得幾乎抽筋。關(guān)鍵時刻,雪夜踢開房門挺身而出,帶齊家丁侍女浩浩蕩蕩出王府往郊外名勝洛凌湖而去,日日準(zhǔn)時。她出來了,那些意動神搖的少年公子們也不再苦求父母,紛紛一早便去洛凌湖報道。
一時間,洛凌湖眾“仙”云集,各顯神通。有的故意不小心去撞雪夜的畫舫,有的站在船頭大聲賦詩引人側(cè)目,有的更直接,帶了家里最好的廚子在船上烹蟹煮酒,然后往那輕紗蕩漾的畫舫送一份:請郡主品嘗。雪夜從不出船艙,撞船的自己翻了船,賦詩奏樂的她聽過一笑,送蟹送酒的她照單全收,不回禮也不道謝。
少年公子們可沒被就此打退,殊不知,霧蒙蒙的輕紗后,一幅側(cè)身剪影更惹人遐想,欲罷不能。
在吟誦的詩詞越來越幽怨,廚子烹蟹的手藝越來越精進(jìn)時,雪夜破天荒頭一次邀請了四人上畫舫小敘,次日再換四人,或閑聊,或聯(lián)詩,或談?wù)摴沤衩恕?p> 瑞王和楚笑幽忍不住問雪夜為什么突然愿意和他們結(jié)交了,雪夜的回答很簡單:“我想找人幫我弄清——喜歡和仰慕的區(qū)別?!?p> 瑞王聽后猛揉太陽穴,楚笑幽高深莫測笑得明艷,卻不知這句話哪里戳到了楓燁的痛處,十三歲的楓少俠一氣之下,只帶了來時插在王府門口的那柄森寒殘劍,一人一劍闖江湖去了!
雪夜知道時,面兒上淡淡的渾不在意,但那天上得畫舫的四人,被她諷刺得一無是處,文文雅雅的話,清清冷冷的聲音,卻差點(diǎn)逼得四人投湖自盡,只怨爹娘生他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