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確保?!弊现耦D了頓又道:“除了那個白玉簫,公主并未收到過任何書信。”
羽帝頷首:“那就好?!?p> “陛下,那白玉簫……”
羽帝掃他一眼搖搖頭:“你又想勸朕徹查了對不對?莫非你到今天還沒猜出白玉簫是誰?!?p> “屬下愚鈍?!?p> “除了和你有過師徒情分的夏池,別無他人。天音久居深宮,身邊又有十六守護(hù),她所接觸的人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宮外更不可能有相熟的男子,唯有早年朝夕相伴的夏池例外,那孩子在宮中十年,送張花箋進(jìn)來不是難事,再者其他人不會有他這份心,更沒有這個膽。若天音不認(rèn)識他,或覺得此人可疑,她會悄悄瞞下不稟報朕嗎?顯然,她在維護(hù)他,宮外也只有夏池符合這個條件。”
“可是……”紫竹蹙眉:“十六也曾稟報說,有一次花箋經(jīng)了月輕鴻的手?!?p> “只那一次罷了,月輕鴻五年未踏出晨漓殿,她又怎么跑到宮外去取花箋。再者,收到十六奏報的第一時間,朕不就命他抽查了花箋內(nèi)容,結(jié)果你也聽到的?!?p> 紫竹無言,當(dāng)時他的確在場,花箋上的內(nèi)容簡直無聊到極點(diǎn),寫花、寫鳥、寫云、寫月,總之沒一句要緊的話,聽得他差點(diǎn)睡著。
羽帝起身,命紫竹收好殘頁,兩人一前一后走著,羽帝突然失笑:“夏池做得很好,不妄朕當(dāng)初執(zhí)意讓他變回一個普通人,他若能幫天音守住心,孟途那小廢人便勝不了朕舉世無雙的公主?!?p> 可笑羽帝和趙鶴不謀而合,都想為這對天定的夫妻守住心,殊不知這世上最難把握的便是情之一字,而變幻莫測的便是人心。
天音跨出明神殿,守候在外的碧舞忙迎上兩步:“公主,怎去了這么久?”
天音搖頭,似疲憊已極懶得說話,碧舞識趣不再多言,主仆相攜回到晨漓殿,天音進(jìn)門就躺上軟榻:“別讓任何人吵我,讓我安安靜靜躺一會兒?!?p> 四個丫頭對視一眼,紅綃去幫天音知會程筱,下午的棋局改期,白蕊侍奉于外間,碧舞守在門外,紫夕則鉆進(jìn)小膳房,準(zhǔn)備為天音做幾樣能讓人心情舒暢的點(diǎn)心。
或許想得太多,思慮太重,天音本想靜一靜,誰知竟迷迷糊糊真的睡了過去,且睡得極沉。明神殿階梯上,她借夢向羽帝示警,或許夢也有靈性,小睡的這片刻工夫,一個紛雜的夢不請自來。夢里,天弈的側(cè)臉幽怨而憤怒:“為什么告訴父皇,天音,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我。”
“我沒有……我沒說過?!?p> “你已經(jīng)想去說了對不對,兩個月后,你一定會挑動父皇殺了我!”
“父皇并非暴君,他那么疼愛你,器重你,就算你不是……他也舍不得殺你?!?p> “你不再當(dāng)我是兄長,父皇也不再當(dāng)我是兒子,上官家骯臟的血脈,他必除之而后快,我會死的,會死的?!?p> 她情急下去抓天弈的手,卻仿佛握住了一塊冰:“天弈,不管你是不是皇子,在我心里,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兄長,最寵我,最懂我,最舍不得我受委屈的那個皇兄!”
“說謊,云天音,父皇派的那八位師傅給你臉上縫了一張完美的面具,那面具已和你的皮膚長在了一起,但你騙不了我,我能看到你面具下的那張臉,你要推我去死,你告訴父皇就是推我去死!我恨你!”
天弈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她不受控制地疾奔而追,卻怎么也追不到。一晃眼,羽帝攔住了她:“鈴鐺,你要去哪兒?”
“我……”天音怔怔望著自己一身大紅的嫁衣,宮門前,紅紗飛舞的馬車正在等她。
“乖鈴鐺,你此去星夜父皇賜你一件禮物?!?p> 寒光閃過,一把鋒利的匕首塞進(jìn)她掌中,她想丟開,羽帝卻捏緊她的手:“鈴鐺,你要背叛父皇嗎?拿著它,打敗暮非塵,奪回破蒼卷!不是他亡就是你死!”
“您說謊……父皇您在說謊!”
“說謊又如何?難道兒女私情在你心中比生身父母、大羽存亡還重要?”
“父皇,求您給我一點(diǎn)時間,也給我一點(diǎn)信任?!?p> 羽帝寬袖一揮:“朕只需要破蒼卷!”
鼓樂齊鳴,她被送上馬車,場景輕轉(zhuǎn),奢華的新房中,長大后的暮非塵拖著她的下頷:“云天音,我不辭萬里冒險前往羽國見你,自我們互換信物,你就是我的妻子,那么多年,我牽掛你,把我的喜怒哀樂寫成花箋傳達(dá)給你,你卻全沒放在心上。告訴我,妻子應(yīng)該怎樣對待丈夫?”
“以夫?yàn)樘?,夫榮妻貴,夫辱妻恥……”她在背書,她竟僵硬地在背書。
“你可有心虛?!?p> “沒有,我為什么要心虛?!?p> 暮非塵突然從身后變出一把匕首,正是羽帝塞進(jìn)她手里的那把,她躲閃著他的目光,卻聽他道:“你不是真心嫁給我,你嫁的是陰謀,嫁的是破蒼卷,獨(dú)獨(dú)不是我!你何其狠心,何其卑劣!”
“聽我解釋,不是我想這樣,是父皇逼我搶走破蒼卷。”
“住口,你這樣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信任,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p> 鋪天蓋地的恐懼涌遍全身,她瑟縮成一團(tuán),停止!停止!這是夢,可怕的夢!她用盡全力試圖掙開眼睛,可怎樣都闖不出夢境,這時身側(cè)遞來一只手,她想也不想牢牢抓?。骸皫页鋈?!求你帶我出去!”
“公主,別哭,我?guī)阕??!?p> 熟悉的聲音,干凈如清泉。
她緩緩抬頭:“小七?不……夏池?”
“是我。”暖暖的笑綻開,他拉起她:“別松開我的手?!?p> 她用力抓緊他,似溺水的人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他帶著她飛快奔跑,跑著跑著,他的白衣突然變成了紅色,長袍下擺粘稠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入泥土。她驚呼:“你受傷了!”
他轉(zhuǎn)身:“是啊,我受傷了。你知道嗎天音,戰(zhàn)場就像地獄一樣殘酷,我為你闖進(jìn)地獄,可你卻覺得這份情意像個沉重的包袱。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今后我不再是你的影子,你自己保護(hù)自己吧?!?p> 他丟開她的手絕塵而去,天音驟然驚醒,幾乎從榻上彈起來,白蕊聽到響動,連忙跑進(jìn)來:“公主怎么了?”
天音用手蒙著眼睛虛弱搖頭:“做了個夢,沒事……沒事。”也不知她在安白蕊的心,還是在安慰自己。
“必是作噩夢了,奴婢沏盞熱茶來給您壓壓驚?!?p> 天音一顫拽住白蕊的手:“別走,陪我一會兒?!?p> “好好,奴婢不走?!?p> 許久后,天音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松:“又讓你擔(dān)心了?!?p> 白蕊輕聲細(xì)語:“公主可感覺好些?”
天音微微點(diǎn)頭:“幫我擰個帕子來,我必須清醒一下。”話音還沒落,外面碧舞已捧著溫度適中的清水笑吟吟步入內(nèi)室。
勻了臉,補(bǔ)了胭脂,天音才恢復(fù)往常的神態(tài),她望著鏡中的倒影眼波流轉(zhuǎn),心思已飄向?qū)?,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她無法肯定,她能肯定的是,自己絕不會落到夢境中那么凄慘的地步!逆來順受、任人擺布?不,絕不!哪怕是父皇也不行,天定的夫君和生身的父母,若他們的矛盾不可調(diào)和,選左,選右,她都會受傷,那么……她哪邊都不選!
五年前天欲明神殿里,父皇只給她兩條路,但如今她已被父皇逼得琴棋書畫、兵史謀政樣樣精通,胸中丘壑豈是從前懵懂單純的云天音可比?不選就沒路可走嗎,既然沒路,待她踩過荒蕪,那里便有了第三條路!
放下蓮花梳,她淡淡開口:“紫夕呢?忙什么去了?”
“在小膳房給您蒸點(diǎn)心呢?!?p> “去催催,提到點(diǎn)心剛好餓了?!碧煲粞埏L(fēng)掠過天頂,在父皇看來十六的存在是保護(hù),在她看來卻形同監(jiān)視,若不能制伏十六,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只會束手束腳,被徹底綁死在宮里,希望熟通草木的紫夕能幫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