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果然不出朗云所料,正是吏部主事洛涵,同進士出身,年紀不大,學問不高,能在吏部有立足之地全憑著鉆營的功夫。這不,自打冷澄的任命下來,他就琢磨著要來拜碼頭。可是,無緣無故上門又顯得太難看了些,這次正好趁著他新婚之喜,來拜望,順便表表誠心。對冷澄那性子,他倒也有所聽聞,就沒敢拿什么貴重之物,也沒擺什么排場,為了能向冷夫人吹吹枕頭風,還特意把出身舊家的妻子柳氏帶過來。
結果兩人一下車,面貌樸素的冷府連個遞名帖的應門仆人都沒有,兩人愣是被晾在了那里。李叔張叔都夾在倚華和冷澄之間,擺著張苦瓜臉,想出去招呼客人,可屋里的兩個主子劍拔弩張,怕走了再有什么變數(shù)。再者把人迎進來和冷家人一起吃水煮白菜,蘿卜纓子,這個任務,實在是有點難度。以前冷澄是個小官的時候,基本沒人來拜望他,就是平時和他關系好的陸景程,吃了幾頓白菜豆腐爛煮葫蘆等的菜,也盡量不在飯點兒來冷家了??扇缃窭涑卧趺粗菜銈€“上官“,又剛被賜了婚,給下屬吃這種東西,豈是丟臉二字了得。
眼看的冷澄的臉都要掛霜了,意志不堅定的張叔趕緊,出去迎客了。
出去才一看,眼前人身著官袍,一臉和氣,身旁站著一個衣著楚楚的淡妝婦人,婦人身邊還帶著一個俏丫鬟。雖是這人沒自家老爺“俊秀”,可是看起來倒更像個上官。
洛涵等來了人,才長出一口氣。本來他一直懷疑,冷澄是因為他“來意不純”,打算把他關門外晾著,再在朝廷上參他一本。如今有人出來,就有希望進去了。、
張叔上前打個千:“小的見過大人。敢問您是哪位老爺?找我家大人有何貴干?”
洛涵微笑:“吏部洛涵,特地攜內眷祝賀上官新婚之喜?!?p> 張叔肅然:“原來是洛大人,洛夫人,請稍安片刻,小的立刻去通傳.”一轉身抹了把汗,夫人的丫頭說的還真對,果然是吏部的下屬。這會自己通報了進去,大人就算是正和夫人賭氣,看見她的話說對了,對于接待客人這一節(jié)也該考慮一下吧,男人花自己老婆的錢有什么的?
可是冷澄明顯不這么想。當倚華第一次為自己的手下人猜中了來人身份這樣的小事洋洋得意,冷澄還是一片淵停岳峙,只是一句:“這樣啊,張叔你去把他們迎進來,李叔,現(xiàn)在就開始備飯吧?!彼酝A艘幌?,眼神一掃,加了七個字:“按我剛才說的做?!?p> 倚華表面上倒是氣定神閑,朗云氣不過,就要拿銀子往地上砸。倚華忙說:“別,朗云啊,這有人跟咱們的銀子過不去,咱自己不能不把銀子當回事。有人不把自己的面子當回事,咱們何必顧及著他的臉呢。走,陪我去房里好好梳妝一下,這菜是不指望了,這家里總得有個人看著體面些吧?!?p> 等洛涵帶著他一貫的溫煦微笑帶著妻子柳氏進到冷府內院的時候,他們看見的是一個穿著新官袍,舊布鞋,眉頭緊鎖,一身帶著清素之氣的的少年男子和一個頭插牡丹釵,耳掛明月珰,眼含春水的華貴女子。論年紀品貌,本來是一對璧人,可偏偏打扮氣質半分相合的地方都沒有。
洛涵楞了一會,連忙迎了上去一陣問好寒暄,贊美奉承的車轱轆話說了一圈又一圈,偏生他口才好,同樣的話到他嘴里,加過些修飾,顯得分外的好聽,本來只是四品官的職分,讓他一渲染就成了封相可待,手里握著大多數(shù)官的升遷之路的實權人物。本來只是個宮中女官的賜婚,讓他一渲染就是皇上把他看做自己人,特意挑選了個知情識意的如花美眷給他當未來的高官夫人。冷澄聽的無比的厭煩,又不好打斷,只是眉頭擰的越來越緊,比麻花還硬上三分。指甲都掐到了肉里。
倚華和柳氏倒是如魚得水,那柳氏本是個溫柔的舊家千金,于禮節(jié)談吐一面最是得體,不卑不亢,又能讓對方覺得受了尊重,倚華亦是精通這些場面話,一番有的放矢的你來我往,讓剛莫名其妙受了冷澄不少氣的倚華心里舒服了很多。
兩人聊得投緣,敘了長幼,恰好倚華大了幾個月,柳氏索性就喚倚華為姐姐,倚華亦由著她,只是挽著她的手,笑吟吟地說:“妹妹好福氣,看洛大人滿面春風,平日里定是個溫柔疼人的?!?p> 柳氏臉一紅;“他不過脾性好些罷了,一個小小主事,哪里比得上冷大人前途無量呢?!?p> 任倚華直想控訴一番,還是忍住不表:“我家那個也不過才是提了官而已,哪里就有什么前途了,還不是皇恩浩蕩??绰宕笕诉@樣的精細人兒,平日里也必是兢兢業(yè)業(yè)的吧,平步青云怕是就在眼前呢?!?p> 柳氏抿嘴一笑:“他算什么兢兢業(yè)業(yè),不過是實心眼,人家說什么干什么唄,出頭輪不到,竟是些沒什么油水又累的差事?!闭f到這,柳氏不由思忖,本是來套近乎探口風的,怎么直接說道自家身上去了,罷了罷了,看這姐姐是個明白的,就和她半真半假地倒倒苦水,。說不定還能賺點同情.”\“去年的考功,其他人大都在最后寫寫考評,只有他一個人要傻乎乎的收集那些官員的事跡,說不準還又得罪了什么人,他就是個同進士,又沒什么后臺,不一定哪天就被人當槍使了?!闭f罷,低頭就找帕子擦淚。倚華忙遞過帕子,心里嘀咕:“看她樣子,倒不全然是作偽。怕是這洛大人好不容易爬上了主事,再進位太難,依靠又不得力,看中了冷澄的”圣眷“,想依附于他,冷澄本身也是個外來客,若搭上這條線,倒也不錯。想著想著卻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你算他什么人?不過是皇上賞給他,他還不想要的所謂的原配。有什么必要替他考慮?啐完了,又認真想想,到底現(xiàn)在名頭是冷任氏,士為喬木,女史藤蘿,若是他倒了,自己又能落什么好,罷罷罷,溫柔歡愛先不提了,只求相安無事就好。想通后,她緩緩拂了拂柳氏的發(fā):“好了,好了,莫要太過傷心,洛大人只要踏實肯干,任是誰也無法把他怎么樣的,再說吏部里還有我們家那個呢。”柳氏抬頭,一雙朦朧的淚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