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云彩披上了紅衣,夕陽在墻頭上忽閃忽閃地眨眼睛。出去閑逛了半日,正在回家的朗云滿懷愁緒地走在街上,嘴里嘟嘟囔囔:“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把那三個小妮子教的了解女史和大人的脾氣了,會伺候人了,倒顯得我多余了,哼!”一個不悅把腳下的小石子踢得老遠。
走著走著,轉過熟悉的街角,一股酒味兒撲面而來,朗云嫌惡地躲開:“哪來的酒氣,熏得人難受!”定睛一看,那半躺在角落里,拿著酒葫蘆拼命往嘴里灌除了那不識趣的林校尉還有哪個?
朗云走上前去,兇巴巴地推他:“誒,誒,別喝了,要喝找別的地方去喝,少在我們家附近礙人眼?!?p> 林遐瞇起眼睛,大著舌頭說:“你們家?哪兒是你們家?”
朗云語氣不善,指指點點道:“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那邊不就是我們家?”
林遐微微睜大了眼睛,可話還是混混沌沌:“不對,那哪兒是你們家?那是冷府,是冷大人和任女史的家,不是你的家……。”
朗云被他一句話戳到心窩子,氣得七竅生煙,舉起手來,想一巴掌把他抽醒算了,沒想到林遐懶洋洋翻了個身,把酒葫蘆攬到自己懷里:“就像林府,也不是我的家……?!?p> 只一句話,卻是無限辛酸在其中。朗云的手僵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默默地放下去了。
再看人家林遐林校尉,打了個酒氣十足的哈欠,頭輕輕一歪,身子一倒,就這么睡過去了。
朗云在繼續(xù)剛才的動作把他一巴掌抽醒和回家端盆水把他潑醒這兩個選擇中躊躇了一會,最終還是選擇了第三條路,把面前這個醉成爛泥的可惡家伙扶回去。
明明只有十幾步的距離,朗云卻走得齜牙咧嘴。
當她跌跌撞撞走進門來的時候,她“驚喜”地發(fā)現,所有的人都坐在院子里等她吃飯,順理成章的是,她半扶半背,七扯八拽弄進來的林校尉,也一起接受了眾人目光的洗禮。
被各種好奇,驚奇的目光刺激的朗云,手軟了。
林校尉莫名其妙地被扶起來,又莫名其妙地滾到了地下,但是不知道是他在軍隊里鍛煉的體魄太好,還是喝的酒太多,摔了不輕不重的一下,只是悶哼了一聲,竟然又睡過去了,還打起了鼾。
倚華同情地看著朗云,冷澄對著爛醉的林校尉皺眉,香菡,碧羅,緋煙她們三個湊在一起偷笑,張叔,李叔不知所措,只有好心的安人在念叨:“真是作孽,好好一個人喝什么酒呢,還不快扶起來送進客房里去,讓他好好休息休息?!?p> 深夜里,倚華放下了針線,托著腮對冷澄:“今兒個看到那醉鬼般的林校尉,突然想起來我們好像好久都沒喝過了酒了哈?!?p> 冷澄語氣鄭重其事:“你一個女人,閑著沒事想什么呢?”
倚華悻悻哼一聲:“裝什么假正經?好像自己沒碰過酒杯似的?!?p> 冷澄想起過去的事兒,想起那酒后的“初夜”,不由得臉上也有點發(fā)紅,只是掩飾道:“雖然喝過,但我可不是好酒之人。”
倚華自顧自地剪燭花玩:“知道知道,就你那點酒量要是好酒的話,還不定要醉死多少回呢?!?p> 冷澄努力挽回自己的尊嚴:“男子漢大丈夫,有度量就行,要酒量做什么?”
倚華嗤笑:“好好好,你有度量,你宰相肚里能撐船。不是我說冷子澈,你”酒色財氣“樣樣不愛,你這輩子到底有樂趣沒有?”
冷澄想都不想就回了一句:“誰說我酒色財氣樣樣不愛?我覺得我喜歡你,就是把這幾樣全都包圓了。”
倚華聽得不解:“冷子澈,你什么意思?”
冷澄故作耐心地回答:“你看,你酒量好吧,還會做桂花釀。色,這張臉馬馬虎虎也看得過去。財,你平素最愛錢,這兩年更是好打算盤珠子。氣,這幾年你氣我還不夠?”燭光下俊朗的面容上盡是笑意,說不出的曖昧謔浪。
倚華臉色忽變,冷澄心里有點打鼓,心里默念道,把她說成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其實她也不是那么酗酒,那么小氣,那么惹人厭的……。
倚華起了身,惡狠狠地把冷澄撲倒在床上:“這張臉馬馬虎虎?冷子澈你再給我說一遍,本女史天生麗質,花容月貌。難不成你見過什么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對人家一見鐘情了,我就不入你眼了?”
她本生的一雙美目流盼含情,如今怒氣之下更是波光粼粼,誘人沉醉其中。冷澄被她面對面,突如其來地按住,對著這如花美眷,哪兒還說得出別的話來?
正是心馳神往之時,外面一聲鑼響,陪著大爺的沙啞嗓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天干……?!?p> 這么曖昧的姿勢,偏偏床外是那么干癟的話語,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掌不住笑成一團……。
天階夜色涼如水,朗云抱著膝蓋看月亮。
“那是冷府,是冷大人和任女史的家,不是你的家……。”
“就像林府,也不是我的家……?!?p> 當時怎么就沒一巴掌把他干干脆脆地抽醒,再劈頭蓋臉一頓痛罵,讓他愛死哪兒哪兒去,別在自己眼前晃悠呢?
因為什么?心疼?難受?同病相憐?
算了吧,他有什么好可憐的,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世家子弟,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少年將軍,就算后來被趕出門,也是他傻乎乎自找的。更何況,就算淪落到從小兵當起,還有秦元帥護著他,把他提到校尉呢。
哪兒像自己,在哪兒都是個丫鬟,有時候連自己的好姐妹都照顧不好。
可為什么就是想著他呢?
敲了他的銀子會得意洋洋,再見到他會莫名緊張,聽了他抗旨不遵的事跡心里會有點佩服,看他別扭會出語激勵,碰到他喝到爛醉會帶他回來。
朗云左思右想,只得出一個結論,因為林遐他愚蠢,她對他的特別只是對笨蛋的憐憫。
他不蠢怎么會被她輕而易舉地敲了銀子,他不蠢怎么會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和她吵得天昏地暗,他不蠢怎么會冒著殺頭的危險,維護心里那片小小的凈土,他不蠢怎么會放著似錦前程不顧不肯改名,他不蠢怎么會被她一激就上套,他不蠢怎么會因為心里不舒服就糟踐自己?
朗云這么想心里就舒服多了,原來我潘朗云還是很有愛心的嗎。哼著小調回房了。
天上的月亮在烏云中猶抱琵琶半遮面,像是在隱匿著笑容。
朗云你知不知道,自欺欺人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