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了沒?”
曉月把手里兩盤子往桌上隨手一放,換了個更遠點的位子坐下,輕輕捧著甜甜圈,重重地咬上一口,看都不看兩兄妹一眼,細細地品嘗,味道果然不錯。這突然的打斷顯然讓那對有點情感過于沖動的兄妹冷靜下來,喝,您二位終于發(fā)現(xiàn)有外人在這???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明擺著那哥哥比較識相,不知道為什么那“見笑”很容易讓曉月聯(lián)想起歐靈常說的“賤笑”上去,拉回思路,現(xiàn)在不是歪想的時候,曉月整整臉上規(guī)矩的笑容,盡量擺出一副我是淑女的表情,不是為了裝,而是為了提醒自己千萬要忍,不能隨便罵人,尤其還是陌生人,淡淡地看向那男孩,“能問下么,你妹妹是怎么回事?”
郭若從沒想過眼前這女孩會如此口沒遮攔問起別人家私事,但想想自己現(xiàn)在不在國外了,禮貌地回道,“是場意外!”
“不——是謀殺!”
“小蘅!”男孩制止了那女孩的嘶吼,但明眼人都明白了女孩講得才是真話,是誰?是誰想要謀害這么小的孩子?曉月看著那女孩,郭蘅,讓你崎嶇性格的元兇便是那場謀殺吧?樓下那位老人你就覺得我有這么大人格魅力來幫你孫女療傷么?我也只能試一試了!
“是不是意外與謀殺我不關(guān)心,我只想了解事情造成的后果,郭蘅的病情如何?你是郭蘅的哥哥吧,叫什么?能不能告訴我?我想這是你爺爺讓我來的目的!”郭若抬起那好看的眉,我爺爺?他覺得眼前這女孩能幫助妹妹擺脫那陰影么?不自覺地開始慢慢述說,我希望爺爺?shù)难酃馐菍Φ模?p> “我叫郭若,我妹妹在一年前出了車禍,醫(yī)生說她的病已經(jīng)好了,只是心理問題,她總覺得自己無法站立……”郭蘅重重地拍著郭若的胸,大叫著“我沒好,我沒好……”曉月還真沒見過如此不想自己好的,能站起來難道比一輩子坐輪椅還要可怕么?
“好了,能讓我單獨和你妹妹聊聊么?”曉月按按太陽穴,真是個艱巨的任務,我就說么,免費的午餐是永遠不屬于我。
郭若遲疑了下,還是靜靜地把郭蘅扶到輪椅上,慢慢扯下她緊抓在自己衣襟的手,“乖,讓這姐姐和你聊聊,放心。”說完默默地離開,這一家人真是相信自己,相信得太過莫名了吧?曉月拖著自己坐的那椅子來到女孩面前坐下,注視著眼前這個低著頭的女孩。
“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
“你是想嘲笑我么?那你就笑吧!”女孩猛然抬起頭,真是個驕傲的姑娘。
曉月盯著她的眼,郭蘅和郭若的眼睛真的很像,都是茶色的,就像動畫片里的小動物,但稍稍的觸進就會讓她反擊,這種情緒多半由于刺激過后鮮少與人溝通的結(jié)果,一年,出事后的一年里你是不是一直就這么守在陰暗的角落?
“我不會嘲笑你,我只想看看,你爺爺和你哥哥那么寵愛的女孩究竟有什么不同?”指尖輕輕觸及她的臉頰,心理學上利用他人分神的時候小小的觸摸會讓兩個陌生人的關(guān)系不知覺間拉進,這句話是愛泡妞的田町義的經(jīng)典妙招之一。
女孩迷離著眼神,悲傷地自嘲著,“我有么?肯定沒有吧……”“我說你有,你相信么?”曉月拉攏著她額前的碎發(fā),露出整張臉來,滿眼的落寞在曉月那句話后眼中閃過一絲期望,曉月暗道,你心中還有向往那你就還有救!
“我說你有你就有!”曉月給她一個肯定的答復,話中充滿了堅定。
郭蘅抬起眼,主動對望著曉月,好似要在曉月臉上找出這句話的可信度,然而她失望了,但卻有了一絲雀躍,“是,什么?”
“你的不同就是——你就是郭蘅!”曉月的話顯然讓女孩驚呆了,“這算什么不同,你就是在騙我……”女孩再得到這個答案開始出現(xiàn)剛才的急躁不安,曉月也不慌,順著她的頭發(fā)輕輕地撫摸,“聽我說完”,柔柔的話語貼在女孩的發(fā)側(cè)輕輕地訴說,好似不是在說話,而是在講著床前故事,郭蘅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曉月繼續(xù)道,“因為你無論怎樣都是你爺爺?shù)膶O女,你哥哥的妹妹,這就是你的不同!”
在曉月不知道的一處角落里,一個老人一個男孩守在一排監(jiān)控器顯示屏前觀察著兩人的互動,“莫得,雖然康醫(yī)生說要找同齡人陪妹妹說說話,但為什么選她?她只是剛剛來的陌生人,甚至都不了解她的真實背景!”郭若有些不解地望向在家族做了一輩子的管家,他在家族的地位僅次于當權(quán)人的爺爺,身為小輩的自己一向?qū)λ志粗嘏c欽佩,因為他的決定一向都是正確的。
老莫得取下自己的眼鏡,拿起一塊布擦了起來,仔細看了看鏡片,開口道,“小少爺,你相不相信我也看走了眼?”“什么!難道你覺得選她是種錯誤么?”雖然吃驚于一向看人準確的老莫得難得看走了眼,但更擔心妹妹會與那女孩發(fā)生沖突。
“不不不,恰恰相反,她的能力出乎我的意料!”屏幕里那女孩與剛剛被自己忽悠的女孩真的是同一個么,連我自己都覺得不信!是她裝得太深還是我真的老了?只要她真心幫助小小姐那么這一切都是好的,假如是二少夫人派來的話,那么就別怪我老莫得插手,管管家務事了。
郭若吃驚地看著那個和自己妹妹繼續(xù)慢慢聊著的女孩,難道她就這么神奇,可以讓妹妹乖乖和陌生人聊這么久而且還不發(fā)火,天曉得那次災難后妹妹的脾氣有多么焦躁,更吃驚地是連老莫得都夸她,這是在自己家中各個小輩里前所未有的殊榮!
“那么,你不敢站起來的原因是你害怕自己一旦健康又要卷入家族繼承人爭奪中?”曉月在剛才良好的開端下,一步步地了解到事情的始末,郭蘅家族很是龐大,而頂端人物也就是他們的爺爺已然老去,面對龐大的財產(chǎn),誰都想多分一杯羹,但老爺子有三房兒子兩房女兒,再加上那孫輩,又豈是分得清的賬,作為老爺子最寵愛的大房孫子和孫女所受到的威脅更是劇烈,而身為當家人的老爺子并不對私下里的爭斗放在眼里,因為他一向認為“適者生存”,只要不危及生命便絕不插手。
“不僅僅那樣,你是不會明白,不會明白汽車的車輪就在你腳上碾過的感覺!那——”郭蘅激動地哭了,那一幕那種痛日日夜夜折磨著她的神經(jīng),讓她無法入眠,只能一直一直沉浸在書里,她想壓迫自己忘記,但越是想忘記越是難以忘記!
“假如我說,我明白你相信么?”曉月被她的經(jīng)歷勾起了上輩子最恐怖的記憶,我說我知道你相信么?“你!你也明白?”郭蘅吃驚地看向曉月,那雙眼中的悲傷與絲絲驚恐絕不是騙人的,“能告訴我么?”
“可以,只是你要答應我,我說完你絕對不許告訴別人,因為,這世上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曉月看著郭蘅的眼睛,看著她保證,在這一刻,自己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會為這個無理的女孩留下來,因為她就是那個時段的自己,那個受傷害怕藏在角落的自己,最灰色最不想記憶起的自己……
“我得罪了一個得罪不起的勢力,因為我破壞了計劃,還間接奪走了一個人,一條命,于是他們便派人暗殺我”,曉月再次拿起一枚丟進嘴里,用力地咬碎,“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安穩(wěn)的日子?!?p> “我在電視上看別人玩驚險刺激就覺得好笑,他們有誰來過我的日子保證很刺激,天上什么花盆,石塊經(jīng)常性削著鼻尖劃過……”
“你知道么,我一度上下樓不敢乘電梯,因為我曾被他們困在電梯里差點缺氧而死,有次我要去八十六層的大廈,我都一步步走上去,而到了那上面我要見的人因為我的遲到走了……”那是公司的重要客戶,因為那次遲到自己又被炒了,沒有人會相信自己的解釋這也是很無奈的事實。
“我走樓梯我一定要扶著,不知道的人笑我像個老太太,我告訴他們因為我是膽小鬼,曾經(jīng)我下樓梯被人后面用力一推,摔得全身多處骨折,頭留了好多血,模糊了我的眼,你見過紅色的世界么?我見過……”就像西班牙的番茄節(jié),只是不是酸酸甜甜的果汁而是帶著鐵銹味的真實。
“好了!”郭蘅哭著撲上前,一把抱住曉月,“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去想了,過去都過去了……”
曉月抹抹臉上的淚,原來過去那么久自己還無法真正的忘卻,只是一直壓抑在心底,面對眼前這個初次見面的女孩自己居然全部說出口,這的確是個秘密,如果不是遇到你,自己會不會守著這秘密一輩子呢?
曉月“呵呵”笑起,調(diào)皮地說道,“看,你被我騙了吧,我再說謊呢?你剛才可是說了哦,過去都過去了,不要再去想了!”纖細的食指輕輕地點點郭蘅的額,“可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哦!”
“你——”郭蘅看著她的笑顏,你懂我懂的,我也懂你懂的,側(cè)過頭,輕輕地問道,“你真的覺得我能站起來么?”
曉月俯下身,認真地對著郭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說,你,能,你,就,能!”
郭蘅笑了,宛如窗外傾灑進一謀陽光,照亮了她的臉龐,喃喃一句,“你很霸道誒!”
“一向的!”重重地吃起甜甜圈,不是軟綿綿,而是有嚼勁,這是董萱最喜歡的糕點,因為她說過,甜甜圈是幸福的味道。
郭蘅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曉月,不禁食指大動,“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不一定吧,只是……”曉月故意拖著長音,“剛才和你說話很消費體力?。」?p> “去你的……”
兩個女孩的笑聲讓這個夏季的午后格外的安寧,這或許就是甜甜圈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