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天氣如火爐一樣,炙烤著行進在大太陽底下的人們。偶爾一陣風吹來都是暖的,不僅沒有緩解悶熱,反而吹得滿是熱汗的人們不由得打了個寒蟬。
神仙居三樓的訓練室里,墨鴻云正在閻珩的指導下訓練靈能,窗外的參天大樹上,知了的叫聲讓人在這炎熱的天氣里又憑添了一股煩悶。
訓練室里并沒有空調,墨鴻云和閻珩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jié)裢噶?,但是兩人臉上均沒有一絲煩躁,依然是神情平靜的進行著訓練。
今天是周六,好不容易抽出了時間能歇一天,感覺近來似乎父子交流太少的欽爸爸,決定今天陪一陪兒子。所以一大早吃完飯,他就揪著打從生下來開始就沒跟他對過盤的兒子的衣領子拎到少年宮上寫作班去了。墨鴻云下樓時,正看見那父子倆吵吵嚷嚷、拉拉扯扯著遠去的身影。
十一點,閻珩宣布上午的訓練結束,長吁了一口氣的墨鴻云在行禮謝過他后,就一溜煙的跑回自己臥室洗澡換衣服去了。訓練室里,閻珩一向嚴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好笑,他輕搖頭,眼里盡是包容與寵溺。
洗完了澡,墨鴻云啃著個蘋果逛到了客廳,祿適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身前的茶幾上放著一杯龍井茶,一盤洗好的水果,和今天早上才送來的《XX日報》。
踢掉拖鞋,墨鴻云跳到祿適身邊盤腿坐下,隨手拿起那份日報翻著,隨后“咦”了一聲,蘋果也不啃了,認真看起報紙來。
祿適聽到她出聲,打從天熱后就長在了電視機上的一雙眼,“大發(fā)慈悲”的施舍了墨鴻云一眼,見她沒說話看報紙去了,立刻就把疑問拋到腦后去了,接著看電視。
幾分鐘后,當祿適看完一個節(jié)目正要調臺的時候,墨鴻云喃喃低語的清凈聲音正好傳進了他的耳朵。
“這個大哥哥,將來應該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醫(yī)生?!?p> 嗯?大哥哥?
祿適好奇地探頭看向墨鴻云正在看的那版報紙,就見一行標題大字首先映入眼簾。
“天才少年以十五歲年齡高分考進忠華大學醫(yī)學系”。
在標題下面,是一張少年的照片。
明明才十五歲,但那張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少年人的青澀和稚氣。猶如雕刻出來的線條分明的臉龐上,有著堅毅的眉眼。混血兒般英挺的鼻子下,是忍耐著什么般緊抿起的嘴唇。
只不過是一張照片,但里面那少年一身冷漠嚴峻的氣勢,卻讓人幾乎有種在真實面對的被壓迫感,可見若是本人那氣勢該有多強。
祿適輕挑了一下眉。年紀小小氣勢卻不小啊,這小子出身恐怕不一般。
隨后調轉視線看向墨鴻云,有點好奇地問道:“為什么?”
“嗯?”墨鴻云不解地抬頭看他。
祿適指了指報紙上的照片,道:“為什么你會覺得這小子,‘將來應該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醫(yī)生’?”
“因為,”墨鴻云伸手指著報紙上,照片中厲惲的那雙眼睛說道:“因為他有一雙充滿了堅毅和嚴謹的眼睛。擁有這么一雙眼睛的人,我想,他所選擇的,不管是所學還是職業(yè),應該也是自己最喜歡,更是最適合自己的。學習的是自己喜歡的專業(yè),將來從事的也會是自己喜歡的工作,再加上本身就擁有著堅毅不拔和嚴謹認真的性格,還具有很高的天賦,這樣的人,想要沒有成就也不可能吧?”
墨鴻云邊說邊抬起頭看向祿適,笑著繼續(xù)道:“所以我說,這個叫做厲惲的大哥哥,將來應該,不,是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醫(yī)生!”
祿適一愣,他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明媚而璨爛的墨鴻云,那雙明亮剔透的杏眸中,盡是自信與肯定。
翹起嘴角,祿適笑著摸了摸墨鴻云的頭,看著她帶著點玩笑意味的笑道:“那就暫時相信你的話吧,等過幾年,咱們再來看看這個小子,是不是真的那么有出息!”
墨鴻云微微一笑,也不爭辯,笑容中盡是自信淡定。
然而,讓祿適沒有想到的是,幾年后,墨鴻云的話竟是一語中的。那時候祿適瞪著再次見報,并且鬧出的新聞比第一次還要轟動的照片上的厲惲,無奈卻又驕傲地翻了個白眼——還真讓那個小妮子說中了!
而此時的厲惲家中,已經因為那張報紙上的報道而鬧了開來。
“胡鬧!胡鬧!簡直是胡鬧!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去報什么醫(yī)學系的????!”
裝飾風格極為樸素卻處處透出高雅格調的客廳里,厲爺爺邊怒喝著邊攥著報紙大步走來走去,手里的拐杖時不時“梆梆梆”地狠敲地面,一張黝黑而多是皺紋的臉被氣得直哆嗦。
多人沙發(fā)上,溫柔和善的厲奶奶邊喝茶邊平靜地看著報紙上的報道,偶爾抬眼看一眼自己的老伴,溫和的眼中有著濃濃的笑意。
厲奶奶是當年軍隊里的醫(yī)護人員,一次厲爺爺身受重傷正巧由她照顧,兩人從而結識。
厲爺爺性格剛硬堅毅,一身鐵血氣勢,脾氣倔得像頭驢。那幾個月的照料過程中,厲爺爺經常不聽醫(yī)囑,傷勢一好就想到處亂跑,而厲奶奶又生性溫柔和善,當時眾人都以為那個小護士會被氣哭。然而最終結果卻讓眾人大跌眼睛——厲爺爺那一頭倔驢被厲奶奶那只溫綿綿的小綿羊馴得服服帖帖的,說東絕不敢往西。
后來,慢慢生出感情的兩人順理成章的戀愛、結婚、生子,成就了一段好姻緣。
厲奶奶旁邊,是和她一樣在喝茶看報,性格溫柔、氣質高華的惲姥姥。再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是一頭華發(fā),精神抖擻,雙眼有神,面容慈祥和善,此時正看戲一樣笑瞇瞇地看著氣得就快跳腳的厲爺爺的惲姥爺。
厲惲的母親姓惲,厲惲這個名字,就是兩家姓氏的組合。
惲姥爺和惲姥姥同是國家特級教師,只不過一個退休前教授的課目是物理,一個退休前教授的課目是語文。
兩個人當年曾是同一所師范學院的學生,只是一個是高一級的學長,一個是低一級的學妹,后來恰巧被分到了一所中學教書,關系自然而然的便比別人更加親近一些,所以后來兩人走到了一起,也沒多少人驚訝。
惲姥爺笑瞇瞇地看了一會兒還在氣得走來走去并斥責個沒完的厲爺爺,轉頭朝著沉靜的站在客廳中央的厲惲悄悄地眨了眨眼,示意他盡管放心。
厲惲嘴角幾不可見的向上翹了一下,朝著惲姥爺微一頷首,冷清嚴厲的眼中有一絲暖意閃過。雙人沙發(fā)上,厲奶奶和惲姥姥也正好看過來,兩人見到厲惲的神情稍稍變暖,不由得都朝著少年揚起了抹溫柔的笑容,眼中盡是帶著些許驕傲的包容。隨后,沙發(fā)上的三位老人家對視了一會兒,似乎商量好了什么一般,都轉頭看著厲爺爺揚起了一抹愉快的笑容。
“胡鬧!”
那邊走來走去時不時猛地狠敲拐杖的厲爺爺,還在那不停地訓斥孫子,壓根沒注意到客廳里的其他三個人早已經統(tǒng)一了陣線,就等著他火氣發(fā)泄得差不多的時候對付他了。
“誰讓你去報醫(yī)學系的,???!之前你高考的時候我說了多少遍了?!軍校,軍校!你得給我去上軍校!繼承咱們家的軍人傳統(tǒng)!
“學校我都給你找好了,話也早跟人家交代了,就等著你志愿填完去報到了,結果呢???你說,你說,那天你從學校填報完志愿回來跟我說的是什么?!你說你填報的是那所軍校!可現(xiàn)在呢?!”
“啪啪啪!”
厲爺爺用拐棍拍著手里的那份報紙,一雙眼死瞪著垂眼站在客廳中央,一聲不吭任由著他朝自己發(fā)火的孫子,頭上幾乎被氣得冒煙。
“忠華大學醫(yī)學系??!誰讓你報忠華大學的,啊?!誰讓你報醫(yī)學系的,???!誰給你的膽子讓你不聽命令自作主張的,????。 ?p> 最后一聲“啊”厲爺爺猛地提高了音量,吼得幾乎就要震破自家天花板,連一向都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照舊一臉笑瞇瞇的惲姥爺,端著茶杯的手都被這一聲吼震得抖了一下,差點把茶水晃出來。
可正對著怒火炮口的那個少年,此時卻依然不動如山的站在那,連眼都沒抬一下,沉靜、沉默依舊。
惲姥爺的嘴角抽了一下,瞧瞧、瞧瞧,這倔脾氣,說不是那糟老頭的孫子都沒人信!
這一家子,怎么都那么倔呢?!
惲姥爺的腦子里浮現(xiàn)出了當年厲爸爸去自家求婚遭拒,結果硬是在自家院子大門外站了一天一夜,挨了二十四小時大雨加雪的場景。當那天早晨他打開門的時候,那臭小子見了他第一句話還是求婚,不管他吼什么都不吭一聲,直到最后他無可奈何的松口后,才暈倒在自家門口,而那時候,他已經高燒到四十度了……
這姓厲的一家子……
想到當年的那些事,惲姥爺的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心里郁悶了一小會兒。
想他家溫柔賢惠、聰慧大方、善解人意的美麗女兒,怎么最后就被這家的那個石頭一樣一天吭不出十句話的死小子搶走了呢?!
到現(xiàn)在他都搞不明白自家女兒當初看上了那臭小子什么。雖然,咳咳,那小子愛起人來是挺專情的,心志也挺堅毅的,性格也挺冷靜沉穩(wěn)的,事業(yè)也算是有成的,嗯,雖然比他老子現(xiàn)在還差了兩個等級,模樣也還說得過去的……
惲姥爺眼角抽了一下,這么說起來的話,那死小子豈不是優(yōu)點還挺多?哼——喝茶喝茶。唉,人老了啊,就愛老想些有的沒的,其實現(xiàn)實哪有那么美好啊……
惲姥爺瞇起眼自得其樂的開始品茶,直接把耳朵邊上還在幾乎要震天響的斥責聲當成了屋外大樹上的知了叫。
至于他的厲惲外甥?哼——那小子他還不知道嗎,耐性比他那個石頭性子的老子還好,別說這么點罵,就是讓那糟老頭罵上一天一夜,他也照樣是這幅不動如山的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