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不信任兒子們是世人眾所周知的,兒子可是要跟她搶皇位的,相比之下,女兒們更像是貼心的小棉襖,溫馴無害,母女在生活和享樂上有更多的話題,感情也更加的親近。
太平公主這個時候不過二十出頭,年紀(jì)還輕,又沒有了丈夫,整天的中心任務(wù)便是玩樂。高宗是個勤儉的人,雖然是富二代,可是對于衣食上要求都不高,還不許地方進(jìn)獻(xiàn)珍奇,所以武則天當(dāng)皇后時,為了表示自己的賢惠,連裙子都不穿超過八幅的。母親尚且如此,女兒的生活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這母女倆大概是憋得太厲害了,等到高宗過世之后,武則天也好兩位公主也好,就把昔日的艱苦樸素作風(fēng)全忘了,武則天還要爭權(quán)奪勢打壓反對派治理國家,公主們卻連駙馬都不用伺候了,所以太平公主在玩樂這件事上可算是玩出了水平玩出了境界。不僅在吃穿度用上給母親貢獻(xiàn)了不少好點(diǎn)子,在前不久竟然還送了個男人給母親。
這個男人,便是薛懷義。
“這事情說到底,跟咱們這里竟然也能沾上一點(diǎn)關(guān)系。你是均州人吧,這事情最開始就是從你們那里開始的,你們那里一個縣的縣令不知道怎么就跟來俊臣那個惡賊掐了起來,將一件小事生生的扯成了大案,牽扯人無數(shù),竟然把太平公主也牽扯去了?!北R綰嘖嘖的感嘆著跟吳悠說道。
吳悠聽這話卻是尷尬一笑,心想你都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禍?zhǔn)拙驮谀愕膶γ孀亍?p> 那日他威逼利誘余縣令在外面養(yǎng)的柔娘陪著他演一出戲,裝成了安家總管的樣子用言語侮辱余縣令,激怒余縣令跟安家互掐。吳悠以前就有模仿別人口音說話的特長,后來為了逗妹子們開心,還特別強(qiáng)化了這個特長,沒想到在這里有了奇效。他打扮成安家管家的樣子,學(xué)著安家總管的口氣說話,其實(shí)只有八分像,但一來沒有正面打照面,二來隔著墻壁,余縣令又在氣頭上,所以余縣令根本沒有起疑,成功的跟安家杠上了。
吳悠只是為了救出自己的女人而已,其它的倒沒有多想,所以現(xiàn)在也很好奇,“那事情怎么扯上太平公主的?”
“那個來俊臣是瘋狗,事情弄到最后收不住場,他便誣陷了許多人造反,其中就有太平公主。在此之前,太平公主一直是對所有爭斗都置身事外的,可沒想到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這事情算是給她提了個醒,所以現(xiàn)在她大概意識到女皇身邊沒有自己人不行,所以,她就轉(zhuǎn)手給女皇送了個男人?!北R綰意味深長的對著吳悠眨了眨眼,“這個你懂得了吧,有什么風(fēng)能比枕邊風(fēng)更管用呢?!?p> “嘖嘖,這可真厲害?!眳怯瓶陬^上驚呼著,跟他一起交流了個男人都懂的笑容。
“所以說,現(xiàn)在太平公主是女皇那邊說話最有分量的人了,她的一句話比別人的十句都管用,但奇怪的是,似乎從來沒有聽過她給誰求情。”盧綰攤了攤手,“皇嗣入了京,連相王都聰明的退避三舍,他肯定是最不愿意廬陵王回去的,我看我說不定要在這里一直呆到輪值期滿了?!?p> 她不說是因?yàn)樵捳f多了就不值錢了。吳悠在心里想著,猜測太平公主之所以對李顯無動于衷的原因,多半還是無利不起早。一來為了避嫌,不惹怒母親,二來則也是李顯回去不回去與她的利益關(guān)系不大,她犯不著費(fèi)那個心思。
不過只是因?yàn)閬砜〕家豢?,她就反?yīng)激烈的開始在武則天身邊布局,可見這女人的不安全感極重,若是讓她認(rèn)識到只有李顯的回京能極大的幫助她,那么她肯定會把李顯弄回去的。
可是,有什么辦法能讓李顯對她重要起來呢?
這個倒是吳悠也一時都想不到好法子了。
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別想,該做什么就作什么吧。吳悠自我安慰的想著,反正理論上李顯還有數(shù)十年的流放生涯,他只要保證不掛掉就有機(jī)會。
吳悠跟著盧綰交流完八卦,又越好改日去城里頭喝酒,于是便搖搖晃晃的準(zhǔn)備回家。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一想到要走夜路就很不爽,琢磨著要不然先去邸店里睡一晚??墒撬闼愕嚼@道去城里也不比回家近多少,所以剛走到轅門外,他又折返回去,打算問人借盞燈籠,免得半夜里掉到水溝里去了。
天色微暗,吳悠憑著熟門熟路一直往里頭,忽然看見一座帳前忽然有一個黃衫人掠進(jìn),愣了一下才回憶起貌似是白天陪著皇帝使者一起來的隨從,心中一動,卻是情不自禁的望著那邊走去了。
“真沒出息,不過幾杯黃湯竟然就喝得不省人事,虧得殿下還要我們仔細(xì)看住他?!眳怯婆吭趲ず筚N著那布聽著里面有人抱怨,聲音又尖又利,也是個宦官。
既然是皇帝的使者,來的當(dāng)然不止一個人了。除了一個正使,還有兩個副使,以及幾名侍衛(wèi)隨從。不過因?yàn)槠冯A不高,所以除了正使副使外吳悠沒有記清楚其他人的聲音。
“你消消氣,既然是殿下吩咐,那老實(shí)照做就是,切莫讓廬陵王把什么不該傳的消息傳了回去?!绷硗庖粋€聲音較年輕的人勸道,聲音圓潤呢輕柔,帶著種陰柔之氣,卻又不像是普通的閹人。吳悠聽出他不是那三人之中的任何一個,而來找他抱怨的卻是副使中的一個人。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副使問著那年輕人,“那個憨貨是怎么打算的?有沒有給準(zhǔn)信兒?”
“這個倒是不知道,我那時正要去盤問他,不想著卻遇到廬陵王來邀請他吃酒。席間我觀察他似乎十分得意,將我們事先叮囑的話都忘記了七七八八,還安慰廬陵王說陛下甚是思念他,數(shù)次向左右問起呢?!蹦贻p人低聲回道,聲音也十分苦惱,“這下子想要廬陵王自盡卻是難了些?!?p> 吳悠按著眉頭,這聲音如此特別,他卻不記得,想來這人也是知道自己毛病,故意在公眾場合不開口的吧。照著他這說法,剛才李顯邀請正使吃酒時他應(yīng)該也在旁邊伺候著,可惜吳悠因?yàn)樯矸莸年P(guān)系不能出席宴會,要不然就可以認(rèn)出他了。
“這個蠢貨,人家對他稍微恭敬幾句,他就連自己的骨頭有幾兩重都不知道了?!备笔勾笕藨嵟牡土R道,完了又連李顯都怪上了,“你瞧廬陵王接旨時候的那個樣子,沒見過那么沒出息的皇子!既然那么膽小,那為什么他知道陛下來人時沒有去死!”
“是啊,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先前已經(jīng)有人報告說廬陵王在房州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殿下就是聽到這話,才在與陛下進(jìn)餐的時候故意提起他,讓陛下給他送一樣?xùn)|西來。他那般膽小,咱們來了又不告訴他用意,他被一嚇,說不定到時候連使者都沒見就死了。這樣目的達(dá)到了,又用自己擔(dān)干系,豈不美哉,可誰知道這廬陵王不但沒有死,竟然領(lǐng)了圣旨之后還有膽色請那窩囊廢去吃酒,”年紀(jì)小的顯然比副使有腦子多了,有些煩惱的低聲說道,“這太不合理了。”
吳悠在外面聽著卻覺得心驚,他開始還當(dāng)是武則天心血來潮的看兒子,沒想到竟然是有人下套。這些人口中叫著殿下,如今能與武則天共餐的就那么幾個,兩位公主沒道理要除李顯,而李旦正努力自保,不會有這種舉動,所以是李賢無疑了。
真是好狠的心。吳悠在心中默默的想到,看來史書上那仁善之名也未必可信。若是李賢對誰下手都說得過去,可唯有李顯,實(shí)在是對他毫無威脅。
無論李顯是否為帝,都不可能薄待他。李顯向來懼怕母親,可是唯一一次觸怒武則天,卻是在李賢被流放時跑出去給他送行。李顯見他妻妾衣物單薄,主動給哥哥贈送金銀財帛,回宮后更是哭訴求母親待哥哥好點(diǎn)。當(dāng)時初為皇太子的李顯沒想到,自己數(shù)年后會重蹈哥哥的覆轍,更沒想到的是,李賢流放尚有人送行贈金,而輪到李顯卻孤單單的無人問津,過著貧困寒苦的生活。
而就算這樣,只是因?yàn)榭赡芡{到李賢的地位,就被兄長算計著除掉。
吳悠已經(jīng)猜到為什么這時間如此微妙了,人在新環(huán)境下是最容易不安的,何況李顯之前已經(jīng)被轉(zhuǎn)了幾個地方,正是最惶恐不安時,若是讓他在房州呆上兩年,熟悉了這里的環(huán)境,想要嚇?biāo)浪透蝗菀琢?,所以李賢才選取了這個最微妙的時間。
不知道女皇本人是否已經(jīng)看出了二兒子的心思?那么她對此到底是支持呢還是反對?她想要試驗(yàn)的到底是誰?
吳悠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麻,理了半天也理不出線頭,當(dāng)下當(dāng)機(jī)立斷的決定到,女皇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得讓女皇知道什么。
人的所有判斷都是從自己得到的訊息里總結(jié)歸納出來的,這兩個人顯然會傳遞扭曲的事實(shí)上去,那么這一堆來人的里頭,有誰可以傳遞自己想要的信息直達(dá)天聽呢?
既然李賢都派人來了,那么太平公主會袖手旁觀嗎?吳悠若有所思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