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子一直抓緊了馬鞭,被扯下來是察覺不對,松了手卻也只堪勉強穩(wěn)住了身形。她顯然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對待過,氣得七竅生煙,伸手就要來打韓麗娘,不過這次卻是被吳悠抓住了手。
吳悠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tài)度來的,但是卻也不是人家踩到頭上都不還手的人。
“松手!”那少女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力氣又不像是韓麗娘那么逆天,吳悠一個大男人制住她還是輕而易舉的。不過鑒于吳悠之前那種低聲下氣的態(tài)度,她倒是完全沒有把吳悠放在眼里,喝令讓吳悠退下。
吳悠見狀,微微一笑,卻是趁著她愣神的時候先聲奪人,“好大膽的潑婦,竟然敢當眾假冒公主,該當何罪!”
“你胡說!”那女孩子聽到吳悠這么說,愣了愣之后,倒是忘記了找韓麗娘麻煩的事情,與著吳悠大眼瞪小眼起來。
“你說你是公主,身上可有印信為證?”吳悠見著她一身打扮便知道她是外出游玩的,能帶印信在身邊才怪了。
“我當然,”她梗著嗓子說道,但是話說了一半就被掐住了,顯然想起來自己身上是沒有的。
何況,她跑的太快了,左右一個隨從也沒有。
“當然沒有,是吧?”吳悠笑瞇瞇的說道,跟個鄰家大哥哥一樣,等著她無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后臉色一變,笑容消失了,擺出一副譏誚的表情,“你假冒公主,當然沒辦法證明了?!?p> “你,”那女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完全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又氣又急,當下竟然鼻子一酸,快要哭出來了。
她從小就是公主,受盡萬千寵愛,這洛陽城的人誰不認識她,誰不知曉她,竟然有你
“再說了,我瞧你這氣質(zhì)也不像公主?!眳怯埔姞?,搖搖頭擺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說道,“眾人皆知,我大唐公主們個個雍容華貴,溫文爾雅,知書達禮,愛民如子,是天下女子最杰出的典范,怎么會有你這種欺橫霸市,刁蠻任性,暴戾無度,視百姓為草芥的公主?”
“你,”那個女孩子站在那里,動了動嘴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唐的公主向來不是省油的燈,擱哪兒哪兒頭疼,驕縱蠻橫的程度真是江山備有人才出,無論是皇室還是百姓聽著她們是聞之變色,哪里有吳悠贊美的那種品行。但問題是,吳悠是在街市上當著一堆人的面夸獎的,大家誰都知道她們是怎么一群人,但是誰敢說吳悠說的話是錯的?
若是說吳悠說的不對,那不就是變相的指責皇帝們管不好妹妹女兒們么?
所以,就算是那個女孩子自己也不能否認吳悠說的話,只能氣得恨不得把吳悠咬下一塊兒肉來,也不能說他說的不對。
“若你是公主,天底下哪里有這樣口口聲聲叫著自己的子民為賤民的公主?太宗陛下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難道公主殿下覺得你祖父的話不對嗎?高宗陛下不忍百姓辛苦,免除各州縣進貢奇珍,自己節(jié)衣縮食,多次親自出巡體察民情。當今陛下更是裙不過八幅,勸農(nóng)桑,薄賦徭,給三輔地區(qū)百姓免除徭役,息兵罷巧,關(guān)心百姓衣食冷暖,每百姓有天災人禍,皆食素避殿,祈求上蒼原諒,”吳悠看著那臉色發(fā)白的小女孩,冷冷一笑,“你覺得像是先皇和陛下這樣的夫婦,會養(yǎng)的出你這樣的女兒?”
吳悠這話,就說的很重了。他贊美的很多都只是官樣文章,但是妙就妙在,這是誰也推不翻的官樣文章,就連皇帝本人也否認不了他的話。
這世上總有一些大家都不能反駁的假話的。
“你,”那女孩子咬了咬嘴唇,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眼淚倒是先出來了。
“這天底下沒有誰是賤民,有些人生來或許不高貴,可你別忘了,正是你瞧不起的這些人養(yǎng)活了你。農(nóng)人種地,才有你的一日三餐,牧人放牧,才有你的寶馬神駿。蠶娘喂蠶,織婦織布,染匠上色,繡娘繡花,才有你的錦帽貂裘。士農(nóng)工商,巫醫(yī)樂師,每個人都辛苦勞作,你才有所觀,有所樂,有所賞,有所享,不懂得感謝也就罷了,還口口聲聲罵她們賤民,到底是誰比較賤!”
吳悠罵的口氣很重,但很顯然這妹子不是第一次招搖過市,禍害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被著吳悠這么一教訓,旁邊人受到感動的人不是少數(shù)。
“閣下不覺得對一個孩子說這話太重了些?!眳怯频脑拕偮湟簦像R傳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他抬頭望去,之間人群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隊騎士,皆是身著胡服,身背翎弓,鞍配羽箭,馬后馱著獵物,顯然是游獵歸來。
領(lǐng)頭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多歲,有股成熟的風韻,但是因為保養(yǎng)的很好,皮膚宛若少女,倒也讓人猜不出她的年紀。身后的從者中,有十多名女子服裝統(tǒng)一,顯然是護衛(wèi)之流,另外一些則是年紀從十多歲到四五十歲的都有,穿著皆華麗,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女眷。
看來他運氣挺背的,這應(yīng)該是一堆公主郡主之類的不安分女人出去游獵歸來,那個年紀小的顯然是脾氣最驕縱,一不留神跑離了大隊伍的。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笨吹竭@情景,吳悠的骨頭也沒軟,不咸不淡的回答了一句,然后站在那里毫不示弱的跟她對視著。
“皇姐,”小女孩見她來了,跟著見了救星似的叫了一句,表情頗為委屈。
“你當真不怕我們么?”她搖搖頭讓那女孩子不要再說話,而是饒有興致的問著吳悠,看得出來對他很感興趣。
“怕,”吳悠粲然一笑,然后問道,“我怕你們就會放過我嗎?”
她聽了搖搖頭,“不會?!?p> “那就是了,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不如讓我罵個痛快,若是能罵醒一些人,讓以后如我這般屈死的人少些,倒讓我死得其所了?!眳怯破届o的說道,然后看著她微微怔了一下,看著自己的眼神逐漸變的認真了起來,最后卻是帶上了愉悅的微笑。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份心,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彼隈R上微微一笑,周身自有一種雍容之氣,“好,本來你這人仗著牙尖嘴利指桑罵槐,本宮要治你死罪的。但你這人實在是嘴硬,我且留你一命,看你以后倒能玩出什么花樣來?!?p> 她說完話,卻是轉(zhuǎn)過頭去對著那小女孩說道,“四娘,上馬吧,母親還在宮里頭等著呢。”
“皇姐,他,”那個被稱為四娘的女孩子瞪了瞪吳悠,卻是有些憤憤。
“他牙尖嘴利,我可說不過他。你要不服氣,你只要能說得過他,給他定個罪名,我讓京兆府來抓人,如何?’馬上的女子笑吟吟的問,那小女孩聽了這話之后,卻是癟了嘴,氣呼呼的抓著馬韁上馬,“走吧!”
那樣貌成熟的女子笑了笑,抖了抖馬韁,前面的人自動讓開了路,她一馬當先的騎著出去了,后面跟著的是那個小女孩,其它衣著華麗的婦人女子都紛紛駕馬隨行,浩浩蕩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