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五十人吧,全摔死了,沒有摔死的被弓哨的弟兄點了名?!睎|門一名團丁在和同伴通報著剛剛聽到的消息。
“還記得老墳頭嗎,十八爺好重的殺氣啊?!蓖榈刮艘豢诶錃?。
——南門一名衙役快步跑上城:“都死了,一百多碎金驛的叛軍都讓長峁的茂才老爺射死了?!睎|倒西歪的衙役們?nèi)伎囍绷松碜?p> “這個茂才老爺是煞星再世啊,我看有門,外面的賊攻不進來?!毖靡蹅冏h論紛紛。
教諭家門被急促地敲開,陶盛神色緊張地走入府中,在堂下就叫道:“老師,出事了。”
坐在堂中的勞正言眼皮一翻,“慌什么?就算流寇破城,你我準備三尺白綾便了?!敝灰娕赃呑幻L衫文士。
陶盛連忙定了定神:“學(xué)生孟浪,老師恕罪。玉川兄也在,有禮了?!?p> 文士欠身微微點頭:“這么著急,可有急事?!?p> 陶盛坐下,喘了口氣道:“大堂大人今日一早離城南遁,說是去尋救兵,還有縣丞也跑了?!?p> 勞正言哼了一聲,臉色難看:“一方牧守不為天子守桑梓,這一本老夫定要參他的。玉川,此事你做個見證?!?p> 文士微笑點點頭:“陳守旺上任時間好像不長吧?!?p> 勞正言被他一提醒,臉色更加難看,“是了,是了,他上任才十日,他便是算好了,上任日短,就算丟了米脂,朝廷也可為他網(wǎng)開一面。可恨,可恨?!?p> 文士道:“那也不能便宜了他,此事一會再說,茂清恐怕還不止這些吧?!?p> 陶盛又道:“不止,不止,碎金驛入城協(xié)守的王仁千總,舉兵叛亂,要挾典史和無病開門獻城。還好無病果斷,當(dāng)場斬殺王仁,首級已懸北門,其部從逆軍兵悉數(shù)制服。”
勞正言眼皮又是一番:“哦?”
“這還不止。”陶盛嘆了口氣,“方才無病還將幾十名一心想出城投賊的兵士推下城墻,全部射殺?!?p> 勞正言微微一笑:“還有呢?”
陶盛道:“還有就是他開倉賑濟,每家每戶都得粟幾斗。”
勞正言微微點頭:“有此兩條,米脂無憂矣。民心不散,軍心穩(wěn)定,看不出,他回鄉(xiāng)數(shù)月卻似變了個人,殺伐果斷,剛?cè)岵?,頗有古時名將之風(fēng)?!?p> 文士道:“此人莫非就是老師所說的那個秀才。唐無病,唐玄安?”
勞正言點點頭:“正是此人?!?p> 陶盛一臉急切繼續(xù)道:“聽說玄安曾允諾那些兵士去留兩便,只是他如此食言而肥,屠戮俘虜,如何取信于民?”
勞正言擺擺手制止了陶盛的話:“茂清啊,換你為無病,你將如何應(yīng)對?”
“這?”陶盛眉頭緊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勞正言道:“兵者生死存亡之地也,容不得半點仁慈。幾個武夫,殺就殺了,此等粗鄙無文之輩,豈有忠誠之志?留在城中終歸是個禍害,可放他們出去,城中虛實豈不大白于敵?為師倒覺得,無病所為光明磊落,不賺了他們,全城百姓危殆。所謂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是也?!庇挚纯茨俏氖?。
文士點點頭:“參政大人亦是如此,宜川賊一道梁率眾授撫,可大人以為此等無君無父之輩,無以言信,隨撫隨叛例比比皆是,不如聚而殲之,在宜川盡屠梁賊二百。今日那秀才行事狠是狠了點,然所作所為一可清除隱患,二可警戒其他降軍,在此危城之中也是沒辦法的事?!?p> 陶盛只有一個勁點頭,勞正言道:“茂清啊,你的文章做得不錯,缺的只是機遇,中舉只是遲早的事??墒亲鑫恼虏坏扔谀苡檬?。無病知行合一方面似有陽明先生遺風(fēng),你可處處留心,協(xié)助無病守護一方百姓。
陶盛連忙起身,叉手一揖到地:“謹聽老師教誨?!?p> 陶盛告辭離開,文士對勞正言微微一笑道:“老師啊,恭喜你又多一名得意門生?!?p> 勞正言眉頭輕皺:“無病此人行事果斷,然過于辛辣狠毒,用于正途或可為君父分憂,用于歧途恐不得善終?!?p> “哦?”文士收斂笑容看著勞正言,“那老師剛才還教訓(xùn)茂清……”
“人與人不同,茂清多謀少斷,是應(yīng)該多向無病學(xué)學(xué)?!眲谡缘?。
文士緩緩點頭,勞正言道:“玉川啊,你該多多照拂一下無病,對這個師弟兼同鄉(xiāng)多加提點匡正,有機會向參政大人推薦推薦。他日此子成就或可追陽明?!?p> 文士點頭:“哦,沒想到老師對此子評價如此之高!”
勞正言微微點頭:“要不我叫他來,玉川可親自看看?!?p> 文士微笑點頭,拿起茶碗輕輕呷了一口,話鋒一轉(zhuǎn)道:“老師,聽說這知米脂縣事陳守旺乃天啟二年壬戍科進士?”
勞正言點點頭,“玉川你的意思是?”
文士仿佛自言自語道:“好像那年院試東林健將韓爌點其出榜,為其坐師?”
勞正言眉頭輕皺道:“是又如何?”
文士道:“那年狀元文震孟與陳守旺同鄉(xiāng)兼好友不知道先生可知。”
繞了這么大的圈子,勞正言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玉川是說……”
文士嘿嘿一笑:“錢龍錫入閣保舉的第一個人便是陜撫劉廣生?!?p> 勞正言恍然大悟:“那陳守旺是東林保舉?或言劉廣生之爪牙?”
文士點點頭:“正是!陳守旺雖出自湖北孝感,實乃東林門下。陜西賊事以楊鶴、劉廣生最壞。他們二人上下欺瞞,致使局勢糜爛至此,為國為民都必須下臺,不過實在想不到他未戰(zhàn)先逃?!?p> 勞正言已經(jīng)明白文士的意思,臉上冷汗?jié)i漣:“難道,難道王嘉胤南下是參政大人有意所迫?”如果是這樣,按照部署豈不是要搭上他的性命,想到這里,如何不叫勞正言心驚。
文士看出勞正言的擔(dān)心,連忙搖搖頭:“不是,老師莫要誤會,參政大人不過也是尋機而動而已,真正的部署是上面。其實參政大人琢磨的是綏德,知綏德州事劉正廉是劉鴻訓(xùn)的侄子?!?p> 文士一番話實際上勾勒出這樣一幅陜西東林黨圖譜,巡撫陜西劉廣生是東林黨人,劉正廉是東林黨閣部劉鴻訓(xùn)的侄子,陳守旺的坐師是韓爌,又是東林后起之秀文震孟的好友同鄉(xiāng),還是一個東林黨人。
如此一來,所有的人和事串聯(lián)到一起就出現(xiàn)了這樣一條線索,有人驅(qū)趕王嘉胤南下,破壞楊鶴、劉廣生主持的主撫政策,甚至攻破綏德,無論劉正廉是死是活,都可以參劾楊劉二人之罪。
勞正言有點吃驚,“你是說?本要驅(qū)賊掠綏德……”
文士手指放在嘴唇上:“老師,現(xiàn)在這樣也好,如今陳守旺送上門來的把柄,東林陜西一脈不日可盡除之。所以這一本老師還是要狠狠地參上去,這叫朝堂的文章陜西做,陜西的文章米脂做。”說罷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只剩下有些愣神的勞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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