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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海巨宦

之九 一劍批手得荊楚真?zhèn)?/h1>
陸海巨宦 阿菩 4073 2009-02-22 11:25:30

    李家的鐵廠在放棄鐵鍋、鐵針制造之后并未停工,相反,爐火反而燒得更旺,在第一輪挖角潮中留下的工匠普遍提升了待遇,并將技藝轉(zhuǎn)向另外的手工制作,比如武器!

  當時南方的鐵制品產(chǎn)地,以福建、廣東最為有名,由于礦質(zhì)與其它配套條件的關系,若論日用品鐵具,則福不如廣,但要說到制造兵器,則廣不如福。李家鐵廠雖請得了佛山的大師傅,但生產(chǎn)出來的鐵具,仍然比佛山同類產(chǎn)品有所不如,兩個地區(qū)工藝水平的高下是幾代人乃至十幾代人積累而成的結果,非一年半載就能扭轉(zhuǎn)乾坤。但李家鐵廠一轉(zhuǎn)做了兵器,那便是天時地利人和通通到齊了。

  一開始,李家鐵廠生產(chǎn)的主要是弓箭、腰刀等普通兵器,主要是裝備北尤溪機兵團,并給福建官軍系統(tǒng)供貨,但在李光頭請到了日本的鑄劍高手、得到了佛郎機的鳥銃制造技藝之后,李家的鐵廠就開始出現(xiàn)秘坊,在里面仿制倭式長刀,乃至鳥銃!

  鐵廠秘坊從五年前仿制倭刀,從兩年前開始仿制鳥銃,李彥直對此十分重視,每年都撥出大量的經(jīng)費獎勵相關工藝的研制人員,尤其對能別出心裁、改進武器工藝的匠人更是不吝獎賞,因此李家鐵廠的制作技藝一年勝過一年,出品的兵器也是精益求精。

  秘坊出產(chǎn)的刀槍,一部分留歸己用,一部分則通過黑道銷售了出去。仿制倭刀主要流入國內(nèi)市場,大明的士紳商賈間收藏倭刀的風氣頗盛,李氏秘坊出產(chǎn)之倭刀若是上品,不愁銷路。至于鳥銃的需求則更大,尤其在海外,若是制作精巧堪用,幾乎是造出了多少就能賣多少,而且利潤頗高。

  李彥直這次從止戈館秘庫中取出的長刀便都是自家鐵廠的產(chǎn)品,不過那五把鳥銃卻都還是進口貨。他們出城以后,走東門,找到了城防官所說的兵丁被殺之處,果見地上有一堆血跡,還有七八件丟棄了的兵器,李彥直問起當時的詳情,幾個出城后又逃回去的官兵都支支吾吾,在李彥直的仔細盤問下才露出一些口風,原來他們與被害者是一起出城,在同袍被殺之后便嚇得丟了兵器逃入城內(nèi)。李彥直哼了一聲,心道:“若我是長官,這些人個個都得軍法處置!”

  那被害的兵丁被殺害時跌入護城河中,尸體卻至今還在水里泡著,李彥直派人將尸體打撈上來,詳察傷口,問止戈館學生班頭盧復禮和護衛(wèi)頭領路延達:“你們看如何?”

  盧復禮是在止戈館呆了三年有余的老學生了,對武藝研究頗深,李良欽到福州時對他的悟性也有過首肯,這時仔細看了尸體之后道:“是倭刀造成的傷口!看來真是倭寇!”

  李彥直卻道:“傷口是倭刀造成,但動手的人未必就是倭寇?!?p>  路延達卻道:“這一刀使得干凈利落,尋常土匪只怕沒這本事。依我看,行兇者若不是學過咱們的荊楚擊劍術,那多半就是日本武士了?!彼堑谝慌庇认獧C兵團里的老兵,如今已是能獨立率領百人隊伍的人,理論知識懂得沒盧復禮多,但眼光卻更為老到。

  李彥直的意見卻與路延達相似,口中喃喃道:“看來真的有小日本鬼子!”內(nèi)心竟涌起幾分渴望來,手心發(fā)癢,有意試試十年苦練而成的武藝!又問當時的目擊者那群倭寇往哪個方向去,卻有人說往東南,有的說往南,竟莫衷一是。李彥直心道:“這些官兵怎么如此業(yè)余?就算是我止戈館還沒畢業(yè)的學生,也不會連這等關鍵事情也弄不清楚!”

  自帶了人先往南,讓盧復禮帶人往東南,沿途詢問村夫農(nóng)民,不久盧復禮那邊傳來消息,道有人看見一群奇裝異服者往東南鼓山去了。李彥直趕緊率人來匯合,到達鼓山附近,路上又找到了幾具尸體,卻都是被殺害了的路人,看那傷口,也是倭刀所傷。

  盧復禮見同胞被殺害心中恚恨,連聲咒罵,帶領眾學生,按照止戈館所傳授的追敵知識,拿了大棒沿途撥草,以防倭寇埋伏,如此走到半山腰,忽有一個倭人跳了出來,站在十余步外大叫大嚷。眾學生、護衛(wèi)趕忙布列開了陣勢,路延達率領十名護衛(wèi)居前擺開了刀陣盾牌蹲伏,盧復禮帶十名學生居中張開了弓箭,弓箭手之后又是五名護衛(wèi)托鳥銃待敵。

  李彥直道:“別慌!先問清楚再說!”六藝堂中有專門精研外語、方言的學生,偶爾還會有外國人光臨,由于有實用的環(huán)境,所以李彥直這幾年里也學了不少倭話、粵語和佛郎機語,倭話與粵語已是聽、說都沒障礙了,就是佛郎機話若是說得慢他也能聽懂三四成。這時仔細側(cè)耳傾聽,卻聽那寇說的果然是倭話,只是口音甚重,李彥直細加辨析,也只聽明白他是在示警說有一幫人靠近要大家小心。

  “果然是倭寇!”李彥直聽到這里,更無懷疑。

  五名鳥銃手的首領黃北星便問:“三公子,要開槍嗎?”他本是尤溪山區(qū)的獵人,擅用火銃,后來李彥直引入了鳥銃之后,他便成了機兵中最老資格的鳥銃手之一。

  李彥直道:“且慢?!眳s指著那在路邊叫嚷著的倭人,用倭話喝道:“你們是什么人,來這里做什么!”

  那倭人聽李彥直用倭話喝問,又驚又喜,竟走上來兩步叫道:“你也是和人?”

  大部分護衛(wèi)與學生都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便將箭、槍瞄準了,刀客也蓄勢待發(fā)!蔣逸凡也通倭話,見了喝道:“站住!”又道:“這位是李孝廉,奉命前來剿滅你們這群倭匪的!”他天賦非凡,無論倭話還是佛郎機話都說得比李彥直好。

  那倭人聽了呀的叫了出來,閃身躲到樹叢中去了。

  蔣逸凡高叫道:“群倭聽好了!若不想死在亂箭之下,就乖乖走出來束手就擒!否則鳥銃一發(fā),你們再要投降就來不及了!”

  場面一時靜了下來,過了一會,樹林中探出一個頭來,正是方才那倭人,只聽他叫道:“我們首領說了,我們是來做生意的,只是你們唐人沒信用,拿了貨不給錢!你們快走!別惹惱了我們,又要白白死幾個人!”

  蔣逸凡一聽怒道:“這個倭奴好無禮!”

  盧復禮將強弓稍移,瞄準了那倭人,朝他的頭頂射去,一箭而中,箭插在他的頭發(fā)里,卻沒傷他,這叫立威!那個倭奴以為自己中了箭,哇哇亂叫跑回樹林,這才有些知道怕了。

  又過了一會,樹葉聲一響,五個倭奴哇哇大叫,揮舞著倭刀跳了出來,他們身后數(shù)步又是一撥人,約有十二三人,也向這邊沖來,為首五人袒露一臂,長刀耀著日光,甚顯威猛,若是遇到了別的部隊,興許他們就把人嚇住了,一被他們沖入陣中,亂刀砍來,雖然有十倍之眾都可能潰敗,可惜他們遇到的是李彥直!

  李良欽早在十多年前就對日本武士的刀法有過研究,這些年里李彥直和他的下屬與倭人打的交道就更多了,機兵團里甚至有穿了中國服飾的日本武士服役,交流既多,對日本武士的長短了如指掌,這時哪里還會被他們嚇著?李彥直一聲令下,五名鳥銃手一起開槍,砰砰砰砰砰齊響,一個倭奴同時身中三槍,倒地斃命,另外一個倭奴被打中了肩膀,卻還堅持著帶傷沖來。最后一槍卻打空了。

  雙方相距本來就不過十余步,一發(fā)不中再裝鉛子已來不及,盧復禮不等李彥直下令,弓箭一指,十五人一起發(fā)箭,其中兩個倭人應聲而倒,卻還有一個僥幸沒受傷,而那傷了肩膀的倭人雖腳上又中一箭,但仍然一縱一跳搶上來拼命。這時候,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護衛(wèi)與止戈館高材生之間的區(qū)別便顯現(xiàn)了出來,盧復禮等雖受過嚴格的訓練,但見二倭撲到三步之內(nèi)轉(zhuǎn)眼白刃就可能加身,還是顯出些許慌張來,護衛(wèi)們上過戰(zhàn)場打過土匪,經(jīng)歷過生死一發(fā)的事,這時便不慌不忙,已有兩人早準備好了一根大繩索,看看那沒受傷的倭人跑在最前面,相準了時機矮著身子一個貓撲撲出去,繩子拉直絆中了那倭人的膝蓋,絆得那倭人跌了個狗吃屎,他才掙扎著要爬起來,卻已被幾把長刀指住了要害。

  那左肩中槍右腳中箭的倭奴落后了一步,雖見同伴被制卻還習慣性地向前沖,他雖然受傷,但是面目猙獰,顯得比那個沒受傷的倭人更加猛惡!

  李彥直早抽出長刀在手,越眾而出,揮刀一擊,批中其腕,啪一聲倭刀墮地,這一劍迅疾而簡捷,正是荊楚擊劍術的精華所在!盧復禮等見到無不喝彩!那倭人雖然悍勇,但見到了這一招也忍不住駭然驚怖,右腳一軟,跪倒在地,嘴里兀自叫道:“好劍法!好劍法!”

  李彥直微微一笑,道:“別難為他?!北阌兴膫€護衛(wèi)留下看押這二人,他卻帶了其他人追趕余剩下正在逃跑的倭寇。

  原來這伙人雖有十八個,但最精銳的卻是沖在最前面的這五個武士,這時五個先鋒全軍覆沒,首領在后頭望見,知道跟這伙人打有敗無勝,便匆匆?guī)颂优芰恕?p>  ————

  注:明代地方上各類私兵甚多,中晚期以后更甚,且這類私兵大多自備武器,其武器多有犯制,而政府居然也不大管,如成化年間,河東鹽幫在幫政府軍作戰(zhàn)時,竟然使用了自己制作(或購買)的火炮、強弩、車仗。對這一類勢力的存在,政府似乎是持默認態(tài)度,大概是由于地方行政能力相對不足,而民間力量又太過活躍,要管也管不過來,只要他們不公開與政府作對,官員們——尤其是地方官員們也就不大愿意惹事了。

  明代中期以后衛(wèi)所制度沒落,私兵的單位戰(zhàn)斗力勝過官兵幾乎成了普遍現(xiàn)象。私兵若無相應的渠道與機會,則或終世默默無聞,或與政府軍起沖突而導致你死我活之結局,如東南海商的私兵。若有相應的渠道和機會,則有可能正名成為政府正規(guī)軍的補充,如廣西的狼兵和四川的白桿兵。

  后世戚繼光之募卒,李成梁之鐵騎,雖都掛靠在政府軍名下,其實私兵味道亦甚濃,已超出大明之正統(tǒng)兵制——衛(wèi)所制度范疇,甚至與衛(wèi)所制度互相沖突。而在戚、李后期,這兩支軍隊無論規(guī)模、功勞還是所起的作用,均已不可能作為“補充”而存在。朝廷實欲用之,而不能改衛(wèi)所體制,不能普遍行新兵制,則此二者之地位終究有尷尬之處。因其無體制保障,故將帥得其人則興,不得其人則衰,得其人則成事,不得其人則敗事,得其人則立大功,不得其人則成大禍。

  以是故,募卒最終走向沒落,遼東鐵騎及其變化體存在較募卒為久,然在北京中樞看來這支戰(zhàn)力亦不屬于衛(wèi)所體制內(nèi)的“安全兵種”,雖有大功,而主帥易為朝廷所忌,因其在體制扭曲中產(chǎn)生了變態(tài),故其對大明之亡所應負有之責任亦難言矣。此皆新兵制、新兵源、新戰(zhàn)法、新情況皆已出現(xiàn),而舊體制猶僵化不肯就死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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