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哥兒進了書房,紅菊也就輕松多了,看著還欲再鬧下去的朱錢氏,紅菊道:“朱嬸子可是哭夠了喊夠了?既然朱嬸子哭鬧完了,那我也要跟朱嬸子來算算這帳,朱大能打了我們家言哥兒,你可是給我一個說法?”
被李孝竹那一句見官給唬住的朱錢氏,此時在紅菊的質問下,不禁有些驚謊的道:“什么說法?你不是拿著棍子也打了我兒子,打都打了,就抵消了,誰也不欠誰?!?p> 這般說著,卻是真怕被他們拉去見官,朱錢氏一把拉住朱大能就往宅門口走,邊走嘴上還虛張聲勢的嚷嚷,“這李家可真是吃人不吐骨頭,這把人請來連坐都不讓坐的就給人身上一棒槌啊。什么李家少爺菩薩心腸的,全是黑心黑肺的?。±咸鞝?,你真是沒長爺啊。”
紅菊皺眉任她說去,因為她知道就算此時堵住了她的嘴,也避免不了出了這宅門,朱錢氏的到處啐嘴。今天這事,百分百是要給李家抹上一層黑的。
哪知這時被朱錢氏拉著的朱大能卻是甩開了她的手,咧嘴道:“婆娘你拉俺干啥去?俺還沒給他們殺羊呢?別瞎拉著俺胳膊?!?p> 朱錢氏一聽便是惱了,抬手照他頭上便是一把掌,“殺什么殺?人家都打你了還給人家殺羊,你傻是不是?!跟娘回家去?!?p> 聽到這話,朱大能當場便又是拳頭舉了起來,黑著一張臉怒道:“俺不傻,你才傻,你全家才傻!”
朱錢氏一看自己這傻兒子又犯了愣性,只要有人說他個“傻”字,他就敢拿刀朝人家身上砍,便是趕緊轉口道:“行了,娘傻娘傻。走,趕緊跟娘回去,不給他們殺羊了,這家都不是好人?!?p> 朱大能眼睛一瞪,道:“要回你回去,俺不回去,俺要給媳婦殺羊?!?p> “誰是你媳婦?!別亂說!”見兒子這么沒腦子,朱錢氏不禁急了起來了,看了一眼紅菊,拽著朱大能的胳膊就往外拉,“走,跟娘回去?!?p> “俺不回去?!敝齑竽芩﹂_朱錢氏的手,然后直愣愣的就往紅菊身邊走,討好似的嘿嘿笑道:“俺不回去,俺留下來給你殺羊?!?p> 紅菊抿唇,如果他當真被朱錢氏拉回了家,這羊要怎么殺?難不成真要送到馬大屠戶那里,或自己來動手?
掂量了下輕重,紅菊看了眼又急于過來拉朱大能的朱錢氏,才道:“朱嬸子你先回吧,讓他留下來殺羊,完了給你送二兩肉過去算是酬勞?!?p> “二兩?”朱錢氏不但沒有欣喜,反而審視的打量了一眼紅菊,而后指高氣昂的道:“李少爺今兒個去請我家大能時可是說的五兩,二兩你打發(fā)要飯的吶?”
五兩?明明說好的是拿出二兩肉做酬勞,李孝竹竟是允的他們五兩?真是……抬眼看向無動靜的書房,紅菊不禁哼道:“就二兩,你愛殺不殺,這吳鎮(zhèn)可不是只有你家兒子一人會殺羊。”
見紅菊的態(tài)度不知道要比李孝竹冷硬多少倍,當真是個難啃的骨頭。朱錢氏抬腳便是想走,卻是又舍不得那二兩肉,這年頭,平常能吃得上飯就算是不錯了,要再想在那飯里沾點葷,可簡直是比登天還難啊。
眼睛一轉,朱錢氏開口道:“四兩,你要給四兩就殺,李少爺可是說的五兩。”
“二兩。”紅菊眼睛眨也不眨。
“三兩,少了這三兩可不行。”朱錢氏咬牙繼續(xù)妥讓。
“二兩。”紅菊依舊不動聲色。
朱錢氏頓時雙眼瞪了起來,提起胸脯就又想開口大罵,卻是被朱大能的一聲大嗓門給震了回去,“二兩就二兩,俺說婆娘你在這里墨墨跡跡的干啥呢,是俺殺還是你殺!沒看人家讓你回去你還不趕緊回去?!?p> 被兒子這么一兇,朱錢氏頓時就沒了脾氣,她可一向不敢得罪自己這個傻兒子的,他要犯起傻勁來,那拳頭都敢往她這個老娘身上砸。
腳步向后退了一步,朱錢氏只得對紅菊道:“二兩就二兩,可不得少上一毫?!?p> 紅菊這時方才勾了勾唇,“朱嬸子放心就是,我李家可不會在這上面短你一毫?!?p> 見眼下已沒了自己什么事,李孝竹又進了書房不出來,她又跟紅菊鬧僵得這種地步,已然完全沒有了留下來的余地,朱錢氏便鼻子里呼著粗氣對朱大能說道:“大能,娘先回去,你在這里可得小心點,有啥事就叫一聲,娘聽得見?!?p> 朱大能卻是黑著臉,不耐煩的擺手道:“回吧回吧,俺在這兒能有啥事?!?p> 朱錢氏瞟了面無表情的紅菊一眼,只得訕訕的出了李家宅門。
朱大能見她走了,黑著的臉立馬咧嘴一笑,對紅菊說道:“婆娘真煩人,可算走了,咱這就殺羊吧?!?p> 紅菊點頭,指著栓在院子里樹木上的那只有氣無力的野山羊,道:“你先去把羊殺了放血,我去再燒點水來?!?p> 朱大能得到命令,很是愉快的就朝那野山羊走了過去,雙手抱住那羊頭往地上一摔,也不知是死是暈的便沒了動靜。
紅菊見狀不禁瞇了瞇眼,這朱大能除了腦子有點問題外,倒也算是個能人了。
再次蹲在灶前燒火,紅菊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今天這事讓她覺得非常非常的被動,而且讓她存在了危機感,妾是可以買賣的,那她豈不是隨時都面臨著被賣的危險?
要是真如朱大能所說,賣給一個窮苦人家做了媳婦那還倒好說,怎么著也算是個媳婦,總比妾要有地位。家里要再有塊田地,那日子怎么著都能過得去。
可如果是賣給那些有權有勢的富貴家庭呢?那必定是要繼續(xù)做妾的,而且還很可能連個妾都不如的賣成了個丫鬟,一輩子做得都是那些服侍人的活計。
紅菊越想越不是滋味,這怎么可以?她才不要自己的人身自由掌握在別人手里,還隨時面臨買賣的危險。
身契,對,就是身契。
既然妾可以買賣,那肯定是有身契作證的。她一定要把身契拿到,握在自己手里才可以,這樣她算是真正的擁有了自由之身。
書房內,兩位哥兒并沒有在溫書。
李孝言端坐在椅子上,拿著一塊巾帕敷著被朱大能打過的右臉。而李孝竹則站在窗前,看在自他進書房后院內所發(fā)生的一切情況,視線不曾離開過紅菊一下。
這方李孝言疼得咧了咧嘴,看著仍未動的李孝竹道:“哥哥可是要把那個女人賣給那個傻子做媳婦?”
李孝竹聞言皺眉,轉身看向李孝言道:“你聽誰說的?!?p> 李孝言撇嘴,“那個傻子說的?!?p> 李孝竹卻道:“你可是對人家無禮,先辱罵了他?我和你說過多少遍,慎言慎行,言而有禮,你怎么就不曾記住一點。如此下去,讓我怎么向父親母親交待?!?p> 李孝言張嘴欲駁,但一想又確實是自己無禮再先無禮在先,再又一想當時的情況,眼中不禁流露鄙夷道:“是他先對她無禮?!?p> “誰?”李孝竹不解,卻是又很快反應過來,不禁臉上有了羞怒,“可是那朱大能對姨娘無禮?”
想著紅菊為自己砸了朱大能那一棍,李孝言不知怎么突然不愿道有損她聲譽的話,便是擦了擦臉道:“那傻子問她愿不愿做她媳婦?!?p> “她怎么說?”李孝竹緊聲問,這次竟是沒帶“姨娘”那聲稱呼。
李孝言搖了搖頭,“她沒說,但看她表情不像是個愿意的,哥哥可是真要把她賣了?”
李孝竹聞言,嘆了口氣,再次轉身走到窗前,看了眼灶房內那模糊的人影,重復了一句他曾經(jīng)對李孝言說過的一句話,“只要她在李家一天,你就得尊稱她一聲姨娘,這個禮,不可廢。這是父親生前說的,弟弟你就先不要多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