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萬一誠沒有像張主任那樣對葉梓欣口出惡言,可是葉梓欣的心里卻更難過十分。那種無法形容的痛苦,甚至比之前許文成突然提出分手,更讓她難熬。
委屈、無奈、失落、茫然還有對未知的未來難測的不安與恐懼,讓她如置烤爐,心如火燒。很想尋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可是時近黃昏,校園里多的是進(jìn)進(jìn)入入的師生。她又到哪里哭呢?只能勉強(qiáng)挺胸抬頭,做出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樣。哪怕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人多是對她指指點點,她也只作不見。
迎面走來的,她一瞥之間,就已經(jīng)認(rèn)出正是同宿舍的舍友,可是對方明明看到她,卻是立刻扭過頭去,連個招呼都不能打,似乎是根本就不想和她粘上任何關(guān)系似的。
葉梓欣怔了怔,想想,卻是苦笑出聲。
果然,要看一個人值不值得結(jié)交,不是看你風(fēng)光得意的時候,而是在你落魄失意時。同理,看一個男人是不是值得愛,也不是在恩愛纏綿時,而是要在分手決裂之時——只是,到了那般情形,不論喜惡,都已經(jīng)為時。
如她此時,感嘆人情淡薄,感慨錯愛四載、浪費(fèi)了大好年華,又有什么用呢?也不過是更浪費(fèi)時光罷了。
從李阿姨那兒取了她的行李,葉梓欣雖然沉默,可是卻仍然挺直了背脊。哪怕走過走廊,聽著重重甩上門的聲音,也照舊一臉淡然。哪怕再多流言蜚語、再多異樣眼光,她問心無愧,便可挺直了腰,不失半分尊嚴(yán)。
雖然在宿舍樓住了兩年,她的行李卻不算多。一只裝了日常衣服的衣箱,卷起的鋪蓋直接架上,拉上就可以走。只是那只裝了書的紅藍(lán)膠袋就有些沉了。原本李阿姨還好心說幫她叫輛車的,可葉梓欣提上手后,卻意外地覺得書袋并不算沉。
這半袋子書,少說也要三、四十斤,若是從前,她提著也要費(fèi)些力氣,可是今天拎起來居然覺得并不算沉,甚至還有些輕松的感覺。
葉梓欣心里暗想大概自己的身體果真和從前不大一樣了,可是面上卻還是裝出有些吃力的樣子。
被逼著搬出宿舍樓,可是她決計不會同意自動退學(xué)的。學(xué)院不讓做,那她就暫時住在小旅店好了。雖然附近賓館也不算少,可是太貴的,她就負(fù)擔(dān)不起了。
心里盤算著銀行卡里還剩下多少錢,葉梓欣在聽到身后的汽車?yán)软憰r停下腳步?;仡^時,她還帶著些許迷茫,可看清自那輛寶馬車?yán)锾匠鲱^的年輕面容,她立刻就露出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那個走下車來的美女卻仍然板著一張臉。瞪著她,冷笑:“葉梓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葉梓欣眨了下眼,有些迷糊地?fù)u頭??粗荒槦o辜似的表情,李蓉蓉咬著牙,全不顧淑女風(fēng)度,張牙舞爪地?fù)淞诉^來,“臭丫頭!還說不是看不起我?要不是看不起我,怎么發(fā)生這么大的事都不打電話給我?!是不是看我現(xiàn)在出社會了,嫌我一身世俗氣,連聯(lián)系都懶得聯(lián)系了?!”
雖然嘴里吼得聲音大,表情也兇悍得嚇人,可是李蓉蓉的動作卻很是溫柔,“有哪里受傷嗎?那群混蛋有沒有對你嚴(yán)刑逼供什么的,如果有,我找律師告死他們……”
笑著搖頭,抓住李蓉蓉上上下下摸來措去的手,葉梓欣溫言道:“又不是舊社會,再說又不是多大的案子,哪兒用得著嚴(yán)刑逼供?!你怎么會突然來學(xué)院?不是說去廣南出差嗎?”
“說是去學(xué)習(xí)改革先鋒,經(jīng)濟(jì)大省的招商經(jīng)驗。其實有什么好學(xué)的,說起來也無非是廣南省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六個字罷了。”
李蓉蓉撇著嘴,斜睨著葉梓欣,“你別想和我轉(zhuǎn)移話題哦!葉梓欣,你就答我——我們是不是好朋友?!是不是姐們兒?”
聽到李蓉蓉最后說的“姐們兒”三個字,葉梓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當(dāng)年宿舍里六個女生,天南地北的都有,四年住下來,倒讓她們說起話來南腔北調(diào)都有了。只是,大學(xué)一畢業(yè),再曾經(jīng)親密也還是各散東西。留在錦城的,除了她和本地人李蓉蓉,倒只有沈白露一個。
搖了搖頭,她拋開淡淡的憂悒,只笑道:“怎么會不是姐妹呢?如果不是姐妹,你又怎么會大老遠(yuǎn)的從廣南趕回來?可就因為是姐妹,我才不想你因為我分心……”
“呸,沖著你這樣客氣,還好意思和我說是姐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爺子的事,如果你早打電話給我,還會被人冤枉?!”李蓉蓉猶自憤憤不平。
葉梓欣攬住李蓉蓉的肩,只笑道:“咱們市高官家的李大小姐這些年一直保持低調(diào),從不動用什么關(guān)系網(wǎng),難道我就那么金貴,非要你破例嗎?”
李蓉蓉抿了抿嘴角,雖然沒有說話,可看著葉梓欣的目光卻透出一絲笑意。
李家在錦城的關(guān)系網(wǎng)鋪得很大,就是李蓉蓉自己的關(guān)系網(wǎng)也讓人咋舌了。朋友不少,可像葉梓欣這樣從不請求幫忙的,卻是少之又少。也正是因為這個,哪怕是畢業(yè)了兩年,李蓉蓉仍和葉梓欣保持著當(dāng)年的單純友情。
“你???!”搖頭苦笑,李蓉蓉推了下葉梓欣,“不說這些了,到我家去??!”看葉梓欣似乎要開口說話,李蓉蓉立刻瞪起眼,“你要是說不去,我可真要翻臉了!”
“不是不去,”葉梓欣微笑,“我只是想問李大小姐家里有沒有美男入住,要是有的話,我豈不是成了電燈炮?”
玩笑一句,葉梓欣卻沒有拒絕搬去李蓉蓉家住。雖然她一慣不喜歡求人,可是以她和李蓉蓉的交情,這種程度的幫助,她還是欣然接受的。
大學(xué)畢業(yè)后,李蓉蓉沒有選擇讀研,而是直接參加了公務(wù)員考試后,進(jìn)了招商局工作。雖然自嘲在體制里打混兩年,一身的世俗味,可是比起那些喜歡打著官腔,繞著圈子說話的體制內(nèi)人員來說,卻仍多了幾分爽直。
住豪華公寓,開寶馬,這樣對普通人看來奢侈的生活,對某個圈子來說,身為官二代兼富二代的李蓉蓉,絕對是低調(diào)到了極點。
“既然我家老娘賺的錢足夠我享受,那我何必還要故意裝窮呢?”
窩在那張據(jù)說從意大利空運(yùn)回來的定制沙發(fā)上,兩個人都喝得有點高。李蓉蓉更是毫不掩飾地揪著葉梓欣,大吐苦水:“我跟你說,現(xiàn)在的人就是這樣,就算我再低調(diào),他們也會說我家金山銀山一大堆,富得流油。哪怕我再努力,再拼命,也還是要罵我是空降部隊……媽的,老娘考試時可是筆試第一有沒有?!”
沒有順著李蓉蓉的話說下去,葉梓欣只是看著李蓉蓉?zé)o聲地微笑。她知道,李蓉蓉不過是想發(fā)泄一下罷了。借酒宣泄,等明天酒醒,說不定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經(jīng)說過什么。
“睡上一覺,第二天起來,化個淡妝,穿上套裝,再踩上高跟鞋,還是那個高傲的女王……”低聲咕喃著,葉梓欣忽然低聲道:“蓉蓉,我眼睛里長了個東西……不,不是長了東西,而是進(jìn)來——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或許,就是那朵金蓮救了我,要不然可能失血死掉了吧……”
歪在沙發(fā)上,兩個人各說各話,都沒想得到對方的回應(yīng),而只是呢喃著平時不可能當(dāng)人說的隱秘……
不知道最后是誰先醉了,倒在沙發(fā)上抱在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忘形,就那樣抱著跌在地毯上。
伏在地毯上,葉梓欣吃吃地笑著,推了下趴著不動的李蓉蓉,想想,又笑起來。爬起身,她很輕松地就抱起了李蓉蓉。
把李蓉蓉送回臥室,她自己卻睡不著了。雖然李蓉蓉獨(dú)住的豪華公寓既舒適又氣派,可是她心里有事,卻根本睡不著。
一個人走到露臺,扶著欄桿向外望去。這座公寓位于錦城的二環(huán)上,附近就是公園。鬧中取靜,卻又離商業(yè)區(qū)不太遠(yuǎn)。站在露臺上,一眼望去,盡是霓虹爛漫……
這座城市的夜景,美如一幅畫,不同于白晝時的繁華,也不同某些景區(qū)的水墨風(fēng)情,而是綺麗、性感而嫵媚,如同薄紗輕揚(yáng)的祼·女,令人沉醉。
可惜,她可能不能再留在這座城市。
輕吁一聲,她低下頭去,看著欄桿下的花盆。雖然李蓉蓉一向把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當(dāng)成混學(xué)分的地方,可卻極喜歡花草,就算是沒時間照料,也種了很多花草。而平時,都是鐘點工打理的。
蹲下身,她輕輕點著那棵長得并不算茂盛的牽?;?。
是北方的品種,心形的葉子,喜歡爬藤,如果有條件,會爬得很高、很高,和南方生長的還是有很大不同。
“是沒有享受到陽光的沐?。俊比~梓欣低聲問著,手指輕輕撫過牽牛花的尖尖。
“如果你爬滿這里,開一片燦爛的花,一定美極了……”低聲說著,葉梓欣的手輕輕一繞,仿佛是在描繪牽牛將爬過的軌跡。
就在她手指輕劃的剎那,她只覺指尖竄出一股熱流。還不容她明白過來,指下那棵牽?;ㄌ僖呀?jīng)忽地一下竄起,竟是隨著葉梓欣指尖劃過的位置,蛇一般滑了過去……
葉梓欣瞪大了眼,看著那花藤行云流水般滑過,沿著欄桿,游上頂棚花架,大片大片的心形葉子,瘋了一般生長,擠在一起,錐形的花蕾,自葉后冒了出來,不過瞬間,就已綻放……
紫的花,綠的葉,綻放出一片艷色,占滿了整個露臺……
“這是……”用手指輕輕摸著面前的花葉,力竭跌坐在地的葉梓欣驚得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似一個——奇跡……”
她低聲呢喃,瞪著自己的雙手,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她引發(fā)的?;蛟S,她眼底那朵金蓮,還會帶給她更多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