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乃江浙人士,年逾四十,進(jìn)京趕考屢次不中,最后托了京中老師的關(guān)系,在勛貴家中為女子講課,教些詩書啟蒙和女戒,任務(wù)輕松而且收入頗豐。
他這兩年一直在柴家教書,柴沐萍等小姐十分頑劣不愿讀書,所以當(dāng)柴沐萍發(fā)現(xiàn)去上課見不到先生時,高興都來不及,還不許下人告訴管家,以至于葉安失蹤多日,柴家的人都不知道。
“柴家管家告訴我,因葉安有跛腳的毛病,所以一般不出門會友,總是獨(dú)自在府中寫字畫畫,但每逢十五會買了禮物去探望師長,他的束修多半都是花在了給師長買禮物之上。”
古閨秀問道:“那你是懷疑他的師長了?”
狄仁杰點(diǎn)頭道:“我起初的確是這樣想的,但是當(dāng)我去他師長家問過之后,他師長說除非逢年過節(jié)葉安才會來,而他其他有些門生經(jīng)常來看他,也都說從來沒碰到過葉安。可見葉安在說謊,他每逢十五出門,并不是去看望師長?!?p> “那他去了哪?”古閨秀問。
狄仁杰說:“我在他的遺物中,發(fā)現(xiàn)了一把女人用的折扇,上頭脂粉氣很濃,不似良家女所用,待我再問柴管家葉安的家眷在哪,柴家管家告訴我這葉安在江浙曾有一妻子,不過前些年和離了,所以我猜他大概跟某個青樓女子有關(guān)?!?p> 古閨秀癟嘴道:“這讀書人還好風(fēng)流,真是個老不正經(jīng)……京城這么多青樓,你怎么找?”
“他是跛腳行走不便,但每次出門卻從不雇馬車,所以他每月必去的地方應(yīng)該離柴府不遠(yuǎn)。而他是教女子讀書的先生,必然不敢光明正大的逛青樓,所以我推測他應(yīng)該找的是一個在青樓掛牌、自己單立小院接客的清妓。”
古閨秀揶揄道:“青樓里還這多講究?你知道的很清楚嘛……”
狄仁杰臉色通紅,搖手道:“查案、查案而已……”
古閨秀只是與他開玩笑,不想他在這個方面這么受不住,連忙繼續(xù)問案子:“然后呢?”
豈料狄仁杰說:“沒有然后了啊,我打探青樓的一些事,純粹是為了查案子?!?p> 古閨秀忍不住大笑起來,笑了半晌,才對驚疑不定的狄仁杰說:“我是問你,查到葉安去找清妓之后怎么樣了,又不是說你!”
狄仁杰恨不得把剛剛說的話吃回去,不知道為什么,跟古閨秀說起青樓,他就緊張的不行,生怕她誤會了自己。
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狄仁杰才說:“我就在臨近柴府的花街上打聽,可有特別喜好蘭花的清妓?!?p> 古閨秀說:“妓女養(yǎng)蘭花的只怕不多吧?你怎么這么問?”
蘭花名貴,又不容易養(yǎng),妓女很少會花這個功夫和錢去養(yǎng)蘭。
狄仁杰說:“因為葉安屋里有大量的蘭花圖,窗紙、屏風(fēng)上,也都是蘭花,可他屋中卻一盆蘭花也沒有。更主要的是,我發(fā)現(xiàn)的那把折扇上,繪的也是蘭花,可見不是葉安喜歡蘭花,而是他喜歡的人,喜歡蘭花?!?p> 古閨秀點(diǎn)頭道:“原來是這樣,你連這些都想到了?!?p> 狄仁杰按照這些線索找到了與葉安有線索的妓女,是一個叫做文鶯鶯的女子,那女子聽說葉安死了,嚇了一跳,忙說不干自己的事,并哭訴道:“他跟著我從浙江到京城,糾纏了我十多年,我已說過絕不會從良嫁他,可他怎么都不肯罷休,依舊每月往我家里跑,我躲之不及,可我絕對沒有殺害他!”
古閨秀問:“那兇手到底是不是她?”
狄仁杰點(diǎn)頭,說:“自然是她。她的廳堂中放著許多盆蘭花,用白瓷盆裝著,但進(jìn)門右手邊的那盆蘭花卻有枯敗的跡象,而且白瓷花盆跟其他花盆成色有些不同。我便問她是不是給蘭花換土?xí)r傷了根。她說的確在前不久給這盆蘭換過土,倒沒注意它已傷了。我問她給花換土何必連盆一起換了,莫不是之前的花盆做了其他用途,再也用不了了?她并沒有多大膽子,見我窺破,嚇的什么都說了?!?p> 古閨秀云里霧里,問:“你這又是怎么猜到的?跟花盆什么關(guān)系?”
狄仁杰說:“葉安后腦勺的口子,就是那花盆砸的,我在傷口之中發(fā)現(xiàn)了白瓷碎屑?!?p> 古閨秀恍然大悟道:“你不早說,害我半天想不通。”
狄仁杰笑著說:“文鶯鶯交代,她本打算從良嫁給一個富商,與那富商在家中商議時,沒料到葉安突然來了。葉安對文鶯鶯執(zhí)念太深,當(dāng)即跟富商打了起來,文鶯鶯就用花盆砸了他。見他倒地沒了氣,文鶯鶯以為自己殺了人,富商便給她出注意,要她給葉安換上乞丐衣服,丟進(jìn)了護(hù)城河中?!?p> 古閨秀搖頭道:“紅粉骷髏、白骨皮肉,葉安為了一個不喜歡他的女人葬送性命,也太不值了。”
狄仁杰點(diǎn)頭道:“執(zhí)念是魔,葉安已是中了心魔?!?p> 兩人感嘆一會兒,琬碧前來傳話,說:“大奶奶明天就要啟程回安州,說是有幾句話要跟小姐講,問您有沒有空。”
古閨秀說:“你告訴她,我晚上去找她吧?!?p> 狄仁杰問道:“你家族人要開始返程了嗎?”
古閨秀搖頭說:“并沒有,是大哥大嫂有點(diǎn)急事要趕回安州?!闭f道這里,古閨秀說,“你隨我到屋里,我有件要緊的事想問問你的意見。”
狄仁杰之前奉皇命查吳王的事,古閨秀覺得他應(yīng)該了解一些細(xì)節(jié),便把李伯瑤的情況以及自己的擔(dān)憂告訴了狄仁杰。
狄仁杰面色變的凝重,說:“你的擔(dān)心是對的,吳王重用你兄長,只怕沒安什么好心。我已經(jīng)查出高大人正是得了吳王的授意才在我剛到大理寺時給我難堪。吳王既然已知道我,必然也是知道李家軍,多半已查出當(dāng)時跟我一起的女子是你。他提拔令兄的事,只怕有怪。再則……”
古閨秀凝神聽著,狄仁杰似是認(rèn)真考慮了一番才說:“這次查葉安一案,我意外得到了一本葉安的手札,里面記錄了他近幾年在襄陽郡公府中的一些見聞。我仔細(xì)翻看了一下,柴家、吳王、荊王,甚至房相,他們四家的來往,有諸多需要推敲之處……”
古閨秀疑惑的問道:“房相?你說的可是房玄齡?他不是已經(jīng)去世了?”
狄仁杰點(diǎn)頭道:“正是他家,房相雖然去世,但是他的幾個兒子在京城依然很活躍,特別是二子房遺愛,娶了高陽公主,三子房遺則,娶了荊王之女……”
古閨秀在聽到“房遺愛”和“高陽公主”兩個名字時,已經(jīng)刷的站起來了!
她終于想起來了!
在她第一次見巴陵公主時,她就覺得她有些關(guān)鍵的信息想不起來,現(xiàn)在經(jīng)狄仁杰一提醒,她一下子想起來了!
再過兩年,高陽公主和房遺愛擁立荊王李元景的事將要曝光,在那一次大變動中,受牽連的還有吳王李恪、大將軍薛萬徹,以及巴陵公主及襄陽郡公柴令武!
他們這幾家人,被李治借長孫無忌之手,全部一鍋端了。
“原來如此!”古閨秀兩眼放光,因為巴陵公主夫婦在那次謀反事件中只是小角色,所以古閨秀記不清,說到高陽公主及房遺愛這兩個主謀,她就什么都記起了。
狄仁杰見她臉上又是驚又是喜,問道:“你怎么了?”
古閨秀坐下來鎮(zhèn)定了一會兒,說:“你不妨將這本手札呈給皇上,皇上自知如何定奪,也好叫皇上有個防備?!?p> 狄仁杰點(diǎn)頭道:“我已聯(lián)系了魏大人,這兩日就會把東西呈交給皇上?!?p> 皇上日理萬機(jī),狄仁杰雖然初露鋒芒,但皇上已經(jīng)半年沒有提起他了,如今他呈交這么重要的信息,皇上必定會想起他,狄仁杰的苦日子也算是熬到頭了。
而古閨秀這邊,她既然已想起細(xì)節(jié),需要防備哪些人她心里很清楚,到時候在李德獎和李德淳身邊旁敲側(cè)擊一下,應(yīng)該無大礙。
古閨秀心中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