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把車停好,羈著沐天陘匆匆趕往青樓。一路引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裴宣的幾個同事,驚詫于隊長竟然在給老婆買衣服的空當單槍匹馬將重犯抓獲。然而裴宣并不理會眾人的詢問,與沐天陘徑直向會議室趕去。
“扯淡!”
沒等裴宣把話說完,段青山便打斷了他。段青山本來對于沐天陘被捕是意外中帶著欣喜的,但是一個外人說自己手下的法醫(yī)就是活體肢解案的兇手,公安局就是作案現(xiàn)場,這不但聽起來荒唐,更讓他無法容忍。在場的羅從、郁雨凡、王哲等專案組成員也無不驚訝。段青山指著沐天陘的鼻子沖裴宣嚷道:“他是通緝要犯,而且瘋瘋癲癲的,連他的話你也相信?你當我們舜城縣公安局是什么地方?這不是在仁州,憑借這一小段模糊不清的視頻,就可以隨隨便便讓你誣陷我的人!”
“在仁州,我也沒有誣陷過誰。再說,是不是誣陷搜一搜就知道了?!迸嵝麌烂C地回道。
沐天陘的雙眼一直冷冷地盯著段青山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手指。羅從怕他控制不住情緒弄傷段青山,忙問道:“天陘,你對自己的判斷有把握嗎?”
“相信我,褚夢瑤的尸體一定還在警局里。林函引沒有機會全部處理掉?!?p> 沒等段青山張口,羅從搶先道:“段局,我看還是聯(lián)系一下函引,看看他怎么說?!?p> “讓他們搜好了?!绷趾恢螘r站在人叢后面,平靜地說。
段青山繼續(xù)維護道:“函引,你不必聽他們胡扯。如果我們舜城縣公安局被一個外地同行和一個在押嫌犯搜查,這傳出去像什么樣子?”
“可是不讓他們搜一下,傳言不是更難聽嗎?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好像沒有別的選擇。”
沐天陘盯著林函引,表情陰冷地說:“你殺了正陽,我不會放過你的?!?p>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又是一驚,隨即又覺得不可思議。沐天陘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盡人皆知,大多數(shù)人完全當他說的是瘋話,只是莫名其妙他怎么突然跟林函引鉚上了。
林函引冷笑一聲:“我不和精神病患者一般見識。”他進而面對裴宣,說道:“但如果裴探長也堅持要搜查,我沒有意見?!?p> 林函引的鎮(zhèn)定讓裴宣有一絲不安,甚至對沐天陘的判斷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但他僅僅遲疑了瞬間,便道:“我想知道,你剛才為什么要去移動營業(yè)廳查詢只有沐天陘和周正陽知道的一個手機號碼?!?p> 林函引不緊不慢地掏出一個透明的證物袋,“這里面的紙條是我在周正陽的身上發(fā)現(xiàn)的,上面有一組手機號碼,我想你說的是這個吧。局里人手緊張,大家都在忙著抓封戈,我協(xié)助調(diào)查正陽遇害的案子有什么不對嗎?”
裴宣接過證物袋看了看,又遞還回去。
“你仍然堅持搜查嗎?”林函引接著問道。
裴宣看了一眼沐天陘,說道:“我堅持?!?p> 眾皆嘩然,段青山卻冷靜了下來,問裴宣道:“如果沒有你們所說的褚夢瑤的尸體怎么辦?”
“我向林警官,向舜城縣公安局道歉?!?p> “不會這么簡單?!倍吻嗌嚼淅涞卣f,“我會給省廳寫報告,會給你的領(lǐng)導打電話,控訴你在我們緊張辦案期間無理取鬧的行為?!?p> 裴宣輕輕地撇了撇嘴,說道:“帶路吧?!?p> 林函引一人在前,裴宣、沐天陘以及專案組的主要負責人都緊跟其后。地下一層的門被緩緩打開,林函引閃在一旁,說道:“一共四個房間,兩間冷藏室,用來存放尸體。一間尸檢室,解剖驗尸用的,還有一間,是我和劉處的辦公室。技術(shù)科的化驗室在后面樓里。你們搜完這里如果不死心可以去后樓搜搜?!?p> “不必了。只有這里是你單獨使用的。”沐天陘貼近林函引,冷笑道,“我記得你電話里呼吸的頻率,我知道就是你。還記得正陽的笑容嗎?他在回應(yīng)你的嘲笑。折在一個死人手里,你一定非常不甘心?!?p> 林函引的眼睛冷冷地與沐天陘對視,陰沉著臉說:“我聽夠了你的廢話,趕快查完,去你該去的地方?!?p> 沐天陘率先走進最近的藏尸間,后面裴宣、羅從等人開始分別在四個房間里搜查。所有的冷藏柜都被抽了出來,幽幽藍光,寒氣逼人,有的空著,有的陳列著一些令人慘不忍睹的尸體。羅從陪著裴宣和沐天陘慢慢檢查。
半個小時之后,沐天陘開始低聲的自言自語,一旁的羅從看在眼里,他知道,沐天陘被什么問題難住,或情緒將要失控的時候都會這樣。
在解剖室中,沐天陘看到了正陽的尸體,僵硬的微笑還掛在嘴角。正陽給自己留下了線索,他也抓住了線索,推理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證據(jù)呢?他不能讓正陽白白死掉。但該搜的地方都搜過了,很顯然,這里沒有褚夢瑤的尸體。眾人看著沐天陘和愣在旁邊的裴宣,似乎都在等待看他們?nèi)绾问請觥?p> “他會放在哪里?如果是我,我會怎么處理?不,時間太緊,帶出去反而更加冒險,他會認為放在這里很安全。一定就在附近,你一定忽略了什么,忽略了什么……”聲音越來越大,在場的人全都聽到了沐天陘這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
突然,周正陽坐了起來,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天陘,冷森森說道:“殺了他,為我報仇,現(xiàn)在?!?p> 沐天陘周身的毛孔一陣本能地膨脹,環(huán)顧周圍的人,大家都沒有什么反應(yīng)。這一定是幻覺,可正陽的眼神那么的真切。他知道在這樣的場合同一具尸體說話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但他還是說道:“我沒有證據(jù)?!?p> “那又怎么樣?你知道就是他。殺了他,為我做一件你為沈依祎做過的事?!?p> 眾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沐天陘,又都迷惑地望望郁雨凡,希望精神病醫(yī)生能作出解釋。郁雨凡看著和沐天陘,緩緩說道:“他在同周正陽說話。”
大家忍不住看看正陽的尸體,一陣驚寒。
“罪惡隱藏在身體里。他擺脫不掉?!绷趾龓еI笑的口吻道,“裴探長,這就是你所信任的人……”
段青山氣憤地說:“夠了。來人,把這個瘋子給我?guī)ё?。?p> 沐天陘突然撲向林函引,兩人一起摔倒在地。眾人趕緊向前,三五個警員一起用力才將和林函引滾在一處的沐天陘扯開。沐天陘被幾個警員死死按在地上,臉緊緊貼著冰涼的瓷磚地板。本來雙手在前銬著,兩個警員出于習慣要將他的手臂扭轉(zhuǎn)到背后,結(jié)果拔河似的扯了半晌,也沒有將雙手從腹下拽出來。掙扎了幾分鐘,沐天陘似乎累了,被押著雙肩半跪在地上,順從地讓眾人將他的雙手反背在身后重新銬起。然而他的雙眼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林函引,任憑眾人擺布,只是喃喃自語:“你贏了一招,但我不會放過你。裴探長,我連累你了,開著我們來時用的那輛車,回你的仁州去吧……”
看著被押起來的沐天陘,裴宣看上去有些尷尬,深嘆口氣,沖正在整理衣領(lǐng)的林函引說道:“好吧,我鄭重的向你道歉。還有,段副局長,我同樣向貴局道歉。如果你要向上反映,那是你的權(quán)力。我會盡快帶著我的犯人離開這里。”
“報告我當然會打。”段青山冷笑道,“沐天陘不能讓你帶走?!?p> “為什么?”
“他除了涉嫌你所偵查的謀殺案,還在我們的轄區(qū)襲警,試圖搶奪警務(wù)人員配槍。我們有權(quán)對他進行扣押,提出控告。想要人,最好是耐心的等等?!彪S即,段青山吩咐道:“把他押去拘留室先關(guān)起來,忙完這個案子,我要親自審一審他。”
裴宣看著段青山,無奈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跟在了沐天陘等人的后面。
剛剛走上一樓,沐天陘突然立在一個窗子跟前,停止了腳步。后面的警員用力推他,他卻固執(zhí)的不肯再邁一步,兩眼只是盯著窗外。
裴宣、羅從等人跟著向窗外望去,空地邊上是郁郁蔥蔥的雜草荊林,一群胖嘟嘟的野貓在其間悠閑地曬著太陽,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東西。
段青山在旁邊譏笑道:“我不信你還能跳窗逃跑。別理他,趕快把他押去拘留室,好好看守?!?p> 押解人員聽了之后,開始一起推搡沐天陘。沐天陘突然用身體撞開旁邊的兩個人,轉(zhuǎn)過身來,瞪著雙眼驚愕詫異地看著林函引,他的耳邊響著正陽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附近的流浪貓都往這里跑……”
沐天陘剛要開口,已經(jīng)被幾個人硬生生摁在了墻上?!袄蠈嶞c兒,別找不痛快……”
突然之間,沐天陘不知哪兒來的勁頭,不再任憑擺布,頭使勁向后撞去,其后的警員一時大意,正中鼻梁,瞬間鮮血迸流。周圍的幾個人都未料到他會突然發(fā)飆,竟被沐天陘重獲自由。他試圖再次沖向林函引,然而走廊之中空間狹小,人又眾多,不等沐天陘起勢,五六個人一起向前,又把他壓在了冰涼的地板上。無法動彈的沐天陘伸著脖子高喊:“他把那些尸體割成肉片兒喂了貓!我終于明白了!解剖那些貓,也許還能找到殘渣!你們這些蠢貨!看不出那些野貓有多肥嗎……”
在被拖走的時候,沐天陘還在叫嚷著,但是這一次,大家只感到惡心,已經(jīng)不再相信他的瘋話。只有裴宣一直注視著林函引,眾人走出幾步之后,林函引迎著裴宣的眼神,神色輕松地說道:“你不會又要相信那個瘋子的鬼話吧?!?p> 裴宣回道:“我就從來沒有懷疑過。”說著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林函引,輕蔑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
林函引看著走遠的裴宣,面色逐漸陰沉下來,轉(zhuǎn)而望向窗外,一只肥胖的褐色貍貓瞇著眼睛沖著陽光深深地打著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