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姬在撒謊,當(dāng)藤一跟著暉原將船駕到靠近海邊的時候,他知道——蝶姬在撒謊。暉原懂得江湖上多年失傳的那種讀心術(shù),在剛才蝶姬說話的時候,暉原看了她那一眼,她就知道蝶姬在撒謊。
她——根本就知道千里在哪里,只是,她不想要藤一知道。
因為,千里所在的,是一個很危險的位置。一個會導(dǎo)致藤一和暉原陷入更加危險地界的位置,千里被掉在岸邊的一處桅桿上,他的臉蒼白沒有血色,但是還是那樣的清秀漂亮。身上都是飽受摧殘的痕跡,那些人到底對他做了什么,藤一不知道也看不清楚,但是他們隔著很遠都可以看見,千里身下那一大灘血水,染紅了海岸,也吸引了海水里面嗜血的魚類。
沒有人守在旁邊,因為他們知道沒有人敢靠近那個地方,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漁民們早就離開了沙灘,此刻在黑夜里面出現(xiàn)的,不過都是江湖人,就好像在鬼城酆都,白天是人的地界,晚上確實鬼的。兩相和平,互相都不傾軋,白天鬼不會出來擾民,夜間人也不能出去侵犯鬼的領(lǐng)地。
在松江,白天就是居民百姓的生活,夜里是江湖人的世界,所有的暗殺和仇恨,都會在漆黑的夜色下終結(jié)。
“我要去救他!”藤一站起來,毫不猶豫的往外沖去。
“喂!”暉原及時拉住了他,“那是個陷阱,連看守的人都沒……”
“我知道!”藤一幾乎是怒吼著止住了暉原的話,“我沒有你那么冷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兄弟,他如果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到死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你放開我!我要去救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救他!”
暉原聞言,看見了藤一已經(jīng)紅了的眼眶,她放開了藤一,自己后退了兩步,她覺得夜風(fēng)很大,吹得她似乎有些冷了,船艙里面雖然溫暖,可是她卻有些冷了,渾身發(fā)顫,她眨了眨眼睛,沒有再看藤一一眼,她坐了下來。
藤一看著暉原那樣,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可是,最后一跺腳沒有說出來,他從船艙中飛了出去,就在他飛出去的同時,暉原放開了手中的繩索,小船順著水,向南方漂了過去。漸漸遠離了海岸。
婆婆微笑的臉?biāo)坪跤衷跁熢矍案‖F(xiàn),她對她說,你如果再胡鬧,你娘就不會來看你了,你就是個沒有娘要的孩子了。
想到這里,暉原反而勾起嘴角笑了,從小到大,無論她怎么胡鬧,她都沒有見過那個在婆婆口中來看過她的娘。她記得,那個時候她對婆婆說,她才不在乎。然而,就是這句不在乎,讓婆婆驚訝,然后婆婆黯然的對她說,你怎么可以那么冷血。
冷血。
暉原靜靜的看著外面散去的白色泡沫和浪花,沒有人懂也自然就不用解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睛明亮閃爍,可是卻沒有其他任何的多余表情:
“你怎么來了?”
“你還真是冷血啊,明明知道我家小姐不告訴藤一公子,就是怕他去涉險。你告訴了他不說,還就看著他去送死,自己一個人逃跑啊?!眮砣艘簧砬嘁?,手中卻是一條紅牙板,滿身都是蘭香,她自然是蝶姬的婢女——宜蘭。
“攔,或者不攔,他都救不了人,我攔著他只會讓他更加后悔而已。”暉原看著宜蘭,她微笑著,站起身來。
“算了,我說不過你?!币颂m知道這個丫頭自然古靈精怪,從小就是那么的與眾不同,所以,她就自認(rèn)自己說不過,然后放下了一個包裹。
“多謝?!睍熢ξ膹陌锩婺贸鲆淮呛J。
“小姐知道你喜歡這個,要我送來?!币颂m看了看暉原,然后嘆氣,起身準(zhǔn)備離開。
“我似乎不需要那么多銀子吧?”暉原叫住了宜蘭。
“那是小姐給藤一的,她總是認(rèn)為你們會一起去嶺南,就讓我?guī)Я藖??!币颂m解釋,卻沒有要拿起那個包袱走的意思。
暉原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她笑著啃著糖葫蘆:
“好吧,我在這里等著,如果天亮他還不來的話,我就一個人卷款逃走了。”
宜蘭聽見暉原這么說,她眼中閃過了驚訝的神情,然后跟著她笑了:
“我會告訴他的?!?p> 宜蘭從船上出來以后,輕輕的踏著海浪,靠近了在前面慢慢靠近桅桿的藤一,她輕輕的拍了拍藤一的肩。
“什么人?!”
藤一回身就想要抽出紫電彎月,可是宜蘭用她按住了藤一的手:
“藤一公子,是我。”
“宜蘭?”
“小姐就知道你會不放心千里,而暉原一定會告訴你千里的所在,所以要我來幫你。順便,把解藥給你?!?p> “解藥?”藤一接過宜蘭遞過來的瓶子喝下去,感覺自己的武功正在慢慢恢復(fù),那個女人,那個精于算計的女人,她不怕自己吃了解藥就不幫她辦事嗎。
“小姐說,她過去就是太懦弱,所以看著一場又一次場悲劇發(fā)生,她現(xiàn)在后悔了,想要做一次自己,她說那支釵子追不追回來都無所謂了,只要公子你無愧于本心。她希望你能過得快樂,如果你能找到釵子的話,記得交給嶺南絕戀城的步菲,小姐希望,如果你能見到她,記得告訴她,小姐不想與她為敵了,讓她不要再像步卿辰一樣,給整個江湖帶來腥風(fēng)血雨?!?p> “蝶姬她……”藤一聽著這些話,怎么聽都不像是從那個女人口中說出來的。
“藤一公子,你看——”宜蘭卻沒有給藤一多的時間,她纖指一指,藤一看見了有幾個人走向了千里,千里被他們放了下來,他們推搡著千里好像是要帶走他。
“我們跟上去!”藤一起身就快速的跑了過去。
宜蘭看著藤一跑過去,她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然后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在那個幾個人帶著千里登上船之后,藤一和宜蘭,也不動聲色的跟著上了那艘船。船很快就向海中心駕駛了過去。
“這小子,還真命硬,被折磨了那么久,竟然還是什么都不說??此戆逡菜闶窍魇?,怎么能經(jīng)得起這種拷問,要是我,早就完蛋了?!逼渲幸粋€看守,看著千里嘖嘖稱奇。
“你沒有看見頭兒從他身上搜下來的那個腰牌嗎?他可是六扇門的人,這種人應(yīng)該早就不怕拷問了,據(jù)說刑部酷刑里面有十大酷刑,這般的折磨他們都經(jīng)歷過來,我們這點刑法應(yīng)該算不得什么?!?p> “也是……”看守想了想,不過他還是搖頭,“老大對他用了千百種方法,卻還是看不穿他的內(nèi)心,他應(yīng)該是受了很強的訓(xùn)練,竟然喝了迷藥都不會說出自己的身份。”
“嗯,這也算的是人才一個,可是,很快就要死了……”看守不免有些可惜的看著千里,他很欣賞這個少年,然而,反正是對一個即將死去的人,看守沒有太苛求千里,他只是看著那個身受重傷的人不會逃跑。
千里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處境,看見了兩個看守,千里皺了皺眉,沒有說什么,又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是他這一睜眼一閉眼,在暗處的藤一卻已經(jīng)舒了一口氣,他雖然隔得遠,可是他能清楚的看見,千里雖然受盡了折磨,可是他的眼睛卻是無比的明亮,就能說明,他沒有多少事情。
除了,除了他肩頭已經(jīng)在泛黑的傷口,應(yīng)該是中箭以后就留下的那個傷口。藤一在心里,慢慢的說,千里,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千里在那里,動了動,似乎聽見了藤一的話一般,藤一剛準(zhǔn)備動手,卻聽見了開門的聲音,進來的是一個粉紅色衣衫的女人,她有漂亮的頭發(fā)和美麗的瞳孔,身上穿著的,是一條淺白色繡了金邊的袍子,她看著千里,也看了看那兩個守衛(wèi),她笑:
“你們到底是笨蛋呢,竟然容得了別人在這里偷窺那么久?!?p> 聽見她說話,藤一心中驚訝,這個女人竟然、竟然知道船上還有人。
“這……”看守驚慌的到處看,可是還沒有看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就只覺得自己后背一陣劇烈的疼痛,他驚恐的回頭,卻只是看見了剛才還在垂死的千里慢慢的站了起來,捆住他的繩索早就斷裂開來,千里不用兵刃,可是他的手腳都是兵刃,輕松破除了這些繩索就是為了見到這個女人。
查案到今天,那兩個怕死的官員雖然什么都沒有說,不過他們都說松江的女人很可怕,他們最后在千里的套話下,終于說出,在松江做海盜生意的是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她很有手段,如果不聽從她的話,這里的人都得死。
千里在等這個女人出來已經(jīng)好久了,他見了她一面,在他被他們救上船以后,她出來見過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千里一面,就是那個時候,她輕輕的在他身邊說話,她的手才觸及到千里,千里就感覺自己有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像是新生一般。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個是機會,但是在不清楚情況的情況下,千里沒有輕舉妄動,隱忍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這一刻。
女人看見千里起身,并且殺了她的兩個看守,她只是微笑,沒有動千里,然后頭也不回的說:
“藤一公子,既然來了,為何不出來見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