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慶國史書之中,只有很小一部分,將這個亂世之幕的一年,改成了欽仁元年,大多都還是作明德八年敘,以至于幾千年后,慶淵就如他從小的遭遇一樣,被當做一個沒有存在過的慶帝,在史書之中一筆帶過,甚至關于欽仁皇帝到底是誰的爭論,在大陸史學界持續(xù)了數(shù)萬年都不得分曉。
“問題應該出在慶淵的血統(tǒng)上。”在宮廷之中長大的楚瀟,見到這樣的狀況,只略微想了一下,就能判斷出為什么眾人會有這樣奇詭的反應,他淡淡一笑,以只有身在他旁邊的藍薇,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一般情況下,群臣不愿意承認新君可能的原因,是太子的母妃出身太低微,但是慶淵的母親是慶帝唯一的皇后,這個可能性不會存在,既然不是地位原因的話,那么……這個血統(tǒng)問題可能更為嚴重。”
“更為嚴重,能嚴重到什么程度,難不成慶淵不是……”藍薇不以為然地接了半句,然后就說不下去了。
飛天殿和月華殿那邊,都因為接到這個消息而傳出了高呼慶賀的聲音,只有光明殿上的老臣們仍然驚訝地看著慶帝,半天都不愿意施禮接受新帝的誕生。
因為,只有最老的這一班貴族朝臣,才知道一個事實——慶淵根本就不是慶帝的親生骨肉。
“諸愛卿怎么了?朕已氣力不濟,你們都知道,這些年淵兒執(zhí)政穩(wěn)妥,慶國國泰民安,萬眾歸伏,或者你們對新帝有更好的建議?”
更好的建議?當然有。本來所有人都以為,慶帝會將靜清公主嫁給某位貴族,然后改立公主的子嗣為儲,誰知慶帝來這么一手,直接將慶淵推上帝位,一個身體里流的不是皇族之血的人,讓他們怎么可能承認?
“陛下請三思?!?p> “陛下請三思!”
好好的新年宴會,因為慶帝的一句話,忽然就變成光明殿里的群臣跪地建言,不但喜慶之氣全無,甚至有一言不合,就撞墻死諫的意思。
慶淵有些奇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為什么這件事竟會遭到如此反對,雖然沒有像楚瀟那樣一眼看出問題所在,但是如此明顯的變故,也讓他知道事情絕對不對勁。
在慶淵問詢的目光之下,靜清公主竟然避開了他的視線不敢看他。
藍薇看到慶淵和靜清公主的眼神來往,恍然知覺靜清公主流連花船,灑下風liu名聲,不愿意嫁人的原因——恐怕公主早就知道,如果她嫁人了又生下了男孩的話,慶淵的太子地位將不保。
難道靜清公主……
藍薇搖了搖頭,很是為安默儒默哀了一下……
不久之后,這場新年的群臣激辯,從光明殿移去了御書房,慶淵也跟了過去,有些不明就里的年輕貴族還在面面相覷,不過在珍妃和靜清公主的主持之下,新年大宴很快又恢復如常。
****************************************
珍妃身為慶淵后宮之中出身最高的妃子,有足夠的能力做這個皇宮宴會的女主人,靜清公主倒也放心,將宴會上的事交給她之后,自己一個人緩步踱出了光明殿,順著皇宮的小徑緩步朝著云英宮的方向散步。
雖然父皇和母后的事情,靜清并不知道經(jīng)過,不過因為一些巧合,她數(shù)次聽到了關于慶淵并非皇族血脈的消息,連她都沒有想過,慶帝真的會將帝位傳給慶淵,今天這一出恐怕是連慶帝都難以收場吧。
戰(zhàn)場,靜清從不畏懼,殺陣,靜清肆意橫闖,但是,宮闈秘辛猶如一道掩蓋多年的傷疤,她怎么都不愿意輕易揭開,一直以來,她也是這樣騙著自己,故意單純地認為慶淵的執(zhí)政太子之位,可以一直就這樣保持下去。
可是,該出的事必定是要出的,誰都阻止不了,和慶淵從小到大感情深厚的靜清,不敢想象,從小一切努力的方向,就是要做一個好君主的慶淵,在得知自己并非皇室血脈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想起慶淵可能的表情,靜清心里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公主?!闭艚Y之中,靜清身后忽然傳出一聲甜柔的嗓音,轉頭一看,藍薇正跟在她身后,溫柔地朝著她微笑。
“讓藍薇小姐見笑了。”靜清公主轉頭之時,猛然感覺到眼角的淚跡……
已經(jīng)多少年沒哭過了,似乎在母后去世,以年幼之身統(tǒng)領精騎內衛(wèi)的靜清公主,就不知道眼淚是什么味道了。
藍薇輕輕地遞上手帕,微笑地看向靜清公主:“這不是你該哭的時候哦,慶國軍隊,以及精騎內衛(wèi)的立場,可掌握在你手上呢。”
靜清愕然地抬起頭來,看著藍薇半天沒有動。
沒錯,現(xiàn)在考慮以前的事情都沒有意義了,慶帝已經(jīng)提出了傳位慶淵,身為軍方首領的靜清公主,必須要立刻表示支持才對,自古以來,軍權是帝位最強力的保證。
“嗯,謝謝,我太失禮了,讓藍薇小姐看到我這樣?!膘o清很迅速地就換回了平日的自信笑容,伸出雙手抱了藍薇一下,“軍隊的立場,當然是支持皇兄的。”
“公主沒必要因為一些不存在的苦惱,讓自己失了平日的風度。”藍薇淡笑地拍了拍靜清,話沒有說的太明白,但聰明如靜清公主應該明白她的提醒。
“……沒錯,是我自己控制不住,總是想一些不現(xiàn)實的事了?!?p> 靜清公主也不羞怯,只搖頭悵然一笑,低下頭將手帕遞還給藍薇,然后深深一禮,轉身腳尖點地而起,頭也不回地朝著御書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