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剛才的精神震蕩并非只作用于我一人——身后的珍妮和這個小男孩同樣受到了波及。但我有魔法的防護,珍妮有安塔瑞斯之盾的庇護,最容易被傷害的應當是那個孩子。可現(xiàn)在結果卻完全相反——那孩子將一只小手按在我的腰上,平安無事地站在那里,珍妮的嘴角倒是被震蕩出了血絲來。
我轉身回頭去看他,他也正好仰頭來看我。淡藍色的眼眸、淡金色的短發(fā)、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皮膚和嘴唇——這張面孔上不見一絲一毫的驚慌,眸子在黑暗中灼灼發(fā)亮,甚至比屋外的那些火光更亮。
“他……大概不是想要傷害你,穆恩?!闭淠菅垡娭@孩子將手抵在我的腰間,卻因為頭腦中的劇痛無法拉開他,直至此刻那巫師的施法被我打斷。
“我知道?!蔽覔]揮手示意她不要擔心,低下頭問他:“孩子,你怎么做到的?”
他聽了我的話,還是那樣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忽然從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來,搖了搖頭。
這孩子詭異得可以,但至少我知道他并沒有對我生起壞心思。我于是不再管他,轉過身去繼續(xù)觀察城門的情況,同時告訴珍妮看好他,也看好后門。
距離帕薩里安完成施法還有四分鐘——異像就在這時出現(xiàn)。
以城門的門洞為中心,周圍一百多米的范圍之內,地面上小塊的石子和泥塊開始緩緩飄起——就像是氣泡在水中升騰。每一個人都感到自己的身體輕了不少,身上金屬鎧甲仿佛變成了皮甲,手中的金屬武器仿佛變成了木器。
而空間開始在視線當中扭曲,就像是夏季的高溫使得空氣蒸騰,眼中的景物都變得恍恍惚惚。但這并非最令人詫異的效果。真正讓他們永生難忘的應當是,不少人發(fā)現(xiàn),自己向前刺出的刀劍竟然就在空氣中那么憑空消失了——而刀劍的尖端則往往會在十幾米的遠處從虛空當中鉆出來,插進某一個毫無防備的家伙的軀體。
另一些人向外揮出的拳頭也同樣消失在了空氣中,仿佛自己的胳膊鉆進了一個看不見的通道——而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拳頭有觸感的時候,竟然是出現(xiàn)在了對方的身體之內。但這并非最糟糕的情況。最糟糕的應當是,當一個人向對手揮出拳頭的時候,結果卻是自己的心臟給自己的拳頭狠狠地擊打了一下……
這就是傳奇法術“位面崩塌”施法完成前的征兆——法術范圍之內的空間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三次元空間與四次元空間開始交錯聯(lián)通,大量的四維空間碎片開始出現(xiàn)在這個區(qū)域,但又在魔法效果的控制下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兩種空間之間吸引力和扭曲力將導致時空畸變,最終這一片三次元空間會在位面扭曲的力量之下被徹底湮滅。
我們所擔心的就是這一刻——那個巫師會在此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處在了一個極度危險的魔法的施法范圍當中,他會試圖逃離這個區(qū)域。但此刻獸人已經突進了城門內相當一段距離,與人類的軍隊混戰(zhàn)成了一團。他們的周圍則是數(shù)千被疫病感染了的瘋狂人類……即便它們此刻想要逃出城門去,退路也會被城門之外的上千獸人士兵堵死。
我們建造了一個陷阱,然后這家伙就一頭撞了進來。無論他表現(xiàn)得再狡詐——終究是無法戰(zhàn)勝擁有更高級智慧的人類。
巫師狂怒地揮舞著僅存的那只手臂,再顧不得將注意力投向我,而是敦促他的士兵向城門外撤退。然而失去了那位千夫長統(tǒng)御的提瑪克獸人士兵卻并不聽從他的指揮——絕大多數(shù)的獸人還弄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們不愿意放棄即將到手的勝利,更不愿意放棄村莊內唾手可得的糧食、鐵器。這些家伙被憤怒又不甘的情緒驅使著,將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場面變得更加糟糕。而少數(shù)的豺狼人和蜥蜴人,甚至憤怒地將武器揮向了獸人……
這真是完美的局面——前世它與我渾然一體,必須要借助世界之樹的魔力才能將它消滅。而今世它用了三百年的時間將自己分離了出去,卻只要一個傳奇法術就可以毀滅它。除去我無法將它收服為我所以那個之外,一切都挺不錯——一件不能被控制的東西就應當被消滅,我最簡直恨死了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那種感覺。
然而意外在這個時候發(fā)生了——那些原本已經漂浮在了空中的石子與土塊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后像雨點一樣嘩啦啦地落到了地面上。在下一刻這些小東西又再一次彈起了起來,然后再次落下——如此往復了三四次,它們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半空。仿佛一股看不到的力量作用在了魔法的范圍之中、拉扯著它,要將它驅散。
我意識到一個我一直在擔心的狀況發(fā)生了——大法師的施法受到了干擾。此刻距離施法結束只有兩三分鐘的時間,那些瘋狂的人類應該不能沖破幾十個傭兵的防御圈——又是出了什么狀況?
守在后門的珍妮的驚呼聲解答了我的疑惑——她的眼睛透過門縫看向外面,低低地向我喊道:“天哪,巴托惡魔!”
我的心頭一驚,幾步跨過了地上的兩具尸體,猛的拉開了后門。就在遠處,一只皮膚火紅、頭生雙角、尾巴分叉、背生一對蛻化了的膜翼的巨大生物正在一群狂亂的人類當中對那幾十個傭兵發(fā)動攻擊。它足有三米高的巨大身軀和強健四肢的每一次揮舞都會帶走一個人的生命,身上則不時有泛著熒光的紅亮斑點浮現(xiàn)——那是它憤怒到了極致的表現(xiàn)。
當你被人從舒適的床上忽然丟進了深淵地獄,當然會感到憤怒。同樣的,當一個惡魔從深淵地獄忽然被召喚來來地上界——這個被它們認為“空洞干凈得令人惡心”的地上界時,也一樣會憤怒。
只是,是誰召喚出了這只巴托惡魔?!
我上一次見到那只巴托惡魔的時候,它說自己被暗精靈大法師米倫·尼恩召喚而來……那么也就是說,那個竊取了我的魔力的暗精靈大法師,已經來到了這里?!